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兽检察科二室,副所长梁孝洲坐在书桌前批改文件。
风透过百叶窗吹进来,他优雅地拿起瓷杯,嘬了口下属当作慰问品送来的亚丁山香茶。楚烨所长去外星系出差,暂时由他梁孝洲代理所长之位。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茶水咣地全泼到脸上。
只听到呼啸而来的警报声。
“各部门注意,至尊水塔外泄,洪水即将侵袭,警卫部预备就位!”
“报告监察科特级防范部门,洪潮已经冲破一级防线,请求警报升级!”
“黄色三级警报……橙色二级警报……报告长官,已升级为红色一级警报!”
滔天洪水即将冲破地下三层保护防御,没时间换掉被茶水溻湿的衣服,梁孝洲急忙披上一件外套,赶着查清情况。
关押超S级灵兽“黎明吞噬者”的至尊水塔破了一个大洞,水塔里的营养液正如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顷刻漫灌了半个灵兽监察所。
其他人屏声息气,等待副所下达指令。
“所长,我们要不关闭通道,这样下去洪水恐怕会蔓延到地表,还没来得及让学生们紧急疏散……”
阿尔法灵兽监察所是国家中央机关下的直属部门,位于星际名牌大学塔纳托斯学院的中心地带,负责研究灵兽生态系统。
特殊营养液对人体有轻微腐蚀作用,这一下过去,多少祖国花朵被浇死?
“说了多少遍,所有还在隔离区瞎晃悠的内部人员先撤退,撤退!!!防护门关了没?警卫队到了没?不要慌,你们有没有听我说话?!”
梁孝洲抹掉冷汗,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但风螺警报发疯似的鸣啼,完全不给他喘息的余地。
“报告!‘火鸟’拦截失败,‘飞象’拦截失败……”
“‘吞日’拦截失败!”
三重防护墙皆被侵袭!
“报、报告副所,‘黎明吞噬者’不知怎么了,突然发疯,把至尊水塔捅出一个大窟窿,营养液泄得太快,我们没来得及——”
“冷静!”
梁孝洲被迫接手这个烂摊子,鼻尖挂满冷汗,滴到镜框上。
张工完全没有应对灵兽发癫的经验,瑟瑟缩缩地戳在一旁。
林工斗胆问:“楚所长呢?他在的话一定可以有办法吧?”
梁孝洲啐一口,“我他妈也想他老人家在,这些天刚好被上级外派,我能有什么办法?!”
洪水冲破水塔,冲破三道铜墙铁壁,逐渐上漫,监控室里的地砖缝隙甚至被水渗进来。
“那个……要不我们把小楚叫过来?”
“你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大学生参合?”
梁孝洲扒开不小心撞在头上的六翼蝙蝠,塞回笼子里。
他额头上多了三道爪痕,新来的监查员急忙递上纸巾。
“别仗着是楚氏家族的人就得寸进尺,和超S级灵兽直接接触会有什么后果,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
判定的等级越高,灵兽的神经感召系统越强大。
未经特殊训练的常人和SSS级以上的灵兽直接接触,身体机能会受到强烈干扰,更有甚者会突发性心脏麻痹。
监控室内一阵摇晃,乖乖窝在沙发枕上的小飞龙倏忽惊醒,朝梁副所的胡荘上喷了个烟花雨,让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情雪上加霜。
张工打着颤问:“所长,您没事儿吧?”
“别叫我所长,横竖只是临时代理的。”梁孝洲气走不顺,差点儿被口水噎住。
忽然。他被撞了一下,“我操,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咣当一响—
一只长臂独角仙撞破玻璃皿,这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梁孝洲指着站在门框边的人,“哎哟,那个谁,对对对张工是吧,那玩意儿咬人可不得了,快点把它捉回来!”
话音未落,一只白净修长的手钳住脑袋上的犄角,轻轻放到试管里,指骨带着苍劲力感。
“梁叔叔,请让我去看看。”
深蓝色头发的青年明眸皓齿,眼神澄澈明净,环顾四周,临危不乱。
他面部轮廓尤其英挺,鼻梁线条像被光影剪裁过,身高接近一米九。
他单手扶住站不稳的张工,然后走进来。
众人注意到他说话笃定不失温和,天生带着十分自信的派头。
“好帅噢。”张工腿软了。
来者正是楚烨所长的弟弟,大学四年绩点第一的全优生,屡次在灵兽愈疗项目中大放异彩。
“啊,是楚鸣鹤欸。”
“真是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本尊!”
梁孝洲心里的石头起了又落。
眼镜不知滚到哪里去了,他无奈地用纸巾擦掉脸上的血丝,对楚鸣鹤却毫不客气,“不行,太危险了。最新一期的防护服还没送过来,你只身前往,少说会丢半条命。”
“我们家族遗传灵兽沟通的特能,在适当的接触范围内,可以读写灵兽的情绪,并进行安抚。”
楚鸣鹤趁热打铁,“梁叔叔,您信我。学校有特殊训练,不会出事的。”
“我信你个大头鬼。”
虽然这么说,他神色渐缓,抛给楚鸣鹤一管淡蓝色的抑制剂。
眼下这情况吧,只能让他试试了。
“要去我也拦不住你。拿好了,这是医灵系那帮人研制的,Ⅳ型抑制剂。对‘黎明吞噬者’的癫狂症状应该能有一定疏解。”
“谢谢。”
楚鸣鹤稳稳接过,一声令下,重金属防护门开启。
丛丛雾气从隧道里涌出来,隧道尽头,不断响着抓心挠肝的嘶吼声,像数百支粉笔划过玻璃。
薄雾扑了楚鸣鹤全身,发梢上凝成霜。
他远远听到梁副所嘟囔,“给我小心点,出了什么事儿我可管不着。”
隔离区内。
至尊水塔有些年代久远了,用透明的防弹玻璃浇筑而成,外层玻璃上爬满了铁锈色的青苔。
破损的大洞正在风急火燎地修补中,刺耳的鸣叫碰撞四壁,空远而寂寞地回荡着。
升降机停落,楚鸣鹤双手附上玻璃,扫开青苔,放平呼吸,开始在潜意识里和“黎明吞噬者”神经接触。
“黎明吞噬者”的半个雪白的肚子浮在水面上,角卡在水塔的破洞里,碎了一截,进不去也出不来。
它眼神哀怨,感到有人逼近,猛地翻了个身,拍出巨大的浪头。
楚鸣鹤吃了一脸营养液,面不改色地给医护队打电话,然后伸出手,贴在独角鲸的额头上。
“贝欧,听我说。”
话语轻柔有力。
“没有人会伤害你,不要怕。”
贝欧是被誉为“黎明吞噬者”的超S级独角鲸,为数不多的冻原生物。
两年前在极圈冰海搁浅,因为狂躁症发作,冻结了周围所有的土地。后来被勘察队发现,千辛万苦带回了灵兽监察所。
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平复已久的情绪被搅乱,发出的巨大咆哮声不光让人耳膜穿孔,还把“家”震碎一个大洞。
独角鲸凄凄切切呜咽了声,身上的神秘符文和闪光鳞片皱成一块儿,三条尾鳍没规律地胡乱晃动,劈头给楚鸣鹤一巴掌。
楚鸣鹤侧身躲过攻极,一只雪白的毛球忽然从口袋里滑落,呜呜叫唤着。
他急忙托住小毛球的背,塞回去。
“嘘,别出声。”
小毛球哀怨瞪了他一眼,缩回肉爪。
好险,还好没人发现他还带了只没经过消毒的小崽子进来,楚鸣鹤松一口气。
小崽子是路上捡的,被一板一眼的梁副所发现,笃定要挨一顿呲。
“小楚,你没事儿吧?”
得到通知的警卫队匆匆撑艇赶来,上下打量楚鸣鹤。
“没事。贝欧发出鲸咏是因为它的角被卡断了。我先和它进行神经连接,情绪稳定后一起把它从缝里拉出来。”
“好。”
通过短暂的神经连接,贝欧的不安感已经散了大半。
楚鸣鹤收起抑制剂,暂时用不上了。
他在备忘录上记了几点关于独角鲸的异状,点击发送,研究所后台立马接收,回复马上展开调查。
独角鲸沉入水中,不再作乱,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清理人员。
救援工作大获成功。
楚鸣鹤没打算这么快走,倚在护栏上,默默端详着独角鲸漂亮的尾鳍。确定没问题后才坐升降机回到地面。
“真厉害啊。”张工着盯着光屏上的楚鸣鹤,连声感叹。
青年把手放在独角鲸额头上,他笑起来纯良无害,极其容易令人心生柔软。
“黎明吞噬者”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摆布个彻底。
一分钟后,它在楚鸣鹤的精神安抚下陷入沉睡。
楚鸣鹤微微颔首,对着监控摄像头比OK手势。
鲸咏停止,大水止住了。
楚鸣鹤回到监控室,落下一片欢呼和掌声,持续整整三分钟。
“小楚,太牛逼了。”王工吹了声口哨,“继承楚总的王位指日可待。”
“说什么呢。”张工笑骂,“不过说真的,咱们小楚品学兼优,到时候肯定是我们这行的巨擘。”
“话别说太早,人家的抱负说不定不止这么点儿。”
跟楚鸣鹤还算熟的王工拍了下他的肩,“听哥一句劝,等你真正进了兽灵科,就会发现干的全是帮灵兽擦屎尿屁的活儿,心酸工资少,吃力不讨好。你这么聪明的脑瓜,去别的地方才能大展身手,哎,看你的面相,金融巨鳄就很适合……”
楚鸣鹤笑笑,没有反驳。
梁孝洲赏了嘴瓢的王工一个后脑崩。
“去去去,别带歪我们未来的人才。”
“嘿嘿,所长我就是开个小玩笑。”
梁孝洲把人拱到一边,委派那些游手好闲的家伙一些重活儿,燥热的空气分子才安静下来。
“小楚,毕业后的去向定好了吗?”
梁孝洲嘬着茶,剖了他一眼。
他其实是最舍不得楚鸣鹤离开的。
部门内一致认为,楚鸣鹤是兽灵一行的未来新星,能闪得光宗耀祖那种。而且可以用颜值引流,毕竟从事兽灵行业的女性太少。
“嗯,想好了。”
楚鸣鹤在梁副所特意拉开的椅子上坐下,背杆挺直,“我决定继续在塔院深造,近日和昂塞汀教授商量好了,过几天就去研究室参观。”
梁孝洲松一口气,“那就好。还是在医灵系发展吗?”
“嗯,学医救国嘛。”
“你小子,口气倒不小。”梁孝洲笑了声,放下破了口的瓷杯,站起来拍拍手,“好了,听到你说出这话我就放心了。”
“嗯。”
“对了,你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这帮小崽子忒不听话,一闲下来就刷通讯器,声音老噪了,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弄些什么。”
“应该三天后就可以回来了。”楚鸣鹤想了一下,“您说的那些应该是鬼畜视频吧。”
梁孝洲叹了口气,晃着保温杯里伶仃的茶星,“也许吧。老了,不懂你们脑瓜里都想些什么了。”
楚鸣鹤连声安慰,“没有的事儿。刚才要不是您发现得早,至尊水塔溢出来的营养液恐怕要把整个Z大淹没了。”
“你小子嘴倒是挺甜。”
见梁副所眉间疙瘩逐渐舒展开,楚鸣鹤趁机又夸了几句,才把他老人家哄高兴了。
楚鸣鹤想起答应给昂塞汀教授的泰坦引擎的标本,便问了声还在不在。梁孝洲从标本架上找出一个玻璃罐,递给他时,叮嘱一定要小心。
“‘四大害’虽然被剿灭,但它们不能被现有的科学技术完全杀死,即使泡在福尔马林里,也只是假死状态的活化石。”
“四大害”包括蚩尤审判(远古巨蜥莱昂),泰坦引擎(狼蛛吉尔吉特),妄想神话(羽蛇神允德拉)和夜不能寐(鳄头狮身怪穆尔斯)。
这四位超S级大佬曾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全国,掀起地震龙卷风和巨型海啸,造成不可计数的破坏。阿尔法星派出对害特遣队,花了整整三年才将他们全部擒拿归案。
狼蛛在福尔马林里,瞪着圆溜溜的绿豆眼,恍惚间好像眨了一下。
楚鸣鹤接过来,手不小心颤了下。
梁孝洲哎哟一声,“说了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他们跑出来祸害人间啊,听到没有?”
楚鸣鹤用特殊仪器把名为“泰坦引擎”的狼蛛标本加固,放到冷气四溢的保险箱,锁紧三道保险杠,“是是。”
“等等,你脖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梁孝洲眯着眼伸手去捉,反被啄了口,指尖破血。
“!!!”
“梁叔叔,您没事儿吧?!”
糟糕,被发现了!
楚鸣鹤忙把小奶团子摁回衣领里,梁副所颤颤巍巍道:“到底是何方妖孽?!保护所不能带来路不明的东西进来,你怎么……”
“您劳累过度,出现幻觉了。”楚鸣鹤故作镇定地胡说八道:“我先走了,不打扰您了。”
“等一下,小崽子,你给我站住!”
回应他的是仓皇逃跑的脚步声,这小子甚至连门都忘了关。
梁孝洲捡起被吓掉的眼镜,指腹抹掉沾染上的尘灰。
话说……他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软乎乎毛茸茸,雪白一团,没反应过来就露出一口小尖牙,奶声奶气地冲他耀武扬威。
好像是一只异色瞳的小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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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猫的右爪上挂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绕过右肩延伸到脊柱。它从楚鸣鹤衣领里钻出来后,蹦到地面,呲着小尖牙。
“咪——呜!”
楚鸣鹤敛起笑容,刚才还柔眉善目的青年才俊突然变脸,线条分明的淡色嘴唇冷冷迸出一句话。
“不听话的小东西——应该用超磁链锁起来,然后嘛,扔进垃圾桶。”
和好声安抚“黎明吞噬者”的温柔大哥哥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