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洛层级需求理论告诉我们,人的需求从低到高依次为生理、安全、社交、尊重和自我实现五种需求。换到职场中,你达到的需求层次越高,自然而然就能找到发自内心的快乐。对于个人而言,再说的具体一点,只要收入和付出成正比,工资按时到账,福利只多不少,那么再严肃的表情在我们的眼里都是彩虹似的微笑,再严苛的管理都透着满满的爱。
丁朗所在单位的午休时间比较长,拖延到下午三点再办公也不要紧。大门在一点半的时候准时打开,但是人不到岗也无伤大雅,如果有人来咨询办公,只要说当值人在开会,那么需要办事的人再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地坐冷板凳,继而是漫长的等待。丁朗于心不忍,这时候一定会有同事伸手拦住他。
“等着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他说得对也不对,街道办的一些事,急也不急。
这位同事并不完全属于懒惰的类型,要看办事对象是谁了。领导随口一句脖子酸,他会屁颠屁颠的跟进到办公室,低头哈腰一番,待到下班时间一到,按摩师傅已经在单位门口等候多时了。他嘴上叫丁朗不用急着到窗口工作,自己却牺牲午休时间奋斗在电脑前,他似乎连午饭都没有吃,只是往肚子里灌热水。丁朗接水的时候瞥了他一眼,这位同事正在做PPT,大大的标题告诉丁朗这是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与总结汇报。
丁朗认为自己的记忆里没有那么差,街道办没有教育这一项工作,而且这位同事结婚晚,自己的孩子还在上幼儿园,怎么会在这里奋力做中考学生的学习报告呢?领导结束午休,慵懒地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正与丁朗对了眼儿,丁朗心内一慌,以为领导会责问自己为什么还不到大厅的窗口办公。但领导才不想搭理他呢,径直来到那位同事身后,无声地注视着电脑。
“快做好了,还差一个结语。”
丁朗想起来了,是领导家的孩子,马上就要参加中考了,正在准备重点高中的自招考试。那是个学习不错的孩子,一心向学,不甘于人之后。课后不仅报了大课辅导班,还报了理科一对一,辅导老师还是这位同事千挑万选才敲定的。
“您照着读就行,我斟字酌句,保证没问题。”
领导没说话,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每一字每一句,没站多久便离开了。他的孩子学习好,他常常要在家长会上做教育报告。以前都是他亲自写稿子找思路,但现在不必了,有人替他出谋划策,他也乐得清闲。
这位同事对领导的事很上心,领导孩子八点晚自习,他会在七点半守候在校门口,手上永远是温热的营养餐,哪怕他知道孩子在学校已经吃过晚饭了。可是,他的孩子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常常无法按时接,很多时候还要委托邻居家的老人顺便接回去。
丁朗从不做这样的事,不是他没有这样的想法,而是真心学不会,一想到要向领导献殷勤,他的心就要蹦出来,脸上立马就变红,手脚也不协调了,嘴巴也不灵活了,这一整天都要活在自责、悔恨、厌恶的死循环里。
他不是没有碰到过捷径,只是当时没有把握住机会。那次之后,他才发觉自己的钝感力有多强。如果那时及时做出反应,他现在就不是基层员工了,即使还在这里,也会混上一官半职。
刚入职那年开年会,席间,一个领导问他卫生间在哪,他毕恭毕敬地指导着:“一直向前走,左转。旁边有电梯,还可以去楼上和楼下的卫生间,很方便。”那位领导瞅着他笑了笑,迈步走了出去。丁朗的心还处在与领导直面对话的紧张中,另一位同时入职的男同事已经亲自带着领导前往卫生间了。现在,那位同事已经高他一级,常常下到基层来检查工作。
丁朗不知道自己在马斯洛需求理论当中该是哪一级。他觉得自己哪一级都不是,但从外人的眼神里,他又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无论是亲朋好友还是陌生面孔,在他自报职业的时候,大家的眼神里不约而同都闪着一道光,使他迅速达到了“尊重需求”的层级,但话不能多说,说多了容易露馅儿。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只不过是好单位好工作中的底层员工罢了,充其量就是个屎篓子,大多时候被一级一级压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丁朗最爱说“我等鱼目”四个字,大多数的人认为他是虚伪的表达,其实他是在自嘲。爸妈对于儿子的现状很安心,他们认为安稳度过这辈子就可以了,如果能当上个小小的官就是锦上添花的事,但也不强求,毕竟已经达到旱涝保收的程度,也就不管其中的利害了。在爸妈的眼中,在外人的嘴里,丁朗已经是珍珠一般的人,即使他自嘲说是鱼目,外人也听不进去了。说得多了,别人会说他不谦虚,讨人嫌。
或许,他真的有些讨人嫌吧!
丁朗喜欢一个女孩儿,但从未表白过。他也不知道对方明不明白自己的心,但就是无法说出自己的心迹。他每天可以准时下班,天天给自己安排了节目。周一去专业声乐老师那里练歌,周二去体育中心练羽毛球,周三去健身房锻炼,周四去美容中心学化妆,周五——周五就能约女孩儿出来了,她有时要搭飞机出去玩,有时看电影逛街吃宵夜。
他所花费的钱财和时间,都基于女孩儿的爱好。女孩儿喜欢唱歌、喜欢打球、喜欢身材好的男生、喜欢询问身边人自己的妆容是不是好看。因此,丁朗为了女孩儿,牺牲了自己的大量时间和精力,换来了与女孩儿的无话不谈。
女孩儿从不拒绝丁朗的邀约,她却不会主动约丁朗出来。但她会在周五的早晨给丁朗发语音,告诉他自己的行程安排。丁朗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一心想要与她在一起。这种感觉可能与恋爱有关,也可能与结婚有关,但更多的感觉却是若即若离。
与女孩儿在一起的时候,丁朗会不自觉的有一个童话般的想象,深深藏在心底里,但他又觉得两人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她从未有过要将他介绍给自己朋友的想法,虽然丁朗已经将她在自己的朋友面前露了一圈,但她没有做过要让他真正介入到自己生活中的举动。两人不是没有过合影,但丁朗总是站在最边缘,因为这样方便照片的裁剪,又不会影响女孩儿的独照。
算起来,丁朗与女孩儿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这期间女孩儿发生过很多事,感冒啦、摔伤啦、与朋友吵架啦、加班到深夜啦,丁朗都没有像以往那样参与其中。女孩儿的朋友圈照发,都是她一个人楚楚可怜的生活状态。丁朗辨不清那状态是真是假,或许她早已不是丁朗心底里所设想的人了。
丁朗的爸妈也见过那女孩儿,是在儿子的手机里。对于女孩儿的外在条件,爸妈是满意的。但对于两人的交往方式,爸妈是不满意的。所以,丁朗的身边终于有了正式的女朋友。和几年前一样,爸妈要求丁朗必须进入体制内,现在,爸妈要求丁朗必须和这个女朋友在一起。
想象一下,多年以后,身边人并不是自己喜欢或喜欢你的人,天天下班对着无趣无话的另一半,没有任何**,连带着自己的小孩也不想见,再加上如影随形的生活压力,那个时候的你会是怎样的心境?
丁朗不敢想象以后的场景,他一刻也不敢去想。
于是,他多了愣神的习惯。
顾清英也发现了丁朗这个新近增添的习惯。他吃饭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的就成了直愣愣的,面前的书页随着风一页一页翻过去,又一页一页翻过来,像是路边的墙头草,在风中自娱自乐。
早餐时间结束了,各自散去。丁朗照例去上班,顾清英会去公园呆一天。
天气好的时候多,中午买俩包子在公园对付一口。午后春困,顺势歪在公园座椅上小憩一会儿。四月的风偶然带了些许的冷意,头发被风吹得一片凌乱。顾清英抬手划拉划拉自己的头发,继续坐在原处发呆,痴痴地看着日落。
天气不好的时候,天上飘了小雨,顾清英还是会去公园呆着。那里有亭子,坐在里面听雨声看雨落,缩着身子打颤。中午照样是两个包子。卖包子的已经认识她了,不用她开口,只是远远的看见她便已经是笑脸相迎、热情似火,直接拿起塑料袋装起来,抬高手臂递到她的面前。这样的盛情难却,着实让顾清英吃不消,却也无法开口拒绝。有时也想换换口味,但绕不过包子铺,顾清英不好意思就此走过去,依然是两个包子果腹。但是她,真的吃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