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靖霖一走,太子妃魏琳琳就像丢了魂一样,茶饭不思。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在龙靖霖面前丢了人,没把宝儿照顾好,不堪主母重任。她思绪不宁,更因龙靖霖几日内再无踏足留香阁而焦灼万分,差人送了封信出府,给她的父亲魏士林。
信中说,一切都好,只可惜,她鲜少与太子殿下打照面,并无宠爱。
魏士林本是谏议大夫,不受器重,只因堂姐在宫中当值,在皇后娘娘面前稍稍说得上话,于甄选太子妃的时候引荐,喜从天降,魏琳琳竟真的中选,他才得以成为当今太子妃的父亲。
至今,他挠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在那么多大家族里偏偏选中了他们家。他不知,皇后娘娘正是担心外戚干政,不选名门望族,而挑了低阶的魏氏。
他本以为女儿当选,他也可以借光擢升,可过了这些年,依然是拔擢无望,徒顶着个皇室亲家的虚名,享受不到什么富贵。
现在他只期许自己的女儿能顺利地当上皇后,他们家也算光宗耀祖,门楣增辉。可女儿的来信却并不乐观,虽有太子妃之位却无夫妻恩爱之实,棘手难办。
魏士林引以为傲的还有一件事,那便是他师从当今圣上年少时的太傅吕君泽。吕老已是古稀之年,身体依然硬朗,常在外游走,萍踪浪迹。他桃李满天下,春晖遍四方,名扬四海。
今日,魏士林便被吕老叫来了家里,说是叙叙旧,实则还有位贵宾造访。魏士林不敢怠慢,自是穿着得体,一袭蓝色官袍,袍身宽大,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的玉带,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吕老。”魏士林站在门外,静静地等着,以示尊敬。
“天气冷,进来吧。”吕君泽目光柔和。
吕老白发如霜,稀疏地覆盖在头顶,脸上的皱纹喻示着岁月的沟壑,深刻而密集。他面容和蔼可亲,胡须已经斑白,垂在下巴上,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学生进来了。”魏士林急忙进来,却不敢落座,仍然恭敬地站立等候,偷瞄眼前之人。
“吕老,您这学生对您真是毕恭毕敬。”豫王爷早已在座上,正是吕君泽今日请的贵宾。
“这是豫王爷。”吕君泽向魏士林介绍。
豫王爷身着一袭华贵的锦袍,上面绣着金丝银线,手指上戴着几枚硕大的宝石戒指,格外耀眼。
魏士林受宠若惊,万万没有想到吕老的座上宾竟然是皇亲国戚,忙更加诚惶诚恐,唯唯诺诺行礼。
“这是老朽的门生魏士林,谏议大夫,虽官卑秩微,却职责重大。为官者需敢于直言,匡正君非,不容小觑。”
“哦?”豫王爷抚须,“看来魏大人便是老夫要找的人了。老夫正好有一事需魏大人禀明皇上,以清君侧,替君除恶。”
“豫王爷所言之事是?”魏士林俯首帖耳。
“听闻魏大人的女儿还是当今太子妃娘娘。老夫的事既可尽忠职守,还可稳固您女儿太子妃之位。”
豫王爷说中魏士林心中所忧,魏士林感了兴趣,忙凑前详听。
豫王爷虽已有封地,却爱在京城呆着,他的府邸极尽奢华,装饰家具尽用最上等。他时常举办盛大的宴会,邀请京中的达官显贵,一同作乐。歌舞升平,美酒佳肴,好不快哉。
豫王爷有十几个妻妾,子女不少,又爱挥霍,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何况他野心勃勃,在大胆设想着另一条路。当今圣上唯有一子,势单力薄,他倒不如推举自己的儿子当皇帝,掌控天下。
他原本并无如此大的野心,正是遇上了吕老,学识渊博、智慧过人,堪称军师。吕老荣华富贵皆不求,却偏偏要报一血海深仇。二人一拍即合,当即立下大业之计。
“太子嫔妾林良娣的父亲收养了前朝余孽之子,犯下滔天大罪,姑息养奸,理应受罚。老夫所言之事便是需魏大人面折廷争,为君效忠。”
魏士林一脸迷茫地看向老师,吕君泽依然笑盈盈看着他。
吕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尽是鼓励,“豫王爷与我投缘,志同道合,可携手共创基业。”
“敢问这前朝余孽之子是谁?”
“正是白昊,白将军。”
魏士林吓得瘫倒在地,“白将军,功勋之将,世人推崇,卑职怎敢冒犯。”
战战兢兢,接着说道,“白将军乃皇后胞弟,皇后娘娘宠冠后宫,卑职怎敢得罪。”
“白将军隐瞒身世,欺君罔上,实为大过啊!”豫王爷生气地说道。他们便是要把白昊拉下马。
“魏大人的女儿虽贵为太子妃,可却未得太子喜爱。有目共睹,太子更宠爱的是林良娣。太子去匈奴送亲亦是有她相伴。老夫见过林良娣,的确有几分姿色。”豫王爷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循循善诱,“您还真的觉得您女儿的太子妃之位无忧吗?”
魏士林无所适从,摸了把椅子坐下,思索道,“王爷所言极是,容卑职略作思忖。”
吕老命人送来了茶水,容他细想,并不催促。豫王爷倒是急了,站起身来,来回不安地走动。
“吕老。”豫王爷示意吕君泽说几句话,时不我待,“已过一旬。”
“不急,容士林兄思量片刻。”
待魏士林走后,豫王爷总算舒了一口气。以保太子妃之位为诱饵,魏这条怕死的鱼总算吃下了。
可豫王爷摸不清楚魏的脉络,并不放心,生怕他一走出吕府便把他们给出卖了。
豫王爷还想跟上去叮嘱,被吕老拦下。
“莫急。老朽常言,谋定而后动。”
吕君泽常常下棋,他的棋子在棋盘上纵横交错,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下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棋局,他精心计算每一个棋子的落点,看似随意落下,却又总能击准对手的要害,一步步掌控棋局的走向。
“吕老,您手下的兵已备好?”豫王爷和吕老合作便是看中了吕老所说的方家旧部下。
“不急。”吕君泽慢条斯理地举着茶杯,叹茶,“老朽定要皇后娘娘如吾当初那般感受撕心裂肺的痛苦。”
白玉在乎的,一个是白将军,一个是太子。他要她,两者都失去。就如同当年的他,失去女儿和孙子。
凤栖宫。
宫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道光束。
白玉急召龙靖霖进宫,商讨要事。
龙靖霖的脸隐没在光线暗处,看不清神情。
“豫王爷告发,收买了林盛升府上的管家,说白昊是前朝余孽之子,被托孤于林府。”白玉开门见山道,“皇上为了平息此事,才不得不收了白昊的军权,命其回朝。”
豫王爷绝非有此算计之人,平日心思全花在游手好闲上。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何人指示?”
“尚且未知。”皇后白玉端坐在高椅之上,身姿挺拔如松,面容端庄而肃穆,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微微抿起的双唇,不带一丝笑意,“敌人在暗,我方在明,倒是需多加提防。”
“豫王爷近年在封地大兴土木,奢侈浪费,欺压百姓,早已臭名远扬。白昊数战数捷,屡战屡胜,安定边疆,平定战乱,壮举闻名于世。白将军竟要因皇室这等蛀虫而玷污名誉?”
“此事有蹊跷。可惜昊儿因此将军权拱手相让。”
“孤会从豫王爷查起,不放过任何人。孤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凡事小心谨慎,勿留人把柄。”白玉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十指修长而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泛着淡淡的光泽,动作十分优雅。
“什么人会和咱们有仇?”龙靖霖不解道,“而且如此熟知旧事。”
有仇?白玉忽然想起倒台的方家,当年她的确使了些手段才把方家扳倒,可方家已被灭了满门,哪还有人呢。
龙靖霖从暗处走了出来,整张脸暴露在阳光下,郑重地说道,“孩儿还有一事。”
“什么事?”
“孤想立林良娣为太子妃。”
“不可。”白玉第一反应是拒绝。
“孤只是告知您,并不是求您的许可。”龙靖霖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发出的,没有丝毫的犹豫。
“魏琳琳是本宫千挑万选的好媳妇,她家世清白,书香门第,知礼节,懂音律,天下难得。”白玉不满道,“林良娣出身寒门,疏于管教,胸无点墨,鄙俚浅陋。二人天差地别。”
“若是顾虑出身,孤已寻得良策。为皓月寻一高门楣,认她为义女,与林氏撇清干系。”龙靖霖早已打算好,为林皓月找一个义父。
“儿,糊涂!”白玉还想争辩,龙靖霖并不想听。
“孤喜爱林良娣,这便是理由。”龙靖霖坚决地说道,“好了,无需多言,孤会办妥一切。”
龙靖霖不等她回复,便站直身子,说道,“孤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