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的,我不联系你,你也不知道主动联系我!”
这话听了,顾清英心里头一阵作呕——她不是装的,是真的难受。司茼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与谁通电话,有必要用娇滴滴的嗓音吗?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笨拙地学了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充其量是东施效颦,真让人感到恶心。
“我忙。”
顾清英故意撒谎,但司茼芹才不理会她的说词,嘻嘻笑着:“哎,我现在可是真的忙——我都上班半个月了,在初创公司当文员。全公司加起来就三个人,老板、老板娘,还有我。他们不在的时候,我就是一把手。我跟你说,可太逗了!老板跑业务,老板娘做后勤,他俩拼了命赚钱养着我。哈哈哈哈哈,你说逗不逗?”司茼芹一打电话就要吃东西,话筒里传来蹦豆子的声音。
清英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俩整天忙得团团转,就我一个大闲人,每天上班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办公室发愣。你知道我最忙的事儿是什么吗?给发财树浇水。公司管一顿中午饭,我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我头一次去的时候,老板两口子带我下馆子,全由着我点餐,最后还让我打包回家——那菜都没怎么动。你说我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就我这年龄、这长相,人家怎么都上赶着来找我啊?你说呀!清英,你快告诉我,我这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手机的另一端是司茼芹放肆的笑声,夹杂着拒绝豆子的声音。顾清英一边听一边做鬼脸,她感觉自己的胃里真的翻了浪,不只是今天的三餐,昨天的、前天的、去年的,好像过去的三十五年,所有的饮食都要从胃里翻出来了。
顾清英好像真的干哕了一阵。
顾鸿筝从姐姐的门前走过,她看到了姐姐痛苦的表情,停在房间门口,用眼神问她怎么了。顾清英赶紧对着手机里的司茼芹说:“哎,先不说了,我这边忙。”司茼芹立即“哎哎哎”:“清英,关于失业金的事……”但顾清英已经挂断了电话。
顾鸿筝问道:“谁呀?看你这表情,大清早的好像吃了苍蝇一样。”
顾清英从床边站起身,走到妹妹的面前,说:“和苍蝇一样的人说话呢,就像吃了屎一样。”
两姐妹皆是先皱眉,而后一通大笑,异口同声道:“好恶心的话,呸呸呸。”
“最近工作还可以吗?看你一周有好几天都是接近晚上八点才回来,连饭都不吃了。”
顾清英不自觉地将眼神从妹妹的脸上挪移开,落到对面的白墙上,点头道:“嗯,还行。主要是路上堵车,要不然不能那么晚。”
从市图书馆往家走的路可不近,晚高峰的时间似乎也格外长一些。
顾鸿筝盯着表情不自然的姐姐,一直看一直看,看得嘴角微微上扬。半晌,才说:“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顾清英闻听,立马抬起头来,说:“大礼拜天儿的,你去哪儿啊?”“上午去赴约,下午去充电,忙着呢。走了。”
顾鸿筝的周日有了新的安排,下午要去市图书馆借还书。她每个周看四五本与法律相关的书,并且真的报了法律自考的网课。顾鸿筝觉得自己辞职真是辞对了,上班时除了上班就是睡觉,生活无聊且单调,自打离职后迎来了新生,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她首要的培养各种爱好,由此还得到了些许进账。
一向守时的顾鸿筝,这次还是迟到了。阮弦已经在快餐店呆了半个多小时,一碗稀饭快要被勺子蒯得像新碗一样。顾鸿筝一脸歉意:“不知道今天怎么了,礼拜天儿的交通状况也不乐观,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她看见了阮弦面前的空碗,料想到她等待的煎熬。于是,她又点了份早餐。这样做,可以缓解阮弦的尴尬。
两人以新点的早餐作掩护,说着悄悄话。
“我观察了,这家店的客流量不错。早餐样式很简单,就是油条和稀饭,其他花里胡哨的都没有。斜对面有个包子铺,只卖包子。再往两边走,一个卖早餐面包的,一个卖粥的。”
顾鸿筝笑道:“不错嘛,观察真够细致的。”
阮弦不好意思起来,捋了捋头发,继续说:“这边都是居民楼,形成了老主顾,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算是旱涝保收。周边竞争力不强,没有同质化,薄利多销,怎么也会有销路。沿着这条道继续走,大概十五分钟,就能到主干路,那边有车站和地铁站,如果能做一个广告牌或是流动摊儿,不愁卖不出去。”
顾鸿筝满脸堆笑:“阮弦,你真棒,能把我的三言两语理解地这么透彻,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真好!”
阮弦又抬手捋了捋头发:“你那天跟我说了你的想法,我立马就心动了。我一连七天都在这周围转,早餐、午餐、晚餐,包括宵夜,只要是吃饭点儿,我一个都没放过。主干马路这边是老旧小区,相对来说安静简单;马路那边是新小区,还有一个大商场,周边学校配套。这边交通方便,如果步行二十分钟可以到达火车站。至于面馆嘛,有一家品牌连锁店,口味一般,价格较高;还有三家特色面,每家都只做一种面,价格亲民,面品单一。无论在主干马路的哪一边开店,都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机遇。我建议还是做早餐。”
顾鸿筝语气坚定:“我只想开面馆。”
阮弦的调查工作做得真不错,无论是官方话还是掏心窝子的话,都整理得恰到好处。顾鸿筝心里称赞自己这次没看错人。
其实现在的环境,无论做什么,都是处于饱和状态。每天都有新兴产业冒头,每天都有传统行业消逝。今天新出来的职业,还没轮到你反应过来,就已经是明日黄花了。万物更迭太快,快到应接不暇。新名词还没记住,更新的术语又出来了。赚钱也是一样,谁都想赚大钱,等到一切都准备好,可能连摔碎的碗片都找不到。
与其想那么多,倒不如实际一些,就做自己最想做得那一项。哪怕摔个粉身碎骨,也就死心了。
顾鸿筝只想开面馆。那是她为之主动辞职的理由,是与叶笛一拍即合的想法,是为此而熬夜构思布局和练习菜品的努力,是心中一股不吐不快的闷气。她也只想开面馆,连名字都想好了——面面俱到。
人生追求面面俱到,也难以做到面面俱到。
阮弦在思索,眨巴着眼睛盯着顾鸿筝的脸,终于点了头:“好,你说开面馆就开面馆,我没意见。我会做你最好的员工。”
顾鸿筝知道要想自己当老板,身边必须有一个信得过的人。自家人不见得是好人选,公私分明是最好的选择。家里人尽量不要插手,偶尔来帮帮忙都是下下策,最好是不出现。如果自己当老板,那么主外的事全由自己来做,主内的事就交给信得过的那个人。给她的工资高一点或是隐形福利多一些,心与心相贴的时间还久一点。单枪匹马也不是不行,但终归有些难。
之前给阮弦打电话,告诉她开面馆的事。阮弦第一反应是拒绝。这个拒绝是害怕,害怕自己要“出血”。顾鸿筝自然理解阮弦的顾虑,直截了当地说:“开面馆是我的事,我请你来,是想找一个信得过的员工,并不是想你出钱,你只要出力就行。当然了,如果你还是有顾虑的话,我们都不要勉强。无论是否合作,都不要影响我们的情谊。”
阮弦在思考了二十四小时之后——她是真的思考了二十四小时,整个晚上没合眼——她给顾鸿筝打电话:“鸿筝,我想着还是丑话说在前头,我就是给你打工,你给我死工资就行,如果每周给我一天假,那就更好了。你信任我,我也信任你。我会好好给你守着店。”
阮弦的工作不好找,关键要顾及孩子上下学的时间。有份工作是计件制,给人打包衣服。上下班倒是时间自由,但对于阮弦来说,一天里也挣不了几个钱。
迟祝让阮弦跟着顾鸿筝做:“有活儿干就行,有口饭吃就好。哎,她值得你信任吗?”其实他与顾鸿筝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两人结婚,迟祝陪着阮弦去公司送喜糖,顾鸿筝当场回了礼,说了祝福的话。迟祝悄悄说:“她看起来是个色厉内荏的人。”
阮弦说:“值得啊,至少比你家的长辈们值得我付出。”
迟祝强笑道:“别说那些话,我是认真的,那个顾鸿筝信得过吗?别让她把你给骗了。毕竟人是会变得嘛。如果信得过,做得好,我出钱替你入股,咱到年底也分红。到那个时候,你也算是半个老板。”
“我才不稀罕当老板呢,得操多少心呐。我呀,安安稳稳当个打工族就行。人家挣大钱,我不馋;人家破了产,我也不落井下石。鸿筝姐吃肉的时候,别忘了给我留碗汤,我就知足了。我呀,是个好聚好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