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娜有一段时间没有露面了,说来也奇怪,心里头还怪想她的。明明她在的时候,多少有些烦她,烦她聒噪、烦她贪吃、烦她待得时间长,但她若是真的不出现了,生活又充满了无边无际的无聊感。其实就算她来了,也不会带来有意思的新闻,但是她不来,倒真的不会有什么事儿。
“你们说索娜有那么忙吗?小学音乐老师,还是私立学校的,不就是一闲员嘛。”这只是顾清英的主观感受,她还有一点想知道,那天索娜去参加相亲会,结果是怎样呢?
妈妈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说:“不来就不来,要不我还得多做一份儿饭。”她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来向着顾清英问道,“你怎么又要带饭了?出去买点儿吃不行吗?怪麻烦的。你们公司有微波炉吗?以前没听你说。你可别吃凉饭啊。”
顾清英瞅了顾鸿筝一眼,忙从沙发上起身,手里还攥着咬了半个的苹果,推着妈妈进厨房:“哎呀,这还没出正月呢,外面的饭花样少。”她怎么会说出实话呢?难道说是为了节省开支吗?
妈妈一边走一边说:“我就不信了,那些餐馆都不开门营业?你瞧你,也不帮我拿。”
顾清英想帮妈妈拿盘子,手一滑,盘子差点跌落在地,半个苹果脱了手,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儿。妈妈白了她一眼:“你去坐着吧,添乱!”
顾清英捡起半个苹果,重又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拿起刀子削着苹果皮。“索娜不在,还怪冷清的呢。虽说我话挺多的,但没她有意思。你说是不是?”她很想妹妹多管闲事一些,问问她关于索娜的事,这样就可以神秘兮兮地说出索娜去参加相亲了。
索娜在与不在,顾鸿筝没感到任何异样,她反而觉得索娜不来,减少了障碍,没有索娜在家里晃悠,空间上宽阔了不少。顾鸿筝忙着呢!她做面的种类又增添了不少,但味道与质量还差了那么点意思。妈妈十分乐意给女儿帮忙,但绝不做小白鼠;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爸爸吃过一次亏,甭想再让他付出自己的胃。索娜话多,但更愿意做个吃货,只要不是带毒的,她照吃不误,才不会理会口感如何。还好有卢声愿意做顾鸿筝的差遣者,一口一口品尝着。
“怎么样?”顾鸿筝满怀期待。
卢声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感受到那目光的温柔。他咂摸咂摸嘴巴,琢磨琢磨味道,思索了片刻,反问道:“这是什么面?”
顾鸿筝将手中的抹布向卢声的脸上扬了扬,散出一些面粉,害得卢声连打几个喷嚏。抹布并不脏,白色的麻布质地,还没有完全经过污秽的浸染。顾鸿筝笑起来,将桌上的两碗面端到了厨房,再回到餐桌前坐下来,道:“看来还是失败了——你完全可以说不好吃,不需要自作聪明使用语言技巧来顾及我的面子。”
“我没有。”卢声一脸无辜。
顾鸿筝低头一笑:“唉,看来还是得下本钱请大师傅。”
坐在沙发上的妈妈开了口,使得两个人同时看向她。“肯定是要请人的,但是你也得有个准备,就算不精,也得懂一点。”
卢声跟道:“对啊,要不然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
顾鸿筝想了想,说:“骗?为什么要骗呢?那不是唇亡齿寒的事吗?”
妈妈说:“在家一个月,与社会有点脱节了,感觉你都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了。”
顾鸿筝笑道:“哪有?吃得照样是百姓饭。”
妈妈瞥了她一眼,笑道:“还开玩笑呢!你和叶笛什么时候去签合同?眼看着正月都要过去了。哎,真的不需要赞助?”妈妈的右手食指肚儿和拇指肚儿相互搓了搓。
顾鸿筝从餐桌前坐到妈妈身边,伸出胳膊揽着妈妈的肩膀,撒娇道:“说了不用就不用。小本生意,我俩合伙就够了。”
卢声问:“店址在哪儿?地理位置好不好?”
顾鸿筝道:“三个和尚没水吃,已经看了那么多了,总是拿不下主意。这家是叶笛选的,她觉得好,那就行了,如果我再发表意见的话,面馆是开不起来了。创业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顾及这个思虑那个,再犹豫下去,我俩都老了。准备越久,结果越差,还不如‘放纵’一回,有人乐意先拍板儿,那就得了。”
妈妈正欲开口,卢声抢先说出了妈妈的心声:“那可是钱呢!岂能儿戏?你俩是合伙人,意见一致才对。”
顾鸿筝看了妈妈一眼,又看向卢声,笑说:“怎么感觉你比我都紧张?我自己的钱,如果赚了,就是生钱之道用得好;如果赔了,权当买了教训和经验。人不能无缘无故地躺平,钱也是,一味存着就失了它的价值。”
妈妈抬眼瞥着卢声,卢声会意:“钱的价值是用在恰当的地方,而不是胡乱花出去。如果不是万事俱备,就应该伺机而动,而不是冲动为之。鸿筝姐现在有点冲动消费的意思,好像就得把这钱花出去才行,这可不是正常现象,更不像你的做事风格。”
顾鸿筝将头靠在妈妈肩头,右手轻轻拍着妈妈的胳膊,笑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随便把钱交出去,不会随意相信遇见的人。凡事三思而后行,正是我顾鸿筝的做事准则。大家都不必担心,我还是我,只不过比以前胆子更大一些。人嘛,不能只长年龄。”
妈妈肩头故意一抖,将顾鸿筝的头“抖”起来,道:“要是需要用钱就只管开口。我和你爸大钱没有,小钱还是拿得出来的,帮你个燃眉之急不在话下。”
“燃眉之急?”顾鸿筝笑了,“能给几个子儿呀?”她开玩笑般的伸出了右手手掌。
妈妈也伸出手去,拍在女儿的手掌上:“就这些。”
顾鸿筝和叶笛一向是一起去选店址看材料,忽然在半个月之前就由叶笛单向拍板决定了店铺位置和装修施工。要说高兴落个清闲,那肯定是假话。顾鸿筝在电话这端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如同泄了气的气球,空落落的,整个人无精打采。叶笛的语气颇为复杂,带着不好意思,带着兴奋,更多的是一股趾高气昂。以前的好商好量,莫名其妙就变了命令式的口吻。说好的合伙制,本来是平起平坐的,现时的顾鸿筝一下子就矮了下去,完全由着叶笛发号施令。
但顾鸿筝心里还是存有一股侥幸,毕竟开面馆的提议是从叶笛嘴里说出来的,她想占上风也不是什么大错误。但夜深人静的时候,顾鸿筝的心里也犯嘀咕,她的插画走了样,完全不是想要的风格,因为她在走神:“我也出了不少主意啊!又不是袖手旁观,站在一旁等现成的。”这些情况没敢往外说,她怕顾清英笑话自己窝在家里久了,智商也跟着降低了。姐妹俩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妹妹精明一些,姐姐稍显愚钝一点。这可是周围人公认的。
翻看着墙上的挂历,正月马上就要结束了,一切动工的事就可以着手开始了。先不忙着猜忌,一切等着现场见分晓。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小九九,每件事都尽可能地将利益向着自己身上靠。这既是招人厌烦的举动,也是正常的处世本能。谁都不要以此去评判他人,人不为己,不更是一种奇怪的想象吗?
叶笛在电话里支支吾吾,惹得顾鸿筝有些急了,问她是不是面馆的事又要搁置了。叶笛忙说一切都好,就等着出了正月施工装修了。顾鸿筝问她什么时候去中介签合同,叶笛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顾鸿筝皱了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么难以启齿吗?”
“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是关于资金和人手调配的事。”
“哦,这些啊。”顾鸿筝缓了一口气,没有注意到叶笛的语气,似是话里藏话。“签合同那天,我们就坐下来商讨这些事,利用好装修这段时间,再琐碎的事也会有眉目。”
“你很期待啊?”
顾鸿筝反问:“你不期待吗?什么时候签合同啊?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叶笛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已经签了,过年前两天。当时快过年了,以免夜长梦多,我和我老公就去签字了。”她的话急急的,生怕顾鸿筝要问什么似的。
顾鸿筝的脸瞬时垮了下来:“噢,已经签了呀?那我什么时候给你转账?过年的开销大,还需要你先垫付——完全可以跟我说嘛。我现在给你转账?还是给你现金,让你看到实实在在的钱,更有安全感?”最后一句话,是笑着说出来的。顾鸿筝并不想笑,只是觉得有必要缓和一下僵化的气氛,以及内心的不安与糟糕的心情。
她觉得事情的走向偏了轨迹,精明的人要跌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