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长安城的那刻,何必忽然觉得几分熟悉,想了下才知,这座城布局竟与京城很像。她随口道:“这里很像京城。”
李长安听了道:“不对,是京城很像这里才对。”
何必看过去时,听李长安又道:“因为我听说,京城就是按照这里修建的。”何必听到微微一愣。
李长安道:“这里是前朝国都,主持修建这座城的,与修建京城的工匠,都姓沈。”
何必疑惑道:“沈?”忽然想到什么,又问:“可是京城工部侍郎沈家?”
李长安点头,道:“沈家是班输公后人,沈家老宅就在长安。当年沈家夫人携子女回来探亲,谁知竟会遇到不幸……”
何必问道:“你怎知道得如此清楚?”
李长安道:“因为我从小便听人讲。”她又道:“二十多年以前,长安其实还不像今日这般太平。当年北夷军队离这里并不远。沈家惨案发生时,长安城初获安稳。忽然发生了强盗灭门的事情,整座城里的人都很害怕。”她说着又狠狠道:“那盗匪着实可恨,不仅谋财害命,还一把火将沈家老宅烧了个干净。”
何必听了沉默。那四人可不只是强盗。
李长安忽又道:“对了,您要找的客栈,与沈家老宅也有些关系。那客栈原是沈家后院。”
何必闻言一怔,回过神看向李长安。
李长安问道:“你要去找的,可是你的朋友?”
何必想了想道:“是……”她正想再问李长安关于沈家老宅和客栈的事情,抬头见对面走来一个男子。
男子手里提着几包草药,看到何必与李长安时眼睛一亮,竟径直走了过来。那人长相俊秀,衣着阔气,所用衣料色彩鲜艳,身份必定非富即贵。
何必正疑惑这人是谁,为何走向她们。然后便听见男子说道:“我的好妹妹,你一个人在外多日,是不是也该回去了?家里两位可都挂念得很。”
何必愣了下,发现男子说这话时看着李长安。听他这话似乎是李长安兄长。她再看向李长安时,却见李长安脸色沉了下去。
李长安神色漠然道:“抱歉,我不认识你。”说完拉住何必,想要绕过男子。
男子伸手拦下道:“今日既让我遇到你,必然是要带你回去的。不认识没关系,到家就好了。”说着伸手要去抓李长安的手臂。
李长安急退一步避开,恶狠狠瞪了男子一眼。她对何必压低声音说了句“等我回来”,转身便跑了。
男子犹豫下准备去追,转身看到何必时眼睛一亮,又停下了脚步。
何必犹豫下问:“你不去追?”
男子笑道:“无妨,她既与你一起来,就一定还会回来。我盯住了你,也就能找到她。”
何必与他眼对眼站了半天。路过行人几次好奇看向两人。等了半天没等到李长安,何必决定先去找那家客栈。走了几步听到后面那人还跟着,何必也没去管。
何必在大街上找了半天,偶然抬头,忽然看到前方一抹熟悉身影闪了过去。那人身影一转,绕进了一座牌坊门。
何必急忙追了过去,追到牌坊门时却不见人影。木牌坊下有路人走进走出,一个路人经过,看到跟着何必的男子,打招呼道:“二爷也是来看热闹?”
身后提着草药包的男子听到,笑着回应了几句。
何必无暇顾及其他,她穿过牌坊门,匆匆行过一段石板路,忽然听到前方一处人声鼎沸,何必想了下循着声音找了过去,走近后发现热闹声是从戏台传出来的。
戏台位于一块空地中央,空地三面围了一圈木栅栏。此刻那戏台前人头攒动。人都围着戏台或站或坐。台上一个老旦方唱罢,台下掌声不断。忽然“出将”下帘子拂动,从门后走出一个花旦。花旦出场时,台下掌声更显鼎沸。
何必视线扫过人群,忽然听到戏台方向叫好声此起彼伏,她好奇朝台上看了过去。
戏台上一个花旦,踩着轻飘飘云一样脚步,婀婀娜娜上场。仅是这般就引得观众叫好声不断。
何必见傅流云不在那边,一时没了兴趣移开视线。旁边一人见了道:“丫头,秋老板的戏你都瞧不上眼?”
何必闻言转身,见说话的是个老人。老人灰眉鹤发,精神矍铄,此时正坐在木栅栏下一块石头上。
何必疑惑:“秋老板?”
老人点头:“西北第一旦,一条金嗓——秋海棠,秋老板。”
他又道:“平日里想听秋老板一出戏可是一票难求。最近秋老板义演,今日是最后一场白天戏。这等难求的机会,我怎么看你打进来这里就忙着东看西看。”老人似乎话都比较多,似乎都喜欢找人说说话。
何必听了有些了然,接道:“我与朋友走散,正忙着找她。”又好奇问:“你方才说‘义演’是什么?我才来长安不久,对此不太清楚。”
老人道:“今年清明,秋老板发善心义演,连唱三场。唱两日白天戏,一夜天明戏。”
何必疑惑道:“什么是‘天明戏’?‘白天戏’是现在唱的,那‘天明戏’难道是晚上唱的?”
老人道:“也对,也不对。天明戏从夜晚唱到天明,不是唱给活人听的戏。”
不唱给活人听,难道唱给?何必了然,回神道“那秋老板可真是位大善人。”她心中只想着去找傅流云,说完已准备离开,但听到老人下句话时停住脚步。
老人道:“秋老板确实是个大善人,若非她买下沈家老宅那块地,这里至今怕还是块鬼地,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热闹。”
何必一怔,问老人道:“沈家老宅?在哪里?”
老人道:“这里不远便是。”
何必四周看一眼,又好奇问:“为什么说是‘鬼地’?这里不是十分热闹吗?”
老人叹一声气,道:“这话说来便长了。自打沈家遇难之后,这块又有鬼魂作祟。”
何必问:“作什么祟?”
老人道:“惨死之人无法转世,鬼魂留在人间作祟。打更的铜锣无故被敲响,夜里晚归的人遇到鬼打墙之类的事情”
老人话里似乎还有别的,何必想了想又问:“您方才为何说‘又有’?莫非很久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
老人道:“现在没多少人知道,前朝建立不久,也是这一块,发生过很诡异的事情。阴兵借道。”老人看向何必,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沉了下去。
何必一怔,仿佛间好像看到了景云城那队夜里无声行进的车马。阴兵借道,会不会也像那些车马一样悄无声息?
戏台上忽然谁打了几下梆子,锵锵声响惊醒何必。唱词从那边飘了过来。眼下正在唱的是折子少女怀春的戏。只是这戏本里的少女却已入空门,如今长大成人,动了凡心。何必再听到老人声音时收回神。
老人又道:“那日夜里,百余匹战马两两成队,踏碎星光,马上俱是看不清脸的阴兵。那些人和马到了这里忽然消失了。”
何必问:“既然没几人知道,您如何知晓?”
老人道:“这虽然是前朝的事,但距今日也不到百年。以我这般年纪,还不至于不记得。”
前朝距今并不算太久。老人的年纪足以经历两朝,会知道前朝的一些风闻也不假。
何必道:“这阴兵借道听起来像话本里的故事,让人很难相信。”
老人正色道:“鬼神之说不可信其无。前朝亡国后不久,这一块又出现了阴兵。这次不少人见过。”他又道:“但这回阴兵不是从这里消失。阴兵是从这里出现,走向城门消失。”
何必已不想再聊下去。每个人有信仰的自由,况且争论下去也得不到有用的结果。她回神问道:“您方才说这里不远就是沈家老宅,那地方在哪里?”
“那里便是。”老人指了指旁边,道:“不过那里现在已经不是沈宅,而是秋府。大概七八年前,秋老板从京城学艺归来后,买下了那块地,重建了府邸。”
何必顺着看了过去,见一面高墙之上,偶有屋檐冒出。高墙阻挡了视线,站在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格局。她视线又往旁边一扫,看到临街一座高楼时眼睛一亮。
高楼旁一根布招子伸出围栏数尺,布招子上“客栈”二字更醒目。方才在这附近看到了很像傅流云的身影,这里旁边又是客栈,莫非那就是她要找的那家客栈?
何必向老人道谢后离开,走出不远后听到戏台上飘来了一句唱词。
那唱词是:“我本是女娇娥”唱这句的女声幽怨辗转。
何必听到时一愣,转身看向戏台。
台上那位秋老板唱到“女娇娥”时忽然顿了下,后面拍子响起来时,她才追了半拍接着唱道:“又不是男儿汉”。后半句却比前半句更幽怨绵长。
唱功确实上乘,只是唱误了半拍,演出出现这种小失误,也敢称为“西北第一旦”,把那些梨园大家置于何地?何必摇摇头,离开戏楼时发现那位跟着她的男子早已不见,她走到客栈却遇到了另一位熟人。
宋听筠先看到何必,她看到何必时眼中闪过几分惊诧,随即恢复平常,先出声道:“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恩人。”
何必看到宋听筠时,宋听筠已向她迎了过来。
宋听筠道:“不知可有机会邀您上楼一聚?”
何必正愁怎么与她搭话,听了便应声好。
宋听筠伸手道:“请”说完转身先向楼梯走去。
何必跟在身后,路过大厅一张方桌时,看到了宋家两个家侍。
男家侍见到何必,起身抱一下拳感谢何必那日出手相助。女家侍见到何必时只微微颔首,面色毫无变化,她眼底藏着警惕,视线跟随何必。
宋听筠吩咐店家送些酒菜上楼,安排完转身对何必说一声请。
何必先一步上楼。上到二楼是道走廊,走廊到头似乎还能再拐个弯。何必感觉那道探究的视线还在,她在走廊站定后转身朝楼下看了眼。那女家侍虽被发现,却一点也不慌张,冷静收回视线后取了杯茶喝。
这等谨慎的性格,真是做家侍的不二之选。此行宋大将军想必做足了安排。
旁边一声门响。何必回神转身,看到宋听筠已打开客房的门。
宋听筠再道一声“请进”,说完等何必进门。她眼里的警惕不比楼下那位女家侍少几分。
何必见她一副认真样子,心中却有几分想笑。京城人只道宋大小姐纨绔,何曾见过女纨绔这副模样。有道是扮猪吃老虎,就是不知道宋大小姐想吃的是什么老虎。
何必收回神,先一步进了眼前的房间。这房间进门一张圆桌,圆桌对面是扇窗户,此时窗户开了小半,不时有凉风吹了进来。
宋听筠随后跟了进来,随手带上了门,转身抬手又道:“请坐。”说着走去一边。
何必不客气,在她对面落座。
宋听筠道:“我两个同伴说,那日前辈以一敌多,她们也才有机会离开。前辈救命之恩,我没齿不忘,还请告知我姓名,来日我必当重报。”
听女纨绔左一个“恩人”,右一句“前辈”,何必面色不觉讪讪,还好有面具遮挡,别人也看不出来。何必道:“报恩就不必了,若问姓名,可叫我……”她想了想,道:“瑶”
宋听筠听到时微微一愣,极少见有人姓名只是一个字的。她心里觉得对方是隐藏身份,想到三岔路口时对方出手相助,她还有一事不明,问道:“可否请您告知,您为何会帮我们?”
何必想了下回道:“我受朋友之托,来保护一个人。”
宋听筠问:“您那位朋友是?”
何必道:“她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她只说之前曾受那位姑娘照顾,在对方府上叨扰多日,欠了恩情,托我保护那位姑娘一段时间。”
宋听筠似乎明白过来,道:“原来您是为了傅姐姐。”
何必再想多问一句时,忽然听到敲门声。宋听筠听到起身开门。
小二端了酒菜进来。
待小二摆好酒菜离开,宋听筠招呼人用饭,抬头时却见那位瑶姑娘站在窗户旁。那位瑶姑娘看着院子里出神,连她说什么都没听到。
宋听筠疑惑道:“高人在看什么?”说着也走了过去。
这间客房窗户外面是客栈院子。院子北边一排三间矮房,院子东边是个马棚,西边和南边一样都是客房。而院子中间是口水井。
院子北边最边上的一间房门被人打开,有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个和尚。何必看到和尚时出了神,她看着和尚走到院子中间那口水井。
身后脚步声响起时何必回过神,转身时见是宋听筠,接道:“没想到和尚也来住这家客栈。”莫梧桐说过,这家客栈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客栈,这个好字背后代表着的可是银两。和尚下山都是为了化缘,怎么住的起这贵客栈。何况院子里这和尚灰袍上还有几处破烂。
宋听筠也看到了下面院子里打水的和尚,听了接道:“和尚当然可以住这家客栈,而且说不定还不要钱。”
何必惊讶道:“不要钱?这家客栈的老板难道是个大善人?”
宋听筠道:“是不是大善人我不知道,但北面那一排是厨房和客栈伙计房,和尚住的是柴房。柴房不比客房,有钱住得起客房,未必能住得起柴房。”
有钱当然未必能住得了柴房。住柴房的客人,一定要经过老板的同意。
何必转身准备回去,但转身时忽然见一道黑影从和尚住的柴房后闪过,跃过墙后不见。她见到时微微一愣。
谁会觊觎一个穷和尚的东西?这样的贼岂非太没有良心?
何必正想是不是自己刚刚看花眼,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宋听筠的声音。
宋听筠已先一步走回座位,招呼道:“高人请用饭。”
何必见了没再去细究,转身走回去道:“你我之间无需客气,当我同辈即可”女纨绔这个样子,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好,我称呼你‘瑶姑娘’可好”待何必点头,宋听筠又问道:“不知瑶姑娘是如何从那伙黑衣人手中逃走的?”
何必道:“为首的那个黑衣人与我比拼内力受到重创,余下几人乱了阵脚,我找到机会便逃了。”
宋听筠微微一惊,她与为首的黑衣人交过手,自然知道对方实力,心中不免有些惊叹。面具女子看着与她差不多大,内力竟如此可怕。
宋听筠沉默片刻,道:“对于那伙人身份,你有什么线索?”
她又道:“几日前我们一行人在路边休息,突然遇到那伙人,对方莫名就对我们要下杀手。”
何必道:“那些黑衣人似乎是为了追一个斗笠人。那个斗笠人呢?”
宋听筠道:“那人在黑衣人与我们交手时跑了。”
何必道:“或许对方是因为形迹败露,所以对你们也下杀手。”
宋听筠道:“但愿只是这样,而不是有别的原因……”
别的什么原因?难道宋听筠认为,那伙黑衣人有可能就是冲着她们来的?宋涵给安排了两位家侍随行保护,会不会也是提前预料路途凶险?何必想着问宋听筠道:“那位傅姑娘现在何处?”
宋听筠道:“傅姐姐有事出去了,一会就回来。”她抬头朝窗外看了眼,又看向何必道:“天快黑了,你在哪里落脚?”
何必道:“我刚到长安,还没有寻住处。”
宋听筠道:“那不如随我们一起先住这家客栈。我去安排。你之前救了我们,也算给我一个报恩机会。”她心里想的是前路凶险,此人若是友非敌,之后也能多一分保证。
这安排也正遂了何必意,她听了便应下。
门外忽然又响起敲门声。宋听筠起身开门。敲门的是那个男家侍,见了宋听筠道:“傅小姐回来了。”
宋听筠听了对何必道:“傅姐姐回来了,我去迎她。”说着转身离开。
何必想了想,起身跟了出去。宋听筠房间外便是二楼走廊,站在走廊上,楼下一览无遗。何必一眼便看到了楼下的傅流云。
因为她实在醒目。或者说是傅流云旁边的女人实在醒目。楼下几乎所有的客人此刻视线都看向那个女人。
女人手握一把纸扇,正与傅流云闲谈。她站得离傅流云很近,看向傅流云的眼神似乎带着别的意图。偏傅流云对那女子也很热情客气。好像捕捉到几分危险信号,何必的视线盯在那陌生女人身上。
大厅里有些客人已站起身,向女人迎了过去,热情招呼道:“秋老板,今日的戏唱得真好!”
秋老板?秋海棠?何必视线又看向了那个女人。围着秋海棠的人越来越多。从不久前所见就能看出来,这“西北第一旦”有很多人在追捧。可傅流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听戏的?
何必疑惑,视线看向傅流云。秋海棠正忙着与打招呼的戏迷周旋。傅流云只是站在一边。何必本是想看傅流云,但视线越过傅流云,扫到她后面不远一桌客人时顿了下。
楼下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忙着想同秋海棠打招呼,唯独那桌客人却是例外。那桌客人一直坐着吃饭,竟像是完全没看见秋海棠一样。
那张桌上坐着吃饭的两人似乎是一对妻妻,衣着锦绣,打扮得阔气。两人后面站着一个少女。少女一身红布衣裳,垂首站着,似乎是两人婢女。那边秋海棠被一群人围住,人声略显吵闹,但坐着的这两人却像是耳朵聋了一样,眼睛里只有桌子上的饭菜。那婢女却暗自朝那边瞧了眼,但又像怕被主子发现,很快收回了视线。
若是刚来长安不久的外地人,没听过秋海棠名气的也很正常。何必又看向傅流云的方向。
秋海棠与那些人周旋一阵,道:“诸位,我送朋友过来,过会儿还得上台,就……”她说话仿佛唱戏词一样,说着纸扇朝傅流云方向点了点。
朋友?傅流云何时认识了这位新朋友?何必看向秋海棠。
秋海棠脸上微微带笑,似乎并不恼这些人将她与傅流云冲开。围着她的那些人听懂,又称赞她几句后各自道一句“秋老板您先忙”“秋老板告辞”。秋海棠仍旧微微笑着,辞别众人后向傅流云走了过去。
何必突然发现,原来讨厌一个人并不需要任何理由。这秋老板身段窈窕,容貌俊丽,唯一能说是缺点的,也只是骨架大一些。不过北方女子比南方女子大多骨架大些,这也算不得什么缺点。
可何必无来由地就是很不喜欢这位秋老板,只觉得秋海棠笑起来都是皮笑肉不笑模样,假得像贴了层皮。但算上刚刚,她与秋海棠也不过才见了两面。
秋海棠对傅流云道:“天色不早,我先告辞了,明日再来找姑娘。”说着准备离开,她抬头发现下楼迎过去的宋听筠,笑着点了点头算作招呼,视线看到二楼上的何必时微微一顿。
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何必觉得刚刚秋海棠的视线在她身上有一秒停留,眼神好像有几分诧异。
秋海棠已与傅流云道了声“不送”后就离开了。
宋听筠朝傅流云迎了上去道:“傅姐姐,我安排了晚饭,先上楼吧。” 说着和傅流云上楼。
忽然右手边也传来了脚步声,轻且沉稳。何必听到时一愣,心道竟然是个高手。
右边走廊尽头是去往西排客房的通道。何必好奇看了眼,见右边走廊拐出个男人。男人书生打扮,手里也拿着一把纸扇。
何必忽然想到什么,凝神看了眼男人手里的纸扇。虽说早已立春,但现在还远不到用扇子的时候。她心里觉得奇怪,抬头看了男人一眼。然后便发现男人也在看她。
视线一瞬间对上,何必只觉后背惊起一片冷汗。对方眼底深不可测,刚刚那一眼她感觉自己好像被躲在沼泽里的毒蛇盯上一样。
男人已走到楼梯口,已收回视线拐到楼下。他全程脚步声未有片刻停下,好像刚刚与何必对视那一眼,只是和一个普通路人对视了一眼。
何必视线随他下楼时看到了宋听筠和傅流云。她二人与男人一上一下,正好擦肩而过。
傅流云随宋听筠上到二楼,抬头看到何必时愣了片刻。她们在安康城中见过,此刻又在长安遇见。一次或许是因为巧合,但连着遇到两次,巧合便也不那么巧。傅流云回神时,见宋听筠已走向何必。
宋听筠介绍道:“傅姐姐,这位是瑶姑娘。”
傅流云听到时再次愣住。
进了客房,宋听筠招呼几人用餐。傅流云看着对面戴面具的女子,问道:“方才未曾听清,姑娘的名字是哪个字?”
何必看着她道:“阆苑瑶台。”字字清晰。
她有很多话想和傅流云说,但很多话都不能说,那些不能说的话,那些无法明说的情,此刻仿佛藏在了这四个字里。
阆苑瑶台,仙人住所。世人常求仙问道。她此番所求的,也是一个“道”。
傅流云视线从面具移到那双眼睛,片刻失神。旁边宋听筠说话时她才回过神。
宋听筠道:“瑶姑娘是受友人之托来保护你的。她的朋友曾受你照顾,在你家里住过几日,不知你是否记得?”
“我不曾照顾谁在家里住过……”傅流云说着疑惑看向何必。
何必接道:“她叫南风。”
傅流云听了回道:“确有此事。但南风是必瑶的朋友。”又看向面具女子,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些疑惑。
宋听筠道:“既然是何必瑶的朋友,那与我们也算朋友。”
傅流云听了道:“我没什么胃口,明日还需出去,我想先回去休息。
“那我送你回去”宋听筠起身送傅流云离开。
何必望着傅流云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她似乎疲惫了很多。她是不是在因为她的事情奔波?因为她的事情没有胃口?何必心中烦闷,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冷风吹来时她清醒了许多。
天上一轮圆月。今夜便是十五。
南边和西边客房人声杂乱,与之相比,东边马棚里偶尔几声马鸣就显得十分安静。挨着马棚的那间柴房此刻房门紧闭。这客栈好像从那口井的位置,斜分成一动一静两片区域。
门外忽然响起几道脚步声。
何必听到时回神,门被推开时她转过身,见是宋听筠。宋听筠刚迈进房门,先后有三人从门外走廊闪过。何必看过去时,见是刚才在楼下吃饭的两人和她们的婢女。
婢女落后那两人半步距离,路过门口时,好奇朝里面看了眼,正好与何必视线对上,看到何必时甜甜一笑。
她的五官都很精致,可惜那一脸的麻子让这面容失了许多颜色。
前面的主人似乎有些不悦。宋听筠关上门前,何必看到少女慌张看了眼前面,然后低头急步跟了上去。
等宋听筠进来,何必问道:“方才那位秋老板是什么人?”
宋听筠道:“那位秋老板是梨园大家——秋海棠”
何必问:“你认识?”
宋听筠摇头。
何必问:“傅姑娘怎么会认识?”
宋听筠道:“遇到黑衣人那日,傅姐姐半路上遇到了秋海棠。那时秋海棠刚从景云城唱完了堂戏回长安,顺路护送了她一程。”
何必沉默,英雄救美,岂非正是戏本子里很常见的戏。那被救的“美”,对救她的“英雄”是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