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喜欢靠近你,还不是怕你这个变态。”苏浔狠狠搓着自己的下巴,闷闷地走在回配房的路上。
方才裴怀泠丢下那句话,就转过身不再搭理她,苏浔憋着一口气,提不上来咽不下去,只能越想越闷,直到回到配房,这口气才渐渐消下去。
罢了,他好歹没有追究自己伤他的事,给自己留了一命。在这深宫中,她就是刀俎下的鱼肉,哪里有反驳的余地,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分之一的侥幸了。
她摇摇头,正打算上床睡个回笼觉,门外忽然传来扫撒声。
她刚刚下值,此时天色微亮,他们这些婢女住的配房不会扫撒得这么早。苏浔听到外面的扫撒声越来越近,几乎要扫到她的门槛上,她便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正是昨日在她门口聊天的其中一个。
苏浔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她见四下无人,对这小太监说道:“你回去对娘娘说,昨夜只是粗粗看了一下,暂时还没有头绪。”
小太监便点点头,拿着扫把就要往回走。
“等一下。”苏浔喊住他,“此事极难,非一两日能办到,请娘娘做好持久等待的准备。事成之后我自会想办法给她送去,此地人多眼杂,你以后不要再来。”
小太监又点点头,猫着小步走远了。
苏浔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这小太监和他的主子,都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
裴怀泠一连病了三天。
这几天苏浔都是白日轮值,白日婢女多,她仿佛透明人一样站在殿内,没再入裴怀泠的眼,一直相安无事。
今天是第四天,苏浔下值的时候,恰逢太医来问诊。那太医诊断一番,笑道皇上神龙附体,病已好全。苏浔边往外走,边翻了个白眼,看来狗皇帝那半死不死的身子,又挺过去了。
等她迈出安神殿时,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长长眼!”那人体格肥壮,大腹便便,因着在安神殿,只敢低声呵斥。
苏浔抬头,原来是石咏德。她面无表情地朝他屈膝道:“石大人安。”
石咏德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双绿豆小眼忽然一亮:“你是青韵?”
“是奴婢。”
“我果然没认错!”石咏德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两遍,八字胡笑得一抖一抖,“上次在皇上的生辰宴,我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苏浔当然记得,要不是他,她根本不会被送到这安神殿里。
她淡淡地扯了下嘴角:“石大人有事吗?”
石咏德四下一看,他们两个站在安神殿外,此时正是换值的时候,门口没什么人,只有他们两个。石咏德便放下心来:“你现在跟在皇上身边,可多亏了本官啊。”
苏浔微笑:“大人说的是。”
“本官跟在皇上身旁多年,你绝对是皇上女人中最独特的一个,否则不会安然地活到现在。就是不知道怎么的,为什么成了女婢?”
“自然是皇上安排。”
石咏德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八字胡:“皇上偌大的后宫,只有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如今可缺着一个后宫掌权人,要不要本官帮你一把?”
苏浔可不信他有这么好心,淡笑道:“无功不受禄,不知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果然是个通透人。”石咏德笑着道,“本官这人,一颗心都扑在皇上身上,自然也是要你为皇上排忧解难。”
苏浔静静望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石咏德一双绿豆小眼又四下看了一番,才低声说:“皇上年纪不小了,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是时候添个子嗣了。”
苏浔好笑地望着他:“大人的意思是?”
“本官的意思,是让你给皇上添子嗣。”大概是觉得她喜不自胜,石咏德连语气都得意起来,“你若是同意,本官这就进去为你荐一个位分,让你名正言顺地给他生个皇子。不过日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记本官的提携之恩。”
苏浔尽管没懂他为什么执着地让她给皇上生孩子,不过后一句却听懂了,他是想让她当他的人。
她朝他微微一笑:“石大人真是为皇上思虑周全,不过皇上却是看不上奴婢的。奴婢可没有天大的胆子和福气,敢爬到龙床上去。”
石咏德一噎,没想到面前柔柔弱弱的小美人竟然不为所动。他皱起眉望向她:“本官不是说了吗,会帮你求一个位分……”
“奴婢劝大人三思而后行。“苏浔径直打断他,“一则皇上真不喜我,二则……奴婢是个愚钝的,就算日后飞黄腾达,也没有什么七巧玲珑心来帮助大人。”
她话已至此,也懒得多说,便又朝他行一礼,“奴婢还有事,先退下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石咏德被她一通话噎住半晌,才咂么出她的意思,原来是不屑与他为伍。
他望着她的背影,绿豆小眼一眯:“给脸不要脸!以为本官只能找你吗?”
……
苏浔在回配房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石咏德的话。
她可不相信他是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才忧虑长乐帝的子嗣。但是,她又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缘由。
她皱着眉头回到配房,恰逢玉心也在,她今日不当值,正窝在屋子里绣帕子。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玉心抬头看苏浔一眼,随口问道。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多日,渐渐熟络起来。玉心在房间里比在安神殿放松许多,没了当石雕的刻板和严肃,原来是个温和贴心的人。
苏浔解着自己的宫装,说道:“在想皇上的子嗣。”
玉心一听,讶异地抬起头。她急忙站起来,拉开门四下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才松一口气。
“你说这个干什么,不要命了?”她把门阖上,忽然目光复杂地望着苏浔,“你不会是想……”
苏浔知她误会了,笑着解释道:“不是,给我十条命我也不敢爬龙床。”
“那就好,你可别做傻事。”玉心松一口气,又坐回桌子继续绣她的花。
苏浔叠着自己的宫装,还在思忖,忽然,她丢下手里的活,挨着玉心坐下,压低声音说:“玉心,你说皇上在位十年了,他宠幸过那么多美人,为什么没有子嗣?”
玉心声音压得更低:“你真是胆子太大了,现在都敢在背后妄议皇上了……”
“我就是好奇,毕竟你服侍在皇上身边的时间长。”苏浔说着,又皱起眉头道,“难不成,他宠幸过的人,都杀了?”
玉心笑道:“他确实是都杀了。”
苏浔:“……”
“不过……”玉心话音又一转,小声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是什么?”
玉心放下手里的帕子,贴近苏浔的耳朵,声音越发得小:“皇上从没宠幸过任何人,他只喜欢虐杀。”
苏浔震惊地睁大眼睛,难不成这御女无数的长乐帝,还是清白之身?
玉心看到她的表情,无奈一笑:“是真的,不过又有什么不同,反正是都杀了……”她说着,像是回忆起从前所见的那些尸骸,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苏浔也不再说话,似乎在沉吟。
等到玉心绣完了手里的帕子,苏浔忽然眼神一亮:“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苏浔神秘兮兮地趴在玉心耳畔:“他大病缠身,肯定是那方面不行!”
……
安神殿里传来一声闷哼。
李温弯着腰走进去,对着卧在紫檀榻上看书的裴怀泠小声问道:“皇上,您怎么又打喷嚏了?可要奴才帮你传唤太医?”
裴怀泠没搭理他,却蹙着长眉,往四下望了一眼。
李温急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望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又小心翼翼道:“皇上是在找什么吗?”
裴怀泠瞥他一眼,将视线落回到手中的书上。
李温摸不着头脑,又被这一眼看得胆颤心惊,吓得弯着腰退回了原地。他缩在灯影下,皱着一脸苦大仇深的褶子,疑惑地反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