“当然,你想听什么?”
何斯复倚着游廊,怔怔地看雨顺着房檐落下,砸向湖面,圈圈不停。
没有工作的深夜于他而言,是非常痛苦难捱的,他像过去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晚上一样打电话给池宛棠,盼望着可以接通听听她的声音。
只是今天喝得太多,他忘了,现在池宛棠的号码打过去不再是空号提醒,而他日思夜想守候多年的人正在宁江等他回家。
紧紧握了握手机,他轻声道:“随便说什么都好。”
听她的声音,何斯复眼前浮现光线柔和的公寓,她似乎在床上,用力翻了个身,猫也凑近,在她的臂弯里打呼噜。
“嗯……檀衍村你还记得吧,那里现在大开发了,冉姐姐的农场也扩大了,果园旁新增一片绿地,种了很多应季的花,我在那里参加过两场户外婚礼,特别美!”
“枰城的小区里流浪猫狗很多,天冷的时候它们都躲在车库里,双双就是我从车顶上绑架来的,我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对一只大橘拳打脚踢……”
“当初开店我还跟隔壁奶茶店老板干过仗,她说鸣杏的门头比她家高,影响她的风水财运,非要搞到比我的更高,结果后来城管下通知所有沿街店铺要进行统一改造……”
“但我从来都是以德报怨!有一回她店里有流氓酒后闹事,我挺身而出美女救美女,她请我喝了超大杯奶茶,后来我们还成了合伙人,就是那天接你电话的女生!”
“还有啊……”
她叽叽喳喳说了很多,何斯复没有插话打断,一直举着手机,靠站在廊柱边上听。
雨还在下,没有停的征兆。
池宛棠讲得累了,接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忽而听见何斯复叫她:“阿棠。”
“……嗯?”
“你想我吗?”
喝得有些急,溢出的水沿着下巴淌进衣领,就好像申城的雨落在了她身上,冰冰凉凉,更显那心口炙热。
“和你分开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
/
隔天上午,池宛棠是在何斯复的大床上醒来的。
昨晚他们打了很久的电话,但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说,后来人迷迷糊糊地睡着,电话也忘记挂断。
池宛棠看了眼仅剩的百分之十的电量和通话时长——一个半小时。
但愿她没讲什么胡话……
已经十点了,昨夜醉酒主动打来电话的男人没有任何消息,看时间,应该已经在候机了。
她连忙起身收拾,要赶在何斯复回来前把洋房装扮完成。
*
今天宁江天气晴好。
等不及坐飞机的何斯复改订了早上的高铁票,甩开团队独自乘车返回。
出站打车,他直奔松间区的别墅,池宛棠说会在洋房等他。
中午十二点半,何斯复站在依然紧闭的大门外,心里有隐隐的期待,又有隐隐的忧虑,他输入密码解锁,踏进空无一人的院子,环顾一圈,再开房门。
室内冷清,一尘不染,格局陈设和他出差前来打扫时一模一样,只除了沙发上落单的抱枕重新结成了对。
池宛棠来过,可眼下并不在房内。
他坐在沙发上等了约莫半小时,没有人来,掏出手机,忍不住打去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强烈的不安如汹涌浪潮席卷而来,他不可能承受得住再次错失挚爱的遗憾。
何斯复坐不住了,奔出大门打车,一路上不停地信息轰炸,池宛棠这次没有拉黑删除他,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
他机械地一遍遍打去视频和语音通话,一遍遍发送挽留质问的信息,内心恼恨。
为什么一定要她主动朝自己走来?为什么不在她再次出现的时候死死圈住?
他的尊严在她面前,算得了什么?
在这段情感关系中,何斯复看似是主导者,但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小花园池宛棠作为邻居妹妹第一次出现在他生命里,两次不告而别他固执苦等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再到老天眷顾得以和她两度重逢……
从始至终,被吸引忍不住主动靠近,被撩拨无法克制地沦陷,被掌控随她的喜悲沉浮,没有安全感、患得患失却又乖乖等在原地的人,一直都是他。
何斯复回到桐曳街附近的公寓。
颤着手开门,和洋房一样,干净整洁,只是她不在,双双也不在。
何斯复垂头看向始终没有回应的手机,眼眶泛红,他茫然无措地站在房间中央,试图找出池宛棠没有走的证据。
房门没关,他突然听见由远及近的念叨——
“……快快,来不及了!都怪你!给你洗澡的小哥哥那么帅,你还挠人家!这待遇你妈都没有!”
池宛棠提着猫包急急忙忙赶来,见房门大开立刻警觉,在包里一通翻找,摸出曾经立过大功的爆闪手电。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猫着腰,扒住门框探出脑袋打量,却不成想对上了深邃莫测的双眼,像平静无波的幽蓝湖面,又像无法探知的神秘夜空。
“斯复哥?你怎么提前——”
何斯复没有一刻犹豫,猛地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
池宛棠手里的“武器”坠地,她费力地仰头,下巴垫在他肩侧,手里提着双双便只能单手回抱,轻轻拍他后背,安抚着看起来极度不安的男人。
他埋在她肩窝,压着她的长发嗅闻,胸前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拉长到极限,揽在腰间的手十分用力,势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托着后脑的长指在她发间,微微颤抖,抚摸珍宝似的来回摩挲。
他的声音模糊,“去哪了?不是说在洋房等我?”
“双双要住进大房子,该洗澡驱虫的,我不知道你会提前回来……”
何斯复这才松开她,池宛棠趁机将猫包放在地上,回身锁门,把洗香香的双双放出来,听他又问:“为什么关机?”
她无奈地从包里掏出没电的手机和同样电量耗尽的充电宝,“昨天睡着了,忘记充电,宠物店刚付完钱,就自动关机了……”
池宛棠瞥了眼脸色不自然的男人,他紧紧攥着手机,坐在餐边桌旁的高脚凳上,她走近沙发,充电开机。
一声声密集的提示音在安静的室内不断响起,池宛棠又偷看一眼不说话的何斯复,悄悄调成静音,信息争先恐后地涌进。
他的愤怒质问、哀求挽留、想念爱意,在小小的屏幕里一览无余。
池宛棠不忍心再看,将手机放在桌上,他们都不说话,气氛里似有什么蓄势待发,而她知道,点燃这把干柴的人,只能是她。
她起身缓缓靠近背靠厨房外墙的何斯复,“这次,我真的可以发誓,我不会再一声不响地消失,也不会再让你找不到我。”
站定在他身前,池宛棠轻轻捧起他的脸,眼底泪光闪烁,勇敢地、毫不躲闪地和他对视。
“这些年,我看了很多医生,也吃了很多药,在一些小事上我可能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但是不管怎样,我不想再错过你,想念的滋味好苦。”
何斯复微微仰脸,认真地注视着她,静静地听他等待多年的告白,“我不想再把喜欢藏在心里,我相信现在的我有能力可以好好爱你,我们都有大好的前途,我也完全配得上你,你最契合的伴侣,只会是我。”
指腹柔柔地抚过他唇角,池宛棠让积聚的泪落下,刻印在脑海中的脸摆脱朦胧模糊,她深深凝望着他,就如同曾经的何斯复一样,一颗真心,毫无保留。
“我之前说的不匹配,本意是关系的不对等,何斯复,我希望你不要像从前那样一味地给予,我希望你把我当成你的爱人,而不是需要你照顾保护的妹妹,我信任你,也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也可以是你的港湾。”
她站得更近,望进他的眼里,“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何斯复缓缓抬手,轻轻擦去她悬在颊边的泪,目光在她的脸上辗转流连,许久后,他弯起唇角,笑容温柔,始终沉默的人终于开口,坚定依旧。
“没有如果,我一直都愿意。”
她又没出息地掉泪,何斯复怎么样也擦不完,池宛棠手指压住他的嘴角,又是害羞又是难过,颤声哽咽着嗔道:“不许笑……”
他握住池宛棠的手腕,深情勾人的眼睛里只有她,“没笑。”
何斯复身上穿的还是昨天晚宴那套西装,有淡淡的酒味,池宛棠松开捧脸的手,皱着眉解了他的领带,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不好闻……”
他手还虚握着她的细腕,池宛棠垂眼看他,何斯复毫不在意她做什么,只是仰脸专注地望着她,像只等待奖励的乖狗狗。
她心头微动,捉住松松挂在他脖间的领带俯身,闭眼浅浅地吻在他唇边,眼尾的一滴泪落在何斯复的鼻梁间,随他偏头的动作滑下,浸过鼻翼处的那颗小痣。
只短暂地停留,池宛棠便退开身,睫毛濡湿,泪眼婆娑,她眨眨眼,不太确定地观察何斯复的反应,见他面色如常,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你为什么不闭眼?”
他答得很坦然:“我想看你。”
池宛棠挣开他的手捂住脸,蹭去泪痕,“看我做什么,哭得好丑……”
何斯复看不够似的仍旧盯着她,视线下移聚焦在那双柔嫩的唇,他点点头,低声道:“那你再试试,我闭眼。”
她飞速地又“啵”了一口。
这次没逃掉,也再也不会逃得掉。
何斯复揽住池宛棠的后颈压下,深深吻住她,然后站起身步步进犯,依然垂眼看着她脸上久违的、让人心动的迷乱。
她被迫连连后退,倒在那张大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