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英,我这可是连夜做的!两斤,十块钱!”毕丽将并拢的手掌伸到顾清英的面前,俏皮地眨着眼睛。
顾清英感到被毕丽将了一军,怎么还收钱了呢!况且自己也没说要啊!她是真没听懂还是假装没听懂?
毕丽撒着娇催促着顾清英:“清英,黑芝麻馅儿的。你说你爱说,我连夜做好,只睡了五个钟头呢,虽然隔了一夜,也算是尝鲜吧?友情价,十块钱!”
打卡上班的同事向这边瞥过来,只能看到顾清英的脸,这让她感到窘迫。尤其是胡珈的小助理落座之前瞥着她俩时,顾清英的脸上更觉得挂不住,虽然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小面包被装在白色塑料袋里,一看就是那种用过多次的旧袋子,外表的褶皱显示它不是新袋子。还不知道之前装过什么呢!
顾清英从包里取出一张十元人民币,拍在毕丽的手上,轻轻白了她一眼。毕丽两手合掌,将钱并在掌内,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儿,爽朗地说了一声谢谢。
她是高兴了,却将愁容留给了顾清英。这样的袋子、这样的小面包,毫无胃口。回到家里,向桌子上一扔,吓了妈妈一跳。
“这是什么呀?”
“来路不明的小面包。”
妈妈瞅见了皱巴巴的塑料袋,发现了一小撮泥儿,像是蔬菜上的泥土。
“从哪来的袋子?”妈妈将袋子提溜起来,笑了。“能吃吗?”
顾清英做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答道:“谁知道呢!”
索娜周末来顾家,瞧见了顾清英放在茶几上的小面包,张牙舞爪地翻看起来,问道:“这是什么呀?卖相这么差?可以吃吗?”她的三连问得到了干妈的答复:“不能吃。”
索娜满脸疑惑:“为什么呀?吃的不能吃,留着干嘛呀?等它抱窝吗?”
顾清英从房间里走出来,懒洋洋地说:“你要是想吃,就给我五块钱,我贱卖给你。”
索娜撇了撇嘴:“凭什么呀!外面比这卖相好的多了去了,色香味俱全,我干嘛要买你这堆垃圾?哎,我不是说食物本身不好,而是你这贱卖的态度,真是让人受不了。虽然你是我干姐姐,但我也会生气的。”她反手将袋子一推,坐到沙发上去。
顾清英也坐过来,先是叹口气,再将昨天发生的事简单一描述,索娜心知肚明,笑问:“所以你就买了?”
“大家都看着呢,我能不买呀?我也是不愿意和她拉扯,所以赶紧打发了她。包里就十块零钱,本来是为了不时之需,没想到却便宜了她。”
索娜盯着顾清英的脸眨巴眨巴眼睛,笑道:“别愁,我有办法!你呀,到了星期一,原封不动拿回去,就说是自己买的,让大家尝尝。若是有人问起来呢,你就把问题抛给那个叫什么毕丽的。反正大家都吃过她做的豆沙馅儿,卖相不会相差太大,再把价钱那么一说,明事理的人也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顾清英反盯着索娜的脸:“要是没人问呢?”
索娜“嘿嘿”了两声:“没人问,你就主动提呀!无所谓你信不信,如果是我啊,我肯定会这样做。我损失点钱财在其次,重要的是让她丢面子。她要是脸皮厚,我也没办法了,但我得让大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哑巴亏这东西,吃多了容易噎着。清英姐姐,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暴露了。”
顾清英对妈妈说干脆扔了得了。妈妈说怪可惜的。
索娜赶紧拦着:“扔了干嘛?你得反击才对呀!她对你冷热不均的,你还怕她呀?”她赶紧拦住想要辩解的顾清英,“任何不计较,都是因为怂!你要是不害怕,干嘛不大声嚷嚷让人来围观?做人嘛,在不伤害他人的情况下,就要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对方的想法,让自己处于相对安全的环境中。你要是不把这小面包扔回去,她下次就敢把炸弹轰你脸上。”
顾清英抬起屁股往房间里走,嘴里不忘回击:“让她轰!她敢轰,我就敢往她脸上扔小面包。”
索娜跟着顾清英进了房间,两个人也不关房门,说说笑笑,声音忽高忽低。顾妈妈也能听个满耳,却并不搭言。索娜每隔十天来一次,攒了一肚子话。她先是数落了一通办公室的同事们,说这个是愚蠢的工作脑,挣着勉强糊口的工资,却盲目地过度努力;又说那个是情绪垃圾桶,天天满腹牢骚,嘴里没完没了地嘟嘟嚷嚷,仿佛整个世界都是错的;还有一个既小气又贪便宜的女同事,索娜提起来就恨。
“你知道她的脸皮有多厚吗?生活用品从来不带,全靠借,借着借着就带回家了。她老跟我借卫生纸、抽纸,还有湿巾,大把大把地抽,就跟不要钱似的。一卷没开封的卫生纸,不出三天,她就给我抽没了。”
顾清英问道:“你和她吵了吗?”
索娜一扬脖:“我才不是那样没素养的人呢!她小气爱占小便宜,那是她的素养差,我就不一样了。我提前将一卷有桶芯的卫生纸只留了薄薄的一层,等她急着去厕所的时候,我就扮好人借给她,让她在厕所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她上当了吗?”干妈也起了好奇心。
索娜用手捂着嘴偷笑:“要是不灵的话,我也不会说呀。”
顾清英觉得索娜做得过分了点儿。
“过分?你如果觉得受人欺负是一种美德的话,我就不和你犟了。吃亏这种事,不是不可以,但是要分人。我不去害人,但那些人也别总想害我呀!保持善良没有错,但前提得看看这个世界是如何看待你的善良,有的人就是无耻的豺狼,只想把善良的人啃得尸骨无存,再扮可怜博人同情,让人误以为你是狠心的猎人,让你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可以换一种反击的方式呀,毕竟大家在一起工作,闹翻了都不好看,以后怎么相处?”
“人家都不管不顾了,你还在这替人着想啊?清英姐姐,你得记住了,你可以选择不计较,但不代表你可以被欺骗、欺瞒,更不可以被无故欺负。鸿筝姐姐教给我的处世规则,可都是好东西。”
干妈和顾清英睁大了眼睛,顾鸿筝教的?嗯!也像!
顾清英当然知道不能让自己白受人磋磨,但她可没那么大的胆量扯下面皮与人撕破脸。该受气还是要受气,该坐冷板凳还是要坐冷板凳。有些人就能拉下脸来不吃亏,丝毫不担心外界的看法与说词,只要自己得益受用就得了。
面馆里常见这样的景象,哪怕只有两个人,哪怕关系再亲密,也得将账目算得清清楚楚。其实这也不是件坏事,讲明白总比稀里糊涂的好多了。
牟叶就是有本事,阮弦自叹不如,她比不上牟叶的脑子活与嘴皮子利索,心也就变得寡淡多了,只管顾着店里的事。牟叶与旅行社谈了小小的合作,承揽了部分团餐项目。
这一天,面馆的主人和食客就开了眼界,一桌子共十个老年人,吃饱了饭开始算这一上午的出账。他们个个嘴里念念有词:这笔账是AA,那笔账有买送活动,前一笔账用了代金券,后一笔账办了会员卡,她与她合吃了一份饭需要平分,他与他同尝了某款饮料需要几几开……谁都不想吃亏,又都想显得自己大方。不间断地算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算出个所以然,直到导游喊着团员上车离开,几个人还在争先恐后地嚷:“我又想起来一个……”
牟叶很热情,热情地有些过了头,不管什么年纪的人,她都能说上几句。阮弦暗里观察了,还不只说三五句,有时候都能摸清人家家底,好在牟叶不是个大嘴巴,哪说哪了。但这样还是不太好,阮弦担心一些食客因为说得话多了就不来光顾了。店主问东问西,可能只是无意的举动,却也是一种赶客的做法。
阮弦几次张嘴想要和牟叶聊一聊这件事,又几次将话咽了回去。牟叶太热情了,热情到有人特意来找,仿若是好久不见的自家亲人,那番寒暄与拥抱,让人看了徒增感动。
迟祝让阮弦秉承事不关己的做法,不要去管那么多。阮弦撇嘴道:“万一大家都不来了,面馆不就要关门?我不得失业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是员工,就得好好干活;顾姐是老板,她就得想办法维持面馆的运作。你要是想做管理,那就是越俎代庖,还是出力不讨好的那一种。领导嘛,不分大官小官,都会有一种自负心,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好像是无所不能。他让你出点子,是想让你提醒他,而不是表现你自己。你就守好店,顾姐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就完璧归赵。”
阮弦冷笑了一声:“这就是你的上班心理?”
迟祝摇晃了一根手指头:“错!这其实也是你的上班心理,只不过你是当局者迷,忘记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