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一班的教室在三楼最靠边,距离楼梯远,楼上是高三的重点班,下课不会有人来打扰,是学校里最僻静的角落。
这也导致了一班的学生对这个学校里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不是特别了解。
所以当他们老师带来两个男生的时候,一群人都感到很好奇。
其中一个他们认识,是经常上国旗台检讨的那个差生白明飞,经常来他们班骚扰谭淋,早已经是全班公敌。要不是老师带进来的,他们一班全体学生绝不会让他踏进教室门一步。
另一个非常陌生,长得倒挺帅,看样子应该不是他们年级的,否则以这个人的长相再怎么说也不会一年都在这学校里籍籍无名。
这两个学生进来后直奔最后排,也没背书包,班主任给他们发了几张试卷,排版很熟悉,好像是他们的周考试卷。
两个男生一左一右隔了比较宽的距离,拿笔就写。
教室的前排,几个女生用担忧的眼神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谭淋。
“白明飞来干什么啊?”一个女生在谭淋耳边埋怨,“他也配来我们班考试?”
“主要看他能考几分吧。配还是配的。”
谭淋压低了声音:“他这几天也没来找我了。”
女生又问:“另一个人你认识吗?”
谭淋眨了眨眼睛:“认识啊,高一的,分班考第一。”
“高一?”女生震惊,“高一来我们班考高二的试卷?这俩人是来表演杂技给我们百忙之中放松心情的吧!”
“我不知道。”
谭淋漠然地看了眼教室后排的白明飞,又花了点时间去看他身边的肖伯安。
喜欢谁不喜欢谁,不能再明显了。
他们的考试持续了整整一个早上,一班班主任每一科给的时间很少,部分基础题划掉不用写,留下的都是些计算量很大或者难度比较高的题。
课间时间,他们仍旧在写题,吸引了不少一班学生的目光。
一班不比七班,学生没那么爱看热闹,但毕竟周考只出了成绩,试卷还没发,本着复习试卷顺带看帅哥的心态,他俩身边还是围了不少人的。
当然更多人是在看白明飞。
他们想看看这个出了名的差生考他们一班的试卷能写出什么花来。也想把这人贬低得体无完肤,给谭淋出出气。
第一节下课,白明飞的身后站了好几个一班的男生,他们抱臂而立,面露不屑。
这几个人是班里比较能来事的,其他大部分人都对白明飞采取不尊重不理解并无视的态度,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然而,一节课一节课过去,围在白明飞身边的人变得越来越多,就连大课间一贯吵闹的走廊都变得安静起来,吵闹的地方变成了教室后排。
一班学生们一排排围在白明飞后面,以一种观赏黑熊变身野生大熊猫的架势看他写题。
“我靠,牛逼啊,还有这种解法。”
“不是,这是一个数学考0分的人能写出来的?”
白明飞被他们吵得头疼:“这是数学竞赛用的方法,一粗心就会算错,看着简便,但是劝你们别用。”
“你还参加过数竞啊?”
白明飞冷笑。
“考0分也很牛逼了好吧,全都避开正确答案的概率多小?”
“对啊白明飞,你是不是故意控分的?”
“对啊,是不是?”
“你说话啊。”
白明飞耐心告罄,忍着脾气,头也没给那个连问好几个问题的男生转一下:“再影响我考试我当场揍你。”
“切,我告诉你我们班——”
“白明飞,安心写题。”
那个人刚要不服输地回怼过去,另一个人平静淡漠的声音就从旁边传了过来,说话的是那个陌生的男生,是叫白明飞不要和他吵架的意思。
在这个班的,谁不知道白明飞是连教导主任都管不了的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等白明飞怼他,包括那个男生也在心里准备了一大段话反驳。
只见白明飞看了刚才说话的男生一眼,无奈地“哦”了一声,低下头,恢复写题的状态,真就再也不说话了。
围观的其他学生:“……”
甚至考完试,第三节课下课,白明飞经过谭淋座位时都没往那边看一眼,手揣在兜里,让那个男生帮他拿着试卷,紧跟着就出去了。
一班的学生对白明飞可不陌生,他们从没见过今天这么乖巧听话的白明飞,也从没见过能完整写完他们一班数学试卷的白明飞。
白明飞和肖伯安考完试离开一班之后的那个中午,一个传言在高二的重点班之间流传了起来。
七班那个数学考零分的白明飞,用数竞的方法解出了一班李老师出的那道难得要命的附加题。
白明飞回到七班的时候,他在那几个重点班里就有了个“控分哥”的外号了。
他考试花了挺长时间,回到教室的时候最后一节课就剩下不到半小时,他站在教室门口喊了声“报告”。
抬头一看,这节课是他们班主任的。
七班班主任叹了口气,让他回到座位上。
下午的时候,高二一班的同学接到老师的任务,从楼上的杂物间里搬了一套新桌椅回教室,用抹布擦干净了摆在教室后排。
他们班都是单人单座,这个新同学要坐的是最后排中间的位置,方便看黑板,也不至于离工具房太近。
只是……
“上午来考试的不是两个人吗?”一班班长和擦桌子的几个人讨论,“难不成白明飞真的要来咱们班了?”
“我问了老班。白明飞只有考六百二以上才能进来。”
一个学生震惊:“考我们的试卷考六百二?这兄弟是来走竞赛路线的吧。”
“另一个人呢?”
“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
谭淋认识,但是她没多说什么,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看复习资料,暗自期待着,希望今天下午从门口进来的是肖伯安。
终于熬到两点打上课铃,一班的学生都回了各自的座位,谭淋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教室前门,所以当两个人从那边走来的时候,她很快抬头,然后眼前一亮。
一班班主任身后跟着的,是肖伯安。
白明飞没来。
那一刻她连尖叫的心都有了。
肖伯安在全班的掌声中上台,在黑板上写下“肖伯安”三个字,笔锋尖锐,笔画刚劲有力,转身过来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肖伯安,是高一跳级过来的。”
又一阵掌声。
肖伯安站在讲台上,垂眼看了眼讲台下的谭淋。
女生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脸颊泛红地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好,心情似乎很差。
肖伯安在全班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走下讲台,放下书包,坐在了高二(一)班教室后排。
其实自从中午去办公室看一班老师给他俩改卷开始,他就已经在生气了。
白明飞这次依然控了分,他故意把语文和英语都空了一大堆没写。他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语文英语这两门涵盖的范围太广,本来就很容易发挥失常,这人就是认准了这一点控分。
肖伯安以为白阿姨都回来了,他们都在校长室向几个老师证明他的实力了,白明飞这次考试应该会全力以赴。
但是他想错了。
他倒也不是想强求白明飞进一班,他只是很不喜欢白明飞对待考试的态度。
虽然以白明飞的家境不会愁没书读,但要是他自由散漫惯了,待在七班那样的环境里,万一学坏了怎么办?
下午一班主要是讲周考试卷,肖伯安待在陌生的班级中,缓了很久才使内心平静下来专心听课。
放学铃声一打,老师一说下课,肖伯安就直奔楼上的七班。却在楼梯上遇到了正在下楼的白明飞。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两个人的表情都看起来不太高兴。
肖伯安是纯粹地替他感到生气,白明飞则是一种冷漠又带着点不满的情绪,总之,碰上面之后,两边都没话可说,只能沉默着往楼下走,甚至沉默地到食堂吃完了晚饭。
天色渐暗,白明飞走在前面,肖伯安跟在他身后,走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才和他一起停了下来。
白明飞转过身,终于开口了:“你是真打算在这里待上两年吗?”
他语气很冷,带着点质问的意思。
“你希望我走。”
肖伯安太懂他的想法了,心里只觉得好笑:“你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和你一起堕落,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待在A市,或者去出国。”
白明飞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了。
“但这不合逻辑啊,”肖伯安看他,语气里也带了点不爽,“你既然这么想让我走,那你今天直接让阿姨给你办转学不就完事了?转回A市,我出我的国,你想出你就跟着,不想出你就留在国内,只要这样,我就可以走了,你爸妈也能放心了,就这么简单而已,你为什么不选这条路呢?因为谭淋吗?是因为你喜欢她吧。”
白明飞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还在因为我初中没选择跟你一起出国而生气?”
肖伯安也直说了,语气越来越怨:“对,我一直都生气,我最讨厌你这样,我出国你选择留在国内,我考到一班你选择远离,你永远都没有想过要待在我的身边。”
“我想过,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白明飞皱眉看他,同样质问,“你现在待在这里,到底是为了和家人置气,还是为了我?”
“为了你。”肖伯安说得直截了当,把白明飞说得怔住了。
“我是为了你,白明飞。”肖伯安重复了一遍,他说话时的尾音带着点强忍情绪的沙哑。
为了他?他有什么好的,值得肖伯安这样惦记?
这人是傻的吗?
沉默过后,白明飞无意识地呼出一口气,走过去,想骂他,声音又不自觉放软了些,骂也骂不出来了:“干嘛要把我当成你唯一的精神支柱,离了我你就不能好了吗?”
“至少现在不能,”肖伯安的眼睛看着地面,语气淡淡的,那是他掩饰难过时一贯的动作,“我不会离开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或者你不相信我,问我一句好不好。”
白明飞抬眼看他:“那我问了。”
“嗯,你问。”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为了追谭淋才待在这里的,不想我和她在一班近水楼台,所以你才才跳级阻拦我和她谈恋爱?”
肖伯安猛地抬起头,看见白明飞捂住脸,懊恼地低声说了句“我就知道”。
他没说话,静静地看着白明飞。
他听见白明飞“啧”了一声,看见他用手抓了把头发,几捋头发随之翘起,一副抓狂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我来Z市……不是为了她,那时候我和她还不认识呢,我过来这边是为了……”
白明飞看着眼前的人,说这些话让他感到很难为情,但是既然肖伯安误会了,他就必须解释清楚:“那四年我……你知道的,我忙着搞乐队、篮球、社交。不是因为我喜欢这些东西,是因为我觉得你一定会走,但我不想出国,所以一直在尝试适应你离开以后的生活,用这些我不感兴趣的事物,来让我的身边热闹起来,后来江阿姨……你那段时间一直不来找我,在你最艰难的时候你都没有想过来找我。我就想啊,我对你来说都已经完全不重要了,那我还努力做什么呢?反正我家的财产我几辈子都花不完,何苦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白明飞苦笑了一下:“当时就,一时冲动,毕业跑过来这边了。好笑吧我这人?”
肖伯安沉默地走近他,垂眸沉思了片刻,最后握住了他的手。
白明飞的手掌在他小时候的印象中一直都比他大上一圈,现在和他的已经差不多了,手指触碰到的时候,他感到白明飞的手猛地缩了一下,又迅速回握他。
“对不起啊肖伯安,我当时要是能像今天一样去找你问清楚,就不会这样了。”
“我就不会过来自暴自弃,也不会连累你了。”
白明飞看向他的眼睛,不确定道:“这种事是不是还挺奇怪的?”
肖伯安捏了捏他的手指,牵得更紧了一些,心里酸涩:“怪傻的。”
这下谁都生不了气了。
如果此时有旁人经过,看见这一幕,也许会觉得他俩手牵手很奇怪吧。
那就奇怪吧,肖伯安这样想着,又握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