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鸿筝却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有一天晚上下班前,她对阮弦说:“那天那两个女孩子,倒给了我启发。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在想,光有里子也不行,还得有面子。咱得会推销,不能让别人寻着味儿过来,咱得自己将这味道散出去。其实我不反对这样的行为,甚至也想过雇几个人假扮食客,壮壮门面。只是我不愿意做那样虚假的事,首先我自己就会心虚。大概还是因为所谓的面子吧,我宁可数据是真实的零,也不愿意是虚假的百。虽然我心急,但我相信会有懂我的食客。”
阮弦心想,那件事还是被顾鸿筝给看了出来。她赶紧接上话,说了面馆目前的关键所在:“老顾,我们连厨子都没有,单靠咱俩,白费了这门面。”
“我也心急呀。”顾鸿筝点头道:“我太理想化了,应该要向现实妥协。我自己都是一无所知,还想让别人成为全才,太脱离实际、太无理取闹。而且我现在完全把生活给颠倒了,竟然花在兼职的时间比正职的时间还多,我在用副业挣来的钱养着这个面馆。我想全世界愚蠢的人只有我这一个吧?”
顾鸿筝加入了兼职伴娘团。她本是去帮朋友的忙,在明媚的五月成了伴娘团的一员,没想到被朋友劝着留下来,真诚地夸赞着顾鸿筝的好。那新娘似乎对顾鸿筝也很满意,向身边预备结婚的人做了转介绍;新郎也说这伴娘很给人长面子。
朋友不失时机继续相劝:“你算是兼职的,只要有需要,我肯定找你。你也看到了,过程很简单,也不必陪席饮酒,出场次数也不多,也不需要大张旗鼓地活跃气氛。咱就是个点缀,帮着新娘烘托起这个氛围就行了。”
“你现在专职做这个?”
“我在婚庆公司上班嘛,一人多职。”朋友附在顾鸿筝的耳边轻声道,“做这个还有额外收入,新娘也会给我们准备伴娘礼。实不相瞒,我也挣点儿差价。”
顾鸿筝还真就留下来了,五月的婚礼多,她跟赶场一样随着朋友参加了一场又一场婚礼。
做伴娘也不是只有穿着好看的礼服当陪衬。
“六一”那天是星期六,那场婚礼以童心为主题,整个会场都布置了各式卡通人物。新郎新娘出场前,需要有人搞气氛。顾鸿筝穿着玩偶服做着各种搞怪的动作,她并不想做这件事,但是其他人也不表态。朋友看了她一眼,她也只好点头同意。朋友又看向了另一个人,那个女孩子很顺从地换了衣服。穿玩偶服的两个人选就这么确定下来了。
顾鸿筝一边换衣服,一边思考着,似乎看出点门道。朋友之所以选她,一是因为与她相熟,好说话;二是因为她在其中是年龄最大的一个,有些丑角就得她来做,比如这次穿米奇玩偶服。另一个女生容颜并不出色,又不想失去挣钱的机会,也得罩着头套穿米妮玩偶服。不管在哪里,都得看人下菜碟儿。
两个人一个在前向众人招手,一个在后撒着美丽的鲜花。“米妮”有些拘谨,撒花的幅度不大,迈步的幅度倒是不小,她穿着白色的纱裙,不小心踩到了裙角,身子向前一倾,顺势将走在前面的“米奇”扑倒了。“米奇”完全没有防备,直接摔了个狗啃泥,大头套也甩了出去,咕噜噜向前滚着。顾鸿筝的面容露了出来,脸上汗涔涔的,头发散乱地粘在脸上、脖颈上。
“米奇”“米妮”得到了哄笑声,也得到了这场意外表演的报酬,每人竟多得了一份伴娘礼。顾鸿筝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两腿都有了淤青,伸了手指轻轻一按,痛筋立即通了全身。
走在后面的新娘本是不开心的,新郎反倒笑得前仰后合。幸好顾鸿筝反应快,迅速起身,用手上的大手套蒙住脸,学着“变脸”做了各种样貌,或搞怪、或可爱、或温情;脚下乱跳着舞步——这还得得益于她穿玩偶服做宣传时的锻炼。
顾鸿筝用手遮脸的空档,悄悄回头给“米妮”做暗示,让她捡回地上的头套,帮她套上。顾鸿筝再伸出双臂与“米妮”拥抱。司仪脑子赚得更快,立即出声:“生活总不会是一帆风顺,但彼此的相伴是爱情最好的礼物。”他又给新郎一个眼神,示意他给新娘一个“公主抱”。
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反正“米奇”和“米妮”多得了一份伴娘礼,是新郎亲自送出来的。
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碰巧酒店在午餐时出现了冷气故障,引得宾客怨声载道。这场婚礼的新郎也是个幽默的人,他取过司仪手中的麦克风,站在台上鞠了一躬,道:“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浪费了宝贵时间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请吃好喝好。”他与新娘作主省掉了婚礼的大部分流程,邀着婚庆公司的人直接上桌吃饭。
狼狈的时候有,温情的时候也有。
那场婚礼很轻松,不需要伴娘团。顾鸿筝被朋友叫了去,帮着拿拿东西递递物件的工作。开席仪式上,坐在一隅的顾鸿筝看着台上的新娘愣神,嘴角悄悄扬起了笑意。新娘身着梦幻般的婚纱,那轻纱好像一双羽翼,在风中缓缓飘动,仿佛可飞向无限可能的未来。台上的一对璧人散发着坚定的决心,携手共度人生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亲友的祝福声如美妙的乐音,在整个会场回荡。这是一副无与伦比的幸福画卷,是生命中最珍贵的存在。这对新人从室外的阳光,走进室内的灯光,那柔和的光束像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无一不洒在他们的身上,散发着光辉。
婚礼上,新人笑得很灿烂,宾客笑得也很灿烂。顾鸿筝坐在台下,也笑得很灿烂。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陶循,或许很快,也会置身于这样的场景。
她不愁自己嫁不出去,爸妈也不愁,她有自己的魅力,只缺少一个合适的人。那时的她有稳定的工作,行事也不招摇,身边有爱慕者,也没做出不好的一面。却敌不过时间的流逝,一眨眼就要奔三了。
但她不急,最好的朋友还没嫁呢。她没觉得那个朋友哪里好看,但喜欢朋友的人却也不少。相看一个成一个,只是她不想结就是了。两个人还约定要做老姑婆,彼此做伴。可突然有一天,那个朋友正式恋爱了,整个人都喜滋滋的,顾鸿筝感到莫名的生气,她有意疏远了那个朋友,觉得这算是报复她了——可是,这样的报复心理有什么意义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总之就是不高兴。
直到有一天,那位朋友宣布结婚,直言不让顾鸿筝当伴娘,却不说理由,而是找了一群不相识的人当了伴娘——说不相识,是因为顾鸿筝完全不认识她们。顾鸿筝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被彻底抛弃了。一赌气,婚礼也不去参加了,这段友谊也就结束了。
这段友谊的结束,爸妈和姐姐问起过,问她们为什么不一起玩儿了,以前每逢节假日都会约着吃饭看电影。顾鸿筝轻描淡写道:“她嫁到外地去了。”这话是真也是假。那朋友的男朋友是外地的,但在这里定了居。
姐姐问:“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没去参加婚礼。”
“她嫁到外地了。”顾鸿筝盯着姐姐的脸,一本正经得胡说八道。
家里人再没有提起过,就当没有这个人。这应该也是顾鸿筝最小心眼儿的一次了,她很生气,却也说不出生气的理由。但一想起来,依然会感到气鼓鼓的,情绪也会波动地厉害,仿若换了一个人。
但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应该”,更没有那么多的“必须”。顾鸿筝觉得在朋友这件事上,自己可能是做错了,但对方已不知去向,也就不去追忆了。
妈妈问顾鸿筝面馆的生意怎么样,她一直想问,但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想招女儿的厌烦和烦恼。
“还行。”
妈妈又说附近有个店铺要转让,店主说每天能挣五千多。
“利润?”
“这我不知道,反正说每天四五千。”
顾鸿筝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位置好、生意好,干嘛还要转让?”
妈妈语塞:“光听人说,没细想。”
顾鸿筝心发慌,甭管那人说得是真是假,就这数额听起来也是挺挠人心的。她将这话说给阮弦听,果然阮弦也动了心。
“真的?人家怎么就这么赚钱啊?咱怎么就不行?”
顾鸿筝笑了笑:“真要那么赚钱,怎么好端端地要转让?还那么急!”
阮弦托着腮:“但是每天四五千的营业额,真的很诱人啊!要是咱这里每天——不用多,三千就行,还愁什么啊?”
顾鸿筝说:“我得现实一点了。”
下午来了一个做面师傅,顾鸿筝要他当场做一碗拿手面,分给阮弦一半,问她口味怎么样。阮弦点头说可以:“有韧劲、卤子也好。”顾鸿筝点头说:“就他了。”
阮弦很奇怪,那个高标准严要求的顾鸿筝哪儿去了?不过她也理解,为了生活,必然要做出妥协,所谓的理想,必须要做出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