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车的时候,顾临没有去驾驶位,也没让他去副驾,而是一把把他摁在后排座位上,结结实实的抱着他亲了好久。
像是怎么亲也亲不够,怎么抱都不满足,被顾临亲得他都有些缺氧了,光天化日之下,密闭的空间里,热得快要爆炸,颜州海才知道,被太阳烤过的车里居然是这么热的,他的肩膀和背都被皮座椅烫得有些痛了,身上的人却固执的不肯起身。
亲他的眉眼鼻梁嘴角,亲他的脖子锁骨耳后,像小狗抱着最心爱的骨头一样啃,颜州海没有反抗,只是心跳有些加快,渐渐的浑身都在出汗,他安安静静的等着顾临动作,甚至都没打算拒绝了,然而男人好像是被拒成了习惯,下意识的没有进一步侵犯,也就是把他抱在怀里亲一亲、摸一摸,就放过了他。
事后颜州海着实开始了反省。
那天顾临把他“蹂躏”完毕,高高兴兴的开着车去水果店买草莓,五六月正是草莓的旺季,他仔仔细细挑了两大盒子塞给颜州海,才满载而归。
草莓一颗颗洗干净,放在碗里给他端过去,让他坐在旁边吃,顾临就开始了他的“煲汤”大业。
他炖鸡汤。
顾临记得颜州海是喜欢喝鸡汤的,他胃不好,是真的很不好了,没有一个正常的二十五岁男人在运动量用脑程度达到人生峰值的时候,饭量却是这种样子的。
他有时候吃起来又像是不要命,因为一天只吃一顿饭,他一天真的只有一顿饭,开始的时候顾临怎么都不肯相信,一个成年男人一天怎么能只吃一顿饭?
他做实验通宵的时候就不说了,平时熬夜到凌晨两三点,然后吃一点宵夜,不是泡面就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抓到什么吃什么,然后回来倒头就睡,没有温存的气力,睡眠质量之差令人发指,这样肯定是不会有早餐的,但起床后也不吃中餐,他说没胃口,喝一杯水然后就去实验室继续工作,直到和顾临一起吃晚饭。
日以继夜,夜以继日,他说生科院整栋楼的人差不多都是这样,在拼着命。
他说拼命,是真的拿命在拼,是舍生忘死的,没有夜灯,就让自己熊熊燃烧,身在这七八平的房子里囚着,魂却属于整个宇宙,孤军奋战,悍勇。
晚饭是一天里唯一一顿。
顾临默然站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可以拿来放砧板的书桌前切姜片,神情黯然,想着这是温补的吧?
他心其实很疼,他不知道颜州海在遇到他之前都是怎么在活着的,他到底是怎么能这样活着的。
他以前对这个群体的了解少之又少,只觉得他们是一群高智商的异类,大约和普通人不一样,最开始他觉得这些人清高傲岸,脑子里弯弯绕绕太多,后来只觉得越来越苦涩,他的神祇原来是一杯酒,打磨他的岁月是风霜刀剑,这杯酒迎风洒落,是直面着箭镞的殉道者。
他是普通人,但又绝不普通。
顾临切着姜片,两只眼睛有些微微的润,觉得自己与有荣焉。
是傻,太傻。
他感到害怕,为他生命的过量透支而恐惧,他想让他好好活着,别的都不重要,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希望为时不晚。
颜州海吃了几颗草莓,实在是吃不下了,他一直看着顾临忙忙碌碌的背影,实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这间小屋子里能有这么个金玉似的人,在这里为他洗手作羹汤,而光他抽屉里的那堆手表,都足够在本市买两套大三居了。
他却在这里挽起袖子低着头,用刀切葱切姜,又去洗锅刷碗,最后把鸡肉放进去炖,慢慢的有香气四溢,飘飘悠悠的盈满了小小的房子,温暖的在这开着冷气的房间里散开,湿润的水雾扑面而来,让他手心都有些微汗了。
是这些年来想也不敢想的烟火人间气。
顾临手机闪了闪,他看一眼,对颜州海笑了笑:“去帮我拿个快递,回来喝汤。”
“……噢。”
他就去了。
顾临是网购达人,喜欢的东西太多了,皮带,手表,电子产品,智能家居,但他自从到这里来之后还是收敛了很多的,因为实在是放不下,就算颜州海拼了命的把自己的东西归置齐整,缩到最小的角落里,还是没剩下多少富余空间,怎能怪他,这原本就是单人间嘛。
连多的那张凳子都是他在楼下走道里捡的,因为有人毕业离开,是不要的东西,但凳子本身是好好的,他就捡回来用了。
他把这件事告诉顾临的时候,顾临只是笑得前仰后合,还赞他持家有道。
颜州海取了快递回来,果然鸡汤就炖好了,顾临正在盛汤,是两只一模一样的骨瓷碗,大勺子舀汤,鸡肉炖得酥烂,里头放了平菇和冬瓜,都是他比较喜欢吃的东西,顾临把汤盛出来了又往锅里抓了两把挂面,外加一束洗好的油麦菜,盖上盖子,转身笑看着他:“回来啦?吃饭吃饭,尝尝我的手艺,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得到的噢。”
这天发生的事情,这天的汤和面,对颜州海来说,就像冬雪里走了十万里的人猝然得到的一口烈酒,酒烈得呛喉,火烧火燎的,会刻在他那发达的大脑每一个脑细胞里,永生不忘。
喝完了汤他就已经饱了,但顾临狡猾,知道用油麦菜诱惑他再吃几口面,他也真是喜欢吃油麦菜,何况是鸡汤煮的油麦菜,不知不觉又吃下去大半碗,到最后撑得实在连动都动不了,只能靠在椅子上喘气。
顾临又是一阵大笑,就起身收拾碗筷——这里可没有厨房,只能在卫生间里刷锅洗碗。
颜州海吃饱了肚子,难得的脑袋血氧不足,有些迟钝,只越想越觉得,怎么会有人愿意跟他在这里过这样的日子?
他不声不响的走过去,靠在门边看着男人低着头仔细刷碗。
盥洗台小得可怜,连锅子都放不下,放了锅子就根本没地方放碗了,只能一只碗一只碗的洗,一个人要来回跑几趟,颜州海就帮他的忙,来来回回的搬运锅碗瓢盆,正好借这个机会消食,顾临洗着洗着都笑了:“多功能卫生间,你值得拥有。”
颜州海也弯了弯嘴角:“这本来就不是给人做饭的地方,这是学生宿舍。”
顾临低头笑:“我也真是服了你,沐浴露和洗发水就搁在冲厕所的水管子上,刮胡刀和大宝夹在水阀和墙砖的缝里,就不愿意弄个篮子把它们装在一起吗?冲厕所的时候水管子一震,那不是很容易掉进去堵塞下水道?”
“……我没失过手。”
顾临:“……”
他摇了摇头,洗完碗就在网上买架子去了,然后冲着颜州海努努嘴:“帮我把快递拆了,时间过太久,都忘了买的是什么。”
颜州海睨他一眼,最近怎么老使唤他做这做那的,还颐指气使的,拆个快递很难吗?不过他虽然这样想,还是帮他把快递拆了,原来他买的是衣服,包装得无比精致,顾临扫了一眼,露出个恍然的神情,好像才想起来这是他买的东西似的,颜州海一阵无语,把衣服拿出来递到他跟前:“看一下吧,你的衣服。”
东西拿在手里就知道质量上乘,又轻又软,好像是一件灰蓝色的衬衣,顾临“嗯”的敷衍一句:“放着吧,不用看,过水再上身试。”
“……你不试一下就过水,不喜欢岂不是退不掉了?”
颜州海拧起眉,他晓得顾临身材标准,只要按着尺码买,基本穿什么都行,不像他,175-185都能穿,不同的是175看起来像高中生,185看起来又太空荡荡,最合适的还是180,虽然还是大,但长度和肩宽恰好,袖口也不会过长,所以他的衣服拉拉杂杂,夏天基本上175,冬天又变成185,顾临曾经觉得这一点非常神奇,躺在床上看着他穿衣服,边笑他:“你真是个谜一样的男子。”
对于颜州海的穿衣风格,噢不,在顾临看来,他并没有什么风格,之前暮春微凉的时候看他穿衬衣,那还算正常的,到了夏天简直五花八门,黄色的像奶酪,蓝色的像马卡龙,还有大红色,准确的说是红棕色,上面印着T大的标志建筑和校名校训,一看就知道是学校活动发的,他能看都不看就往身上套,你要问颜州海对夏天衣服的要求,大约他只会说两点,第一是不穿反,第二是不走光,其它都是浮云。
顾临一度觉得他是恃靓行凶,仗着自己生得好,有恃无恐的挥霍,这不就是暴殄天物嘛,所以就告诉他后天也是要保养的,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云云,颜州海纯当耳边风,只觉得这家伙简直有病,他是学生啊,天天在实验室泡着要那么好看干什么?老师能因为你好看就给你**文吗?学校能因为你好看就让你毕业?
顾临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啊,哥哥身材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昨晚上不是还摸了的嘛,硬是往我怀里钻,掏都掏不出来,怎么着,一下床又忘了?”
颜州海一口水喷出来,脸都红了,瞪他一眼,小声说了句“胡说”,就把衣服往床上一扔:“你说的啊,那你就拿去过水吧,反正是你的衣服,我不管。”
他再不知道衣服的牌子,也认得这是男装里头拔尖儿的,反正顾临的衣服全部都是要挂起来的,不像他的能揉成腌菜塞进柜子里去,当然最近腌菜顾临也不让他揉了,全部给他叠得整整齐齐一件一件的摞着,上衣裤子内裤袜子分门别类,在同一个柜子里泾渭分明,也算他厉害。
他是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被这个外来入侵者改变得太多了,让他都有点不习惯,不正常了,但顾临却觉得这才是真正正常的生活,虽然他对他好,但也总是忍无可忍的吐槽他的种种不良习惯,首当其冲的就是“爱喜”。
这可真是要了颜州海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