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州海酒量的确是惊人的。
其他人纷纷去点歌,点了一大堆,什么《滚滚红尘》,《挪威的森林》,《浪人情歌》,《那一夜》,《冲动的惩罚》,《西海情歌》,还有什么《追梦人》,《情人》,《乌兰巴托的夜》。
唱到《乌兰巴托的夜》时,颜州海已经喝掉了四瓶啤酒、闷了一杯白酒,葛秋书正好把话筒塞给他,他就拿起来跟着唱:“……飘向天边的云你慢些走/我用奔跑告诉你我不回头/乌兰巴托的夜/那么静那么静/连云都不知道/不知道……”
顾临从没听过颜州海唱过歌,他只觉得他的声音好听,说话得时候是微微沙哑的,但没想到唱起歌来居然这么清澈透亮,这么好听。
他天赋好,音准节奏居然好极,气息悠长,而且他今天情绪莫名的高亢,好像high了一样,但顾临知道这点酒还不够让他撒酒疯的,他好像自己也清楚一样,拼了命的喝酒,来者不拒。
有他这样的状态,另外的人更是high了,吴静和张澜按着他灌他的酒,喝杂酒他也不怕,平均一首歌他能喝掉一瓶啤酒,似乎还觉得不过瘾,又去喝白酒,到最后都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顾临眼看着他从清醒到不清醒,忽然觉得有点莫名的伤感。
颜州海冷玉似的脸通红着,眼尾也是洇红的,大约是酒精作用,他整个人都是兴奋的,有种和平时截然不同的风流——顾临和他喝过酒,知道他喝了酒就是这样,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像是巨大的冰山浮出水面,又像是火山在喷发的边缘,颜州海偶尔看他一眼,那眼神都足以让他心惊,而他还一脸淡漠无谓的和人玩骰子,看起来又无比正常。
顾临十指交叠的坐在一边,肩上被孤单和落寞笼罩着,像栖身在黑暗中的王子,他是真的和这群人格格不入的。
就在这时,颜州海忽然把话筒递给他:“你怎么不唱,你也唱一首吧。”
顾临垂下眼帘,有些冷淡:“唱什么呢?”
颜州海想了想:“就那首,你经常唱的,什么‘壳子熬了米,辣子熬了油’,好不好?”
顾临笑了笑,就走过去点了一首。
新加入的客人唱歌,这时候其他人都有点精疲力竭了,就静下来听他唱,刚好又是一首慢歌,大屏幕上缓缓打出一行歌名,就三个字母,颜州海才知道原来是一首英文歌,难怪他之前怎么搜也搜不到呢。
是All of me。
颜州海看着屏幕,他才知道顾临是会唱歌的,而且是标准的美式发音,圆润饱满,咬字清晰,而那句‘壳子熬了米,辣子熬了油’,其实是‘cause all of me,loves all of you’。
大屏幕上,一句句歌词滚过去,也从颜州海心上碾压过去。
Cause all of me, Loves all of you
Love your curves and all your edges,All your perfect imperfections
Give your all to me, I\'ll give my all to you
You\'re my end and my beginning, Even when I lose I\'m winning
Even when you\'re crying you\'re beautiful too
The world is beating you down, I\'m around through every mood
……
Cause all of me, Loves all of you
Cause I give you all of Me
一阵一阵的回音在颜州海的心里不停撞击,滴答滴答的时钟在脑海里回荡,他口干舌燥,什么也说不出来,男人坐在包厢吧台边,语调中有淡淡的寂寞和深深的情愫,越过人烟和喧嚣,唱给他听。
他知道这是唱给他的。
只能是唱给他的。
他何以在此牵绊,何以深情至斯?
颜州海一仰头,把最后一口白酒灌进去,一曲便终了,唱歌的男人不胜落寞,把话筒轻轻搁在台子上,就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
他是要走了吗?
他终于要走了吗?
颜州海蓦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他不能让他走,他要追上他,他要——
顾临只是出去透口气,吹吹风,让自己从这种压抑的情绪中缓和出来,也让颜州海自己冷静一下,虽然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变了个人,但这个时候最好还是让彼此冷静一下为好,以免他们之间的误会升级。
这别墅有一个大大的阳台,露天的,竹制的地板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有巨大的遮阳伞和座椅,白天风景应该是很好的,夜晚的更好,远处是薄雾弥漫的湖水,有无数灯光闪烁着,湖水里和湖面上俨然倒影成双,夜空里有水鸟在低低的徘徊,偶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
凄清,低迷,百无聊赖。
顾临双手撑在栏杆上,下一刻,就感觉身后有人来了,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觉得有人从他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背上。
“顾临。”
顾临身子一僵,他没想到他还会跟出来。
身后的人细语呢喃着他的名字,恍惚中似还说了声“……别走”。
顾临猝然转过头,咬着牙,看着眼前的人,他这么来来去去,若即若离,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他再细看一眼,就发现眼前的人居然已经脱胎换骨,俨然彻底成了另一个人了。
颜州海眼波流转,都有些迷离了,含情脉脉的望着他,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是软的,似乎是醉了,但眼睛又亮得出奇,星星似的,却不冷清了,而是浴火横流,那热度都把顾临吓了一跳,就像是泄出来的钢水,红通通冒着火星子,溅出来一点落到身上,都要烫穿人的骨骼肺腑。
顾临咬着牙:“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别走,别……”他来来回回,就只能说这几个字,好像连他自己也着急,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就往他怀里靠过来,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
顾临的心都软了,立即就软了,什么气都散了一干二净,只能让他这么软着,撑住他的身体,一面在他耳畔低声问:“怎么了?喝醉了吗?”
颜州海压低声音,看着他:“我们出去吧——出去,好不好?”
顾临脑海里只有轰然一声,忽然狰狞起来,兽一般注视着他:“你是认真的?不是喝醉了撒酒疯,真的要跟我出去?”
然而他虽然这样问,却没有给颜州海瑟缩迟疑的机会,颜州海也并没有退缩的意思,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往楼下走去,顾临还记得先去埋单,他实在是天旋地转的站不住,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等着他。
等到他终于弄完了,颜州海已经等得有些焦躁不耐:“怎么要这么久,怎么这么慢?”
顾临一把拉起他,搂着他的腰往外走,外面的风都是暖的,六月的夜晚明媚得恰到好处,月亮又大又圆的挂在半空中,四野有细小的鸣虫飞鸟,湖水泛着微波,林间静谧无声。
星河灿烂。
颜州海屏息凝神的看着这一片风景,静静的问:“好看吗?”
顾临其实只想看着他,看着他就够了,什么都不在他眼中。
颜州海看着眼前的美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他还穿着顾临送他的那件衬衣,他知道这是顾临有意送给他的,早就知道,因为那天晚上顾临偷偷的量他的肩宽和腰围的时候,他以为他睡着了,其实他压根儿就是醒着的,他知道他要送给他衣服,却没想到他能为了让他收下这份礼物,做到这种地步。
大概是鼠标的前车之鉴,让顾临愈发小心翼翼,他真是可怜。
颜州海眉宇颤了颤,做出一个蹙眉的表情,顾临看得分明,这是他在竭力的忍住哭泣的样子,顾临道:“好好的怎么哭了?难道刚出来就后悔了?我告诉你,这种事你要敢食言,我可是不会给你机会的。”
“没哭,哪有哭,我早就说过再也不哭,永远都不会哭的,”颜州海顿了顿,一字一顿的抽泣着看向他,“我也没有后悔。”
顾临伸手去擦他的眼角,一面逗他:“还没开始疼就先开始哭了,那待会可怎么办,岂不是要把床都给淹了?”
他虽然嘴里不着调,但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他那句“我也没有后悔”,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某处流淌,欲念势成江海,再难克制,一开口竟然粗嘎嘶哑:“那你打算去哪儿?你那儿,还是去我家?或者出去找个宾馆。”
其实顾临是想把他带回家的,但那地方冷冰冰的,其实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家”,只是他的某一处房产罢了,他不想让颜州海在一个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地方第一次跟他**,要么就选个两个人都不熟悉的地方,这样至少他不会单方面的那么无措——
颜州海想了想:“我那儿?不,我那儿不隔音。”
顾临忍不住笑了笑:“你还知道这个?”
颜州海:“我为什么不知道,又不是没看过片儿。”
“你今天……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顾临一脸纳罕的望着他,这人今晚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就算喝了酒,也不至于转了性,什么话都敢讲了。
这到底是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还是颜州海真的喝多了?
他边搂着他去取车,边试探性的问他问题:“你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
颜州海安静的被他搂着,拧起眉,心想这人够奇怪的,往日十句话有八句是不正经,但到了关口上居然又特别正经,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可他也想不明白什么,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想了想:“你是说,我人生中最想干的事情,还是现在最想干的事情?”
顾临一愣:“我都想知道。”
颜州海无比认真的转头看向他:“人生中最想干的事情,是去北京看升旗,理想是学成归来,报效祖国。”
顾临:“……好理想,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颜州海顿了顿,脸颊殷红一片,像是有点痴了似的,也反手抱住了顾临的腰,“最想让你背一下。”
顾临:“你就是不想走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