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静怡到谢桥房间时,谢桥正望着窗外发呆。她鼻尖一酸,走上前将谢桥搂住,轻声道:“妈妈每次到你房间,推开门希望你还在里面,现在终于成真了。”
她穿着米色羊毛衫,气质温柔知性,如果不是陪护提前告知,谢桥绝不会想到她刚从厨房里出来。谢桥哪里知道,葛静怡在厨房并不需要亲自动手,只不过为了尽心,提前去尝一尝。
葛静怡拉着谢桥的手到衣帽间,“这都是给你准备的衣服,安安,你看看喜不喜欢。”她拿起一件衣服在谢桥身前比划,满意地点点头。
谢桥哪里会不喜欢,那一排漂亮衣服是妈妈给自己买的。
“你还是太瘦了,要长点肉。”尽管谢桥已经比葛静怡高许多,不再是个小孩,她依然牵着谢桥的手不放。
谢桥被母爱包围,刚来到家的不适应感减轻了些。
葛静怡牵着谢桥走出卧室,来到另一扇门前,她推开门说道:“这是你哥的房间,你们俩从小就挨着。”
谢桥不太敢进,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葛静怡后面。
葛静怡拍拍他的手,说道:“那会儿你和我们分床睡,一个人怕呀,就跑你哥房里。我们不知道,还以为你适应得很好呢。”
“你机灵,每晚定闹钟,第二天早上又跑回去,过了一个多月我们才发现。”
谢桥低头腼腆地笑笑,葛静怡接着说:“你哥惯着你,每晚哄你睡,还陪你看绘本。要不是佣人在床底发现了一张糖纸,不知道你们还要瞒多久。”
葛静怡回头轻轻刮谢桥的鼻子,谢桥听那些往事已然入迷。傅承宇的房间构造和谢桥那边的差不多,只是放沙发的地方是一张桃木桌,靠墙立着一个很大的展示柜,里面全是证书还有奖杯。
谢桥被葛静怡带到那个展示柜前,葛静怡对摆放在底部的精致奖杯毫无兴趣,指着上面几排的一张张小画说:“你看,这些都是你给他画的。”
那些装裱的小画鲜艳可爱,点缀着严肃的展示柜,谢桥想,他和哥哥的关系应该是很亲密的。
谢桥没有凑得太近,他怕在一尘不染的展示柜上留下污渍。
他在傅承宇的房间里有些不自在,虽然由母亲带着,但他还是踏入了傅承宇的私人领地,从进来时,他的脊背都是僵直的。
“你哥从上高中起就很少在家住了,这次他特意回来陪你。”葛静怡说起此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你哥啊,哪都好,就是太有主见,大小事都不爱和我们商量。”葛静怡带着谢桥来到客厅,两人从楼梯上慢慢往下走,谢桥耳朵听着葛静怡的话,眼睛粘在大厅中央悬挂的水晶吊灯上。
葛静怡表面在埋怨傅承宇,却难掩自豪之意:“现在你们兄弟两个在一起,你说话兴许他还听些。”
谢桥心知自己没有那么大的份量,没有接话。
葛静怡说的是真心话,傅承宇是个优秀的好儿子,作为父母欣慰于孩子飞得高,就会愁孩子飞太远。失去傅安安以来,跟前没个孩子能说说体己话,现如今小儿子失而复得,葛静怡的话比过去多了些。
“都说我们和年轻人有代沟,可我们还不是年轻过来的。你哥快三十了,从没见谈个对象。”
谢桥心里一惊,原来大哥还不到三十岁,那他肯定也还没有孩子。想起在病房里傅承宇对他关怀备至,自己还当大哥在照顾小孩,不免羞得满脸通红。
葛静怡见谢桥一直不说话,嗔道:“妈妈是不是思想落后了?”
“没有,妈妈,”谢桥连忙摇头,“哥哥那么优秀,只要他想谈,很快就有对象了。”
葛静怡见谢桥对傅承宇有维护之意,喜笑颜开道:“是说呢,你们兄弟俩多聊聊,妈妈也就不瞎操心了。”
正说着,傅承宇出现在客厅里,他手里拿着份东西,递给佣人,然后走到谢桥跟前坐下。
“正说你呢,”葛静怡冲傅承宇笑道,拍拍谢桥的膝盖,起身说:“我去叫爸爸。”
谢桥目送葛静怡离开后,才对上傅承宇的视线。
“哥,”谢桥拘谨起来,他双腿并拢,手搭在大腿上,像是等着挨训的学生。
相比之下,傅承宇靠在沙发上,显得十分放松。
傅承宇见前几天还和他推心置腹的弟弟,今天又可怜兮兮地不敢叫人,心中奇怪但面上不显,免得吓到谢桥,以后像兔子似的躲他。
他笑道:“家里还习惯?”
谢桥点点头,犹豫一番,说道:“我今天,去了你的卧室。”
傅承宇了然,大概知道谢桥在担心什么,善解人意道:“妈带你去的吧?小时候你没少去。”
葛静怡提到的旧事,傅承宇都记得。谢桥心里对这个大哥又亲近几分,他点点头,想到在医院傅承宇对自己的照顾,情不自禁道:“哥,谢谢你。”
傅承宇爽朗地笑起来,他温柔的看着谢桥,眼神充满着对幼弟的疼爱。谢桥被那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微微垂眼看沙发的纹路。
他没发现大哥眼底的克制,他此时还不知道,在香山庄园的每个蛛丝马迹都能牵扯出一个密辛。不过饶是他发现了什么,也未必能和真相联系在一起。
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桌上摆着乳白餐盘,其中菜肴还微微冒气,虽然看着清淡,却香气扑鼻,谢桥不免食指大动。
葛静怡先给谢桥布了些菜,一边用筷子指着远处几道菜说:“这几样你别吃。你哥爱吃,但是有些辣,你现在还吃不得。”
谢桥道谢,等傅启光和葛静怡动筷,才开始小口小口吃起来。
葛静怡见谢桥端坐在餐桌前,筷子只伸面前的餐盘,总是拘着,再看傅承宇泰然自若却不失规矩,心想若不是这几年小儿子流落在外,该是和他兄长一样落落大方。葛静怡暗自心疼,宁愿自己的小儿子恃宠而骄些,也不要如现在一般小心翼翼,她心疼道:“安安,菜和胃口吗?”
谢桥认真地点头,虽然他在家人面前仍然有些放不开,但吃饭不说话是在谢炀的影响下养成的习惯。
谢桥乖乖吃饭的模样落在其他三人眼里,各有各的想法。
谢桥不知如何和父亲拉近距离,悄悄观察父亲傅启光和大哥傅承宇的相处模式。父亲和在病房里的神态没什么区别,有一家之主的气势,对大哥没有特别的亲昵之意,两人也不交谈。谢桥再看傅承宇,就是吃家常便饭的样子,十分放松。
谢桥轻轻松了口气。
等几人落筷,葛静怡吩咐人送谢桥回去休息:“安安,你现在就是把身体养好。家里什么都有,想要什么尽管说。”
“你之前一直住院,爷爷奶奶挂念着要去,是我拦着。他们毕竟年纪大了,看你吃苦难免受刺激。想着你在家安顿好些,他们过几天来家里看你。”
“本家就我们几个人,我和你爸爸不想外界打扰你,但其他一些亲戚还是得见一见。小辈不少,来了高低是个热闹,你要是不喜欢和他们玩到一处,打声招呼也就行了。”
一听到要见人,谢桥顿时又紧张起来。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傅承宇,眼神里有一丝求助的意味。
“我带安安去转转,”傅承宇搂住谢桥的肩膀,将人带进怀里。葛静怡明显很喜欢这样兄友弟恭的场景,笑道:“稍微走走就行,安安要午休的。下午还有检查,别累着。”
傅承宇领着谢桥离开餐厅,他话不多,谢桥得以有多余的精力来熟悉香山庄园。从在直升机上俯瞰庄园时开始,他看见的东西在刷新他的认识。
谢桥一向不太看重物质,他觉得房子的功能在于日常起居,比如卧室能放下一张舒适的小床即可。只要家人能够聚在一起,挤一挤也没关系。他带着好奇和几乎消极的心态观察自己的家,比如饭前经过客厅时看到那一盏巨大的水晶灯,惊讶于灯的华美之外,他会想光是清洁这盏灯,得耗费多少人力。
他遭受着家里每一处场景的冲击,比如印象里高宅大院有数不清的房间,走廊和鲜少有人涉足的地方是阴暗幽森的,但他随傅承宇穿过大半个主楼,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高挑明亮。在路上,他瞥见了一间宽敞的会客室,沙发和书桌的颜色并不死板,蓝白配色加上几盏金属灯具的点缀,整体和谐却不跳脱。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家很漂亮也很舒适。葛静怡那句家里什么都有并无夸大,谢桥想到自己卧室里的医疗设备,心想还能缺什么呢?
傅承宇带他来到观景露台,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不一会儿有人上来给傅承宇倒了杯咖啡。
“他不用。”傅承宇摆摆手,那人便静悄悄地离开了。
谢桥看看喝咖啡的傅承宇,低头笑笑。
傅承宇把杯子放在身前的小几上,笑道:“想喝?”
谢桥摇摇头,虽然咖啡的香气萦绕着他,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喝。在傅承宇身边他比较放松,于是笑着说出心中所想:“好像在看小说电视剧。”
傅承宇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示意谢桥接着说,谢桥解释道:“他知道我们过来了,而且咖啡已经准备好了。”好像你打个响指,东西就会出现,谢桥并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饭后常来这里,也不总是喝,但是他们确实会准备。”
谢桥看向远方,长舒一口气,只是因为常来,就有人专门守候在此,只为倒一杯可能会喝的咖啡。这样的日子,他根本想象不到,即使他曾在这里生活过十年。
他神情恍惚,盯着远处一棵被秋风吹拂的树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