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浔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配房。
一张笑眯眯的方脸从上方抻过来:“青韵姑娘,你醒了?”
苏浔看着李温这张褶子脸,渐渐回过神来:“李公公,我怎么……”
李温笑道:“方才你晕在安神殿了,皇上给你唤了太医。”
“还是太医的药有用,喝下去半个时辰你的烧就退了。”坐在她身旁的玉心说道。
苏浔有些吃力地拉了拉她的手:“是不是又麻烦你给我熬药了。”
“又不费事,”玉心温柔笑道,“再说,李公公可是特意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
苏浔便又望向李温:“让公公费心了。”
李温大手一摆,清了清嗓子,说道:“都是应该的。你好好养病,等好了早点回安神殿侍候。”
“是……”
李温交代完,脸上挂着神秘的笑,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凝烟后脚就走了进来。
“青韵姐姐,你怎么样啦?”
苏浔虚弱地一笑:“好多了。”
凝烟拿了一个小杌子坐在她的床头,说道:“你可不知道,你刚才晕在皇上身上了。”
苏浔一愣,记忆中似乎有这么一幕,她好像……还在他身上蹭了蹭?
想到这,她脸色僵住:“皇上……没发怒吧……”
凝烟皱眉回忆了一下,说道:“好像没有。”
苏浔松了口气。
凝烟见状,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怎么了?”苏浔问道。
“就是……”凝烟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一眼,玉心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她便小声说道,“青韵姐姐,你为什么觉得皇上会发怒呀?我感觉,他不像传闻中那样……”
苏浔神色复杂地问她:“你是觉得他好吗?”
“嗯……”凝烟轻轻应了声,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润。
苏浔一见她这个表情,便知道了她的心意。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他。凝烟入宫入的晚,没见过长乐帝造的杀孽,再加上长乐帝长了一副好皮相,她生出些爱慕之心也情有可原。
可是苏浔不同,她在青韵的记忆中见过那些冰冷可怖的尸骸,那是刻在她身体里的排斥和警惕。
而且……即便现在的长乐帝许久没有杀人了,苏浔仍旧能从他身上感觉出浓浓的阴郁,他就像是一团死气,他不杀生,你便苟活着,他若杀生,所到之处,便是屠戮的阿鼻地狱。
这样的人,让她本能远离。
苏浔认真地看着凝烟:“凝烟,收起你的小心思,命比什么都重要。”
见到苏浔这样严肃地警告自己,凝烟一愣,然后轻轻一笑:“我知道了,夜已经深了,青韵姐姐,我回去了。”
“嗯……夜色黑,你慢一些。”
凝烟便站起身,微笑着走了出去。等出了房间门,她脸上的笑容再一次沉下去。
“我不信。”她小声低喃,“若真像她劝说的这般可怖,为何她自己敢倒在皇上怀里?”
凝烟脑中不由浮现出她跌进裴怀泠怀中的那一幕,年轻的帝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气氛暧昧又模糊。
“难道,她答应了石大人的要求,怕我分她的宠吗?”侍候过皇上并活着出来的女人,整个大祁宫除了青韵,便只有自己,凝烟觉得自己这种推测合情合理。想到这些,她在心底几乎坐实了苏浔答应石咏德的事情。
“早知道我也答应了。”凝烟后悔地跺了跺脚。
……
这段日子,苏浔虽躺在床上养病,心思却全飞到了安神殿。
她时时刻刻惦记着书架上的檀木盒,生怕又给锁住了。
这样辗转反侧了三日,她的身体终于好全,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李温,跟他说可以上值了。
李温笑得脸上的褶子凑在了一起:“真是太好了,那今晚你便当值吧。”
于是当晚,苏浔就进了安神殿。
内殿安静,只有零星的几个婢女。恰好此时凝烟也当值,苏浔走到她身旁,小声问道:“皇上呢?”
凝烟浅浅地扯了个笑脸:“去沐浴了。”
苏浔心道,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
“我去内室收拾一下。”
她掀开鲛珠帘幕,绀青色的龙帐里空着,书案还是从前的样子。
她低着头,拿起拂尘装作打扫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走到书架旁。见那檀木盒子还开着,终于松了口气。
这檀木盒子厚重精致,该是藏着贵重东西的,苏浔忐忑地掀开搭扣,往里一看,双眼一亮——里面是一块青铜伏虎状的令牌,上面刻着金丝阴文,正是秦婉婉所描述的兵符!
她竟然找到了!
苏浔伸出手,刚要将兵符从里面拿出来,然而身后却传来了珠帘碰撞的声音……
她急忙低下头,拿着拂尘的手虚虚扫了几下,飞快地阖上盒子,装作刚听见珠帘响一样,笑意盈盈地转过了头。
裴怀泠着一身玄色常服,正立在鲛珠帘幕旁,一双凤目看向她,里面如古井无波。
苏浔压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屈膝行礼道:“皇上万安。”
“病好了?”他淡声开口。
“奴婢好了,那日的冒犯……谢皇上饶恕。”苏浔急忙拿捏出一脸的娇羞,一双美目欲语还休。
裴怀泠静静望着她这娇羞的样子,许久,他道:“过来,给朕更衣。”
苏浔抵着他的视线,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她小心地放下他腰间的革带,去解他领间和腰间的系带,离得这样近,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苦涩的药味,还感受到了落在她头顶的那道视线。
他很不对劲。
苏浔心越跳越快,难道,刚才她拿兵符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想到这,她解衣带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脱下了这件玄色的常服,因为紧张,雪白细嫩的额角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裴怀泠忽然抬起指尖,抵上她的额角。
他的手冷得像冰,一丝属于活人的热气都没有。苏浔被这冰凉的触感激得全身泛起寒意,她紧张地抬起头,望向他的脸。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停在她的额角,被她的汗水濡湿。
“你在害怕?”他问。
苏浔慌乱地摇了摇头。
“不,你在害怕。”裴怀泠笃定地重复了一遍,唇角带上了微微的笑意,“你在害怕什么?”
这是苏浔第一次见他这样笑,这笑意好像很温和,却让她瞬间毛骨悚然。
“朕知道了。”他忽然收回手。
苏浔愣怔地望着他。
难道,他真的发现了她刚刚偷兵符的动作了?
裴怀泠却在她惊疑的视线下,缓缓俯下身子。雪白的衣摆垂在地上,那股浓郁的药味,再一次萦满苏浔的鼻间。
她惧怕地往后缩了缩。
“别动。”他说。他伸出削瘦苍白的手指,从她的裙摆下,勾出一条白色的带子,“你在怕,朕发现这个吧。”
苏浔呆傻地望着他的动作,他勾的,是她绑在膝盖上的软垫。自上次用了一次,她觉得舒服不少,便打算天天将它戴在身上,没想到今日软垫的带子竟然松开了,从里面露出一条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裴怀泠一把扯过她的小腿。苏浔失去平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杏色的宫装之下,她穿着是一条雪白的中裤,裴怀泠顺着这根带子,将她的裤脚一点点捻上去,直到到了膝盖,露出那条护膝软垫。
他将软垫解了去,随手扔在地上,冰冷地手攥着她白腻纤细的小腿,望进苏浔的眼睛:“朕看穿了。”
苏浔手肘触在地上,几乎是半仰着身子,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以后还敢骗朕吗?”
他淡淡地问,似乎已经到此为止。苏浔僵硬地摇头,声音都是失措的哑:“不敢了。”
裴怀泠望着她这吓破胆的样子,低低笑出了声。
他今夜笑得似乎格外多,每一道声音,都渗着阴森的冷意。
许久,他再次望进她的眼睛:“记住你说的。”
苏浔打了个寒噤。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警告,在她身上敲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