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
顾临有些不耐的看了看表,拧起眉,从高中到现在,老侯这家伙的时间观念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差,差到底了。
“快了快了,堵车嘛这不是,我又不能长翅膀飞过来,你们先聊着,我到了再换我顶上。”
那边装模作样的“哔”了“哔”喇叭,得,听话音他老人家是刚把自己从红粉堆里刨出来的,尾音还带着余韵未歇的躁动,顾临只好挂了电话,但面上还带着笑,他这人就这样,轻易不生气,越是心里毛焦火辣的时候越是镇定自若,管他什么烽火狼烟,先解决了正事再说。
所以快步返回月湖厅,继续和W市生物制药行三的思业公司副总张新凯——拼命的推杯换盏去了。
单子已经磨了个把星期了,七百万,对现在的顾临来说这可不是小钱,尤其是处在制药巨头均宁公司围追堵截的背景下,能虎口夺食殊为不易,就算抢不下来也先把命拼了,拿走均宁这一季度0.9%的市场都是胜利。
有时候他那股狠劲一上来,老侯都觉得怕。
顾临温顺的时候是蓝白,脾气一上来就成了猎豹,翻脸无情,六亲不认。
等到他在卫生间吐完一次,再战沙场的时候,老侯终于到了,一看他脸白如纸,眼含杀机,就知道不妙,那张新凯还四平八稳的坐着和顾临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市场走向以及未来的广阔前景,天,顾临的脑子居然还是清醒的。
老侯看他在桌子底下和自己比了个“OK”,提起来的心就落了一半,再看他比了个“2”,心脏直接归位,心怀大畅的举起杯子接着和张新凯干仗。
“哟,接力赛还是车轮战呐?小伙子。”
张新凯笑眯眯的,举杯一饮而尽。
老侯都呆了,不是说张新凯博士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吗,下海之前还是T大的教授,怎么这么能喝?
看他举着杯子有些尴尬,顾临噙着丝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悠悠的举杯笑道:“张老说笑了,我陪您喝,今天务必尽兴。”
“代号K”市场大好,这块肉不能不抢,老侯坐在一旁看着这样的顾临,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但人在江湖,岂有置身事外的道理,立马也赔笑伺候,一面说自己不懂事,先自罚三大杯,老侯生意场上混了七八年,自然是能屈能伸,不端着,不摆架子,随处时分,所以人缘贼好,用顾临的话说,你丫真是和弹簧似的能屈能伸。
和顾临搭伙开一小公司赚钱,是顾临的主意,侯家不缺钱,本来也不做这一行——他们家干房地产的,但俩人高中起就是兄弟,好到能穿一条裤子,顾临的事儿他基本都知道,但知道归知道,老侯尊重他的选择,他说要开公司,做生物制药相关,老侯就跟着,想着盈亏无所谓,但赚了当然更好,不过就顾临那内向的性子,恐怕是很难赚的,所以最开始也就两百万,股份五五开,顾临那一半儿还是他把自己那套房子卖了才有的钱。
没想到人被逼到绝境后,的确能创造生命奇迹,人家是临阵磨枪,顾临倒好,直接上阵磨枪,就这样磕磕绊绊,小公司居然没倒闭,生意还逐渐有了起色,赚了钱,顾临又把房子买了回来,买房子当然是亏的,但是公司盈利,他不计较。
一进洗手间顾临就又吐了,老侯拍他的背骂:“你是要钱不要命,魔怔了吧?”
顾临摆了摆手,说不出话来,又是一阵狂吐。
他能喝酒,但他也不想喝,可没法子,张新凯还没走,他趴在盥洗台上漱了漱口,一看镜子,眼睛里都暴了血丝,通红通红的,愈发衬得脸白如纸,他扯了张吸水纸擦干额上的水珠子,摇头道:“回吧,单敲定,人送走,回家睡觉。”
老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迈着八字步跟在他后面笑:“我还是低估你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故意的?硬的不行来软的,想博人同情是吧?!”
仿佛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顾临顿住,回头虚虚的踹了他一脚,拧眉笑道:“滚!”
顾临不负所望的把张新凯灌成了八分醉,打发老侯送人回家,然后独自站在“银河湾”酒店门口吹夜风醒酒,他披着风衣,西装扣子也已经解开了大半,活像离了欢场独自归家的公子哥,霓虹光影映得他身姿修拔,十分英挺。
却又显得颓靡——像只半睡半醒的某种动物。
他就站在那儿,偶尔看一眼手表,等了二十分钟之久,终于有个人骑着折叠电动车,在夜色里欺山赶海一般匆匆而来。
顾临一扬下巴,似乎有些不悦:“你迟到了。”
来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三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一双睡意惺忪的眼,一身白色宽松的运动衣,袖口缩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手臂,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赶来——
赶来工作。
他笑了笑:“对不住,下班晚,耽搁了。”
顾临也没有拆穿他,把车钥匙扔过去,淡淡道:“老地方。”
车里莫名的放着歌,显示的是《Venus Des Abribus》,顾临坐在副驾,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首歌,窗外是无边的夜色,有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在鼻端萦绕,来自迟到的司机。
这个点居然还堵车,他的卡宴混在这城市车水马龙的浪潮里一顿一顿的往前走,幸而方才已经吐得天昏地暗,这会儿胃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否则很有可能还会来第三次。
“堵车了。”
代驾司机一脸歉意,仿佛叫这城市堵车是他的过错,又似乎觉得是自己晚到的二十分钟才导致他们堵在这里。
顾临淡淡道:“没事,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了。”
开车的手指骨修长,只是右手的虎口有粗糙缝合过的痕迹,伤疤宛然,看起来当时伤得不轻,他身上没有任何饰物,戒指或者项链都没有,显得空旷而干净,只是运动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一点点锁骨,他的司机开车很专心,除了偶尔看一眼后视镜,基本目不斜视,把车辆的颠簸控制到了极致。
其实上个月他们才认识,而顾临只是知道他叫颜州,是个兼职的夜班代驾而已。
所谓代驾,当然是在车主无法开车的时候帮忙把人送到目的地去的司机,至于车主是什么人,在办什么事,甚至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代驾都是不会过问的,基于职业道德,而且这是客人的**,换句话说,一切与他无关。
不过也不用顾临自己说什么,他那一身酒气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也许是酒气上涌,也许是吐完难受,顾临仰头靠在椅背上,最大限度的躺了好一会,才止住天旋地转,带着点鼻音淡淡的道:“上回跟你说的话,你有考虑吗?”
“什么?”
顾临:“……”
“噢,您说那个,”颜州的声音带着丝沙哑的悦耳,打方向盘转弯,上了另一条路,才接着说,“还是算了吧,我只是晚上兼职的,您照顾我生意,我已经很感激了,但是白天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什么工作?”
“……打工。”
“哪方面?”
“普工。”
“车间?生产线上?”
“嗯。”
顾临侧头看着他的半边脸,湿润乌黑的眼珠子,高挺的鼻梁,优雅的下颌骨,看不见的肩胛骨因为开车集中精力而微微紧绷,显出好看的肌肉形状,他想象不出在车间、在生产线上一动不动的流水作业时,他会是什么模样。
他咳嗽一声:“一个月,多少钱?”
“三千多吧。”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顾临觉得他的代驾司机好像笑了一下,有些自嘲似的。
这条夜路临湖,早樱已开,初春的寒气呼啦啦的吹落花瓣,如处仙境,万家灯火倒映湖面,亦真亦幻的两个世界。
可他的司机仿佛没有什么审美情趣,似乎察觉到了老板的诧异,接着说道:“从老家来打工赚钱,白天一份,晚上兼职,一个月可以拿六七千,寄回去,养家。”
“租房子?”
“那倒不用,单位给地方住,一年给个两三千就行,有饭吃,很好了。”
“钱寄回去养父母?”
“……嗯,家里比较困难,我弟弟要读书。”
“那为什么拒绝?我开的一份工资比你这加起来还要高。”
这回颜州没有回答,卡宴笔直的往前行进,顾临转过头看向街边,淡淡道:“停车,我要吃饭。”
代驾司机立即靠边停车,车开到半路上,老板忽然说要下车吃饭,颜州似乎有些无措,自然也跟着下车,却不知道是该等着还是该跟上,或者该离开?
顾临走了几步,发现人没跟上,转头诧异的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
颜州嘴唇微微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低着头跟了上来。
顾临挑了一家粤菜馆,九点多光景生意依旧兴隆,满店里“滋啦——滋啦——”的声响,菜用硕大的瓦盆装着端上来,热乎乎烫滚滚,颜州这才知道,原来这种吃法叫“啫啫煲”,瓦罐干烧,看起来很有滋味。
他的老板点了六七个菜,颜州坐在对面,有些纳闷:“您不是才刚吃过?”
刚从银河湾出来,怎么又要吃了?
“吐了。”
颜州:“……”
顾临随手给他也递了一副筷子,颜州接了,低头道:“谢谢。”
但是他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
早早出来混社会的人都有这样那样的防备,顾临并不介意他吃不吃,自顾自的喝粥,胃里实在太难受,其实这会儿吃东西也难受,但是他就是不想回去,一个人住,房子里冷烟冷火,没有人气。
外面虽然冷,可是热闹繁华,即使这繁华难流到心里去,可置身其中,到底还是更近一点,毕竟自欺欺人也是需要条件的,顾临呼啦啦喝完一碗鱼粥,搁了筷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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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