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迦勒联系的那位朋友,说起来和周迦勒算不上太熟。是广东人,像轮岗一样满世界跳伞,从这个基地到那个基地,他在香港的那阵,就遇上了周迦勒带人来玩。
起初他没发现,后来渐渐琢磨出来,周迦勒这人有点怪:无论是和朋友还是客户一起来,他从来只是站底下看着,自己并不体验,再后来,偶尔他一个人到基地,也只是单单看别人玩。
好几次想问,觉得唐突还是忍了,没想到不出几天周迦勒主动喊他喝酒,看起来像是临时起意,但他应了。到了酒吧他又发现,周迦勒连酒也不怎么喝,话倒是聊了不少,有的没的,跳伞的事,当时的一些新闻……到末了,他问他为什么每次去了基地也不玩,心说总不会是胆子太小,可看起来实在不像,一个没跳过伞的人不可能了解得那么深切,结果就见他面露难色,蹦出来两个字:恐高。当时他愣了好一会儿,要不是看见周迦勒笑,他差点就要信了他的鬼话。
玩笑过去,也不好再追问,周迦勒明显是不想说。
后来又一起吃过两三回饭,他离开香港后两人就没了联系。他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就更新动态,附上联系方式,没想到周迦勒知道他在榆杨,话说着半小时内就要来,还说时间紧,他自然是二话不说,提前准备起来了。
约莫二十来分钟,看见周迦勒进门来,还带着一大一小,大的小的都一脸激动,小的是一点不掩饰,大的尽力掩饰了,但没起作用,高兴得像要跳起来。
他还是有些惊讶的,以前周迦勒出现在基地都是独身,一起来的女性不是客户的家属,就是他那群朋友的女友。倒是他离开香港的前几天,周迦勒的朋友们来玩,唯独周迦勒不在,他随口问了句,有人就说那家伙交了女友,忙着约会呢,大家像在说什么稀奇事,搞得他还挺好奇,但终归没来得及见上一见。
听说是港大的女学生,靓到不行,不过那已经是前年的事了,眼前这个也不知是不是同一人。
但周迦勒没变,这回他还是只当观众,并不跟女友一起玩。
他还想着开句玩笑,不料一起来的那个小的开始抽着肩膀哭,嘴里一套词说得简直是肝肠寸断。
“小嘟,你要duaiduai听那个叔叔的话,注意安全,”赵竞逐哭得像在经历生离死别,“我,我和叔叔在下面等你!”
这话说的……像是在阴曹地府等一样,温泠想笑又不能,给这家伙擦着眼泪,又猛亲了几下,就起身跟着跳伞员去了。
她步子迈得很轻,像在云朵上飘,始终没有实感。
等上了直升机,听着嗡嗡的声响,她心跳也越来越快,扒着窗户往外望,所有事物越来越小,渐渐只看得到大朵大朵的云彩,云遮雾绕像在仙境。
广东人一直在注意着她,飞机上人跟着颤动,但他总觉得温泠激动得在抖,拍拍她胳膊,想着随便说点什么安抚下她,就扯着嗓子解释:“迦勒说你有段时间没跳了,所以……”所以没让温泠一个人跳,他摊摊手,“你的安危我要保证,不然没法给迦勒交代。”
温泠没听清,刚想问一句,直升机慢慢停在了一处,舱门打开,她被广东人搬着坐到了边缘,天高云阔,风声呼啸着从脸上而过,她双脚悬在空中,人倾斜着面向脚下,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只听身后人问“准备好了吗”,就这一瞬间,她终于有了实感,一句“准备好了”从身体里迸发出来,紧跟着身后传来一股力,她整个人顷刻间从机舱里脱离掉落,凌空翻滚一大圈后,直直往下坠。
自由落体的当口,满目都是天和云,半个太阳沉在云后,金黄色的阳光照过来,温泠觉得自己快要落泪。
降落伞一开,被猛地往上拽了下似的,坠落速度紧跟着慢下来,温泠一头扎进云里,白茫茫一片后,视野一下子开阔,扑面而来的是山川河流草木。
往下,湛蓝的海水,往下,纵横交错的交通要道,再往下,她不知该看哪儿好,只觉得身体像被一股泉水沁过,让她身心俱是舒畅。
她听着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有几个时刻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全身心感受,然后,大地越来越近,她隐约看见有人冲她挥手,是赵竞逐,他被周迦勒牵着,两人站在远处等着她,脚落地的那刻,赵竞逐朝她跑了过来。
那些吹过她的风似乎还残留在她身上,她木木地坐在地上,什么也听不见,等到广东人把她身上的装备解了,赵竞逐跑到了眼前,她的听力才缓慢归位,然后就发现,这家伙又哭了。
赵竞逐万般委屈地扑到她怀里,温泠反应慢了两拍:“怎么了?小姑不是好好的么?”
“我怕,我怕,我怕你摔下来……”他眼泪跟金豆子似的大颗大颗往下砸。
温泠心说可不就是摔下来的么,她好笑地哄着他,可见他越搂越紧,直抱着不放,她又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家伙似乎在跟周迦勒闹别扭。
温泠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周迦勒,他握拳抵在唇前轻咳一声,略有些不自在地说:“该走了。”
温泠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家伙每次一见周迦勒就差黏在他身上,这么一小会儿,怎么就闹起不高兴来了,她小声问了几回,赵竞逐却只是噘着嘴不回答,把脸埋她脖子里。
再看周迦勒,他也不解释,只专心开着车。
温泠只好拿出手机来看,原本都准备好接受她妈的轰炸,却发现一个电话也没有。
赵竞逐捉着她手指正昏昏欲睡,一听她“咦”一声,懵懵懂懂睁开眼,以为是什么有意思的事,听他小姑一嘀咕,他想解释又不想,眼看眼皮要撑不住了,才嘟囔着说:“叔叔,叔叔给奶奶打过电话了。”眼皮一沉睡了过去。
温泠一听,犹豫了片刻后问向前头:“咳……我妈没说什么吧?”
周迦勒应一声,又说:“时间来得及,不会迟到。”
温泠已经看过时间,按道理这时候该换好衣服化好妆了,但赶赶确实还来得及,她无意识抠了抠手指头,又问:“你跟赵竞逐怎么了?”
周迦勒顿了顿,有些尴尬地说:“抢了他一口冰激凌吧。”
“……”这答案出乎温泠意料,可仔细想想又十分合理,那家伙小气的时候是真的小气,但,温泠又觉得这不是真的,听他前头那个犹豫的音节,这理由像是他临时编出来的。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继续抠着手指头,两个字就在嘴边,平常说起来顺口极了,面对周迦勒却不知为什么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她准备再开口的时候,周迦勒已经戴上耳机接起电话,像是打来催他的,他小声解释了什么,说马上就到。
这么一打岔,温泠就不打算说了,这次是周迦勒帮了她,下次她帮回去就是了。
很快上了山,车子从侧面拐到后花园,温泠还没下车就见她妈等在门口。
她妈看起来倒没有不满,只是催她去休息室准备,她小跑着进去,到门口停下回头,见周迦勒仍站在那儿,橘色的光笼罩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轮廓,他微低了头,正笑着跟温浸浓说着什么。
温泠迅速收回目光,推门进去,拿出冲刺的速度冲凉,就做起准备。
蒋漫舲给她编着头发,要她微微抬头,她不动,蒋漫舲就敲敲她肩膀:“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说吧,是不是跑出去见林锵了?看你脸都在放光。”
“哪有?!”温泠急忙否认,她不过是在回味跳伞的滋味,说完就又继续走神去了。
好不容易被摆弄完,她松一口气,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屋里只剩她一个人,她靠在椅子上,脑袋里过着宴会名单,只听身后传来敲门声,以为是她妈喊她来了,回头一看,是周迦勒。
温泠定睛一看,呆了呆,一时竟忘了说什么。
老实说,她在西服上没有什么审美,只觉得看来看去都是那些样式,想要出挑很需要费心思,太过了又显得花哨。而周迦勒这身礼服乍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仔细了看也还是觉得普通,但……她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样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似乎就一点儿也不普通了。
她扶着梳妆台站起来,裙摆跟着垂落在身后,回头见周迦勒还站在门口,他刚才似乎是要说什么,等到这时才开口,就显得有些多余:“该过去了。”
温泠低低应了声。
裙子有些繁复,她微微提了提,缓慢走过去,到门口,周迦勒向她伸来手臂,她先扶住,等到两人出了房间,他手臂稍稍收回去,但仍有力地托住她,她便顺着动作挽住。
地毯一路延伸到前厅,乳白色的雕花大门一扇扇打开,水晶吊灯高高悬起,温泠小心走着,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出门到现在一颗心始终怦怦乱跳。
因为靠得近,温泠毫不费力地就闻到了周迦勒身上的味道,他应该没有用香,但那股清爽的味道暗暗地翻涌过来,将她团团笼住。
她用的仍是果香,周迦勒很容易就闻了出来,淡淡的,却在鼻尖萦绕不去,他有些抗拒地屏住呼吸,配合她步调的同时,眼睛扫过她头顶上间或绿色的装饰物,又落去她脚上,这有些不礼貌,但他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她显然是穿不惯高跟鞋,走得不快,和她一个小时前在直升机前的狂奔仪式比起来,全然是两个样子。
周迦勒忽然笑了一声,这一声极低,但被温泠听见了。
“笑什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人有些无措,温泠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她声音也低,周迦勒没有听清,微微俯身,朝她侧了侧,“嗯?”
温泠被他盯住,本能地朝后仰了仰,“问你笑什么……”
周迦勒感觉到挽住他的手紧了紧,大概是怕摔倒,他又笑了笑:“没什么。”
“……”温泠轻哼一声。
周迦勒发现温泠很喜欢做这个动作,皱起鼻子,然后不满地哼一声……
他来不及细想,两人已经步出长廊,然后一起走进更亮的光里。
宴厅里有低沉的音乐在流淌,一时间衣香鬓影,宾客满座。
站在最前的是温浸浓,她始终盯着入口看,等到两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跟旁边的景雨初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温浸浓最终没有点头让温泠穿那件旗袍,温泠也没有异议,两人却在鞋子的颜色上起了争执,她觉得香槟色好,可温泠非选了个浅绿色的,甚至是头上的装饰,专挑了绿色的戴,她原是被迫妥协,想着她喜欢就好,现在再看两人站到一处,灯光下都是光彩照人,她又没话说了。
身后赵竞逐被他爸抱着,凑他爸耳边说:“小嘟头上带了花,裙子上也是花,小嘟是天上掉下来的花仙子!”
赵延愈笑起来:“小姑是仙女,那迦勒叔叔呢?”
赵竞逐微微撅起嘴巴,却还是说了实话:“是王子,可是以后我也可以当小嘟的王子!”
“那王子殿下,刚刚跟小姑去哪儿玩了?”
赵竞逐捂着嘴不说话了,挣脱着下地,他对大人之间的交流很感兴趣,可每每换个地方站下来听,又听不懂了。别人似乎不只是来给他小姑庆生,和这个说完就又换另一个,他则一门心思找好吃的,然后时不时送去给他小姑。
跑累了,他就找地方歇一会儿,先是被蒋漫舲抱住。
蒋漫舲正跟沈若亚站到一处,她原先并没有这个任务,但她妈当面发了话,她不好不听,便陪在沈若亚身边,两人偶尔跟其他宾客聊上几句,歇着的时候便聊一聊时装,这是两人都感兴趣的话题。
“那钉珠花了不少时间吧?”沈若亚一口港普说得有些费劲。
“确实没少花,”蒋漫舲看一眼远处的温泠,对自己的作品越看越满意,“不过工艺还差点,都说重工之下,必出珍品,珍品是没有了,真品倒是有,真正的正。”她看着看着,又有一丝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惆怅涌上来。
沈若亚说她谦虚,视线落过去,见到自家儿子正陪在别人身边招呼宾客,一时也没了话。
他脸上是笑着的,但她知道不过是装出来的。他不说,她也猜得到他应该是不太愿意当这个男伴的,当初父子俩跑书房聊了会儿,出来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这两天他跑了一趟香港,看着像是又清减了些,不止他,一家人到了榆杨都有些水土不服,这倒还好,周遹却是常常往外跑,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又聊起别的,坐在蒋漫舲腿上的赵竞逐听着觉得没意思,就又跑走了,这回被蒋漾舟截住。
蒋漾舟把他虏到一旁,他眨着眼睛看着:“舟舟叔叔,你为什么不高兴?”
蒋漾舟噗嗤一笑,“噢?我怎么不高兴了?”
“你都没有给我举刀刀!”
蒋漾舟哈哈大笑,起身就把这小卷毛给举高,还作势吓了他好几回,旁边曹织锦忙提醒:“小心着点儿!”
蒋漾舟不以为意,“小心着呢,我看您才该小心着点儿。”
他这话是笑着说的,曹织锦却听得变了脸色,“舟舟,你这话什么意思?”
蒋漾舟心里烦躁得不行,索性将话明说了:“迦勒刚从香港回来,听说去见了女朋友的。”
“舟舟,这话可不能乱说,”曹织锦脸色缓和下来,“你看看你自己呢,那你是有女朋友还是没有呢?”
曹织锦从不过问这些,蒋漾舟一听就知道刚才那话说得过了,语气软下来:“我就给您提个醒,要漫舲自己喜欢才行。”
“那你又知道她喜欢谁?”
“喜欢谁不知道,但知道她喜欢的您不会喜欢。”
“你怎么就知道了?”
蒋漾舟沉吟片刻,“不一定就要是迦勒。”
“也没说就是了,不处处怎么知道呢?”
蒋漾舟笑了笑:“那也是,我看漫舲自己心里有数。”
旁边赵竞逐咕咚咕咚喝着饮料,朝蒋漾舟一扬杯,蒋漾舟笑着把他抱回来,正想着出门透口气,不想他爸走了过来。
蒋百舸过来先是逗了会儿小卷毛,才说:“刚刚跟人家爸爸见过了,舒扬,你平常有没有跟人家联络?”
蒋百舸平常见不到儿子人影,活一干完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连个话都没处问。
蒋漾舟兴致不高,语气跟着不太耐烦:“爸,下次您先问问清楚,人家是有男朋友的,您这不是不厚道么?”
“有男朋友怎么了?那人家还会跟外国人结婚不成?能应了一起吃饭就说明人家有意。”
“您知道得倒是清楚,那人家也忙得很,大律师呢……”
“你这是什么态度?”
赵竞逐听不懂,往沙发下一滑,跑去找他爷爷了。
他听几人正说起周遹,就插话问:“小遹dede在哪里?我要找他玩!”
周迁乔一把将小卷毛抱起来,笑说:“小竞逐,听说你带小遹哥哥去骑自行车了?”
赵竞逐一听有些害羞,“是小嘟带的,小遹dede胆子最小了,我们就都鼓励他,他……他还差点摔倒了呢。”
温浸浓也在旁边,一听忙说:“你看,都是澄澄带的坏头,她就喜欢在外头疯玩,这不前两天还中暑了,过两天我喊小遹来家里吃饭,不让他们往外跑了。”
“跑跑也没有坏处,还多亏澄澄喊他,不然就只能闷在家里了。”
周迁乔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的温泠,再看看自家儿子,又来回看了两眼。
温泠此刻正在笑,饶是她平常爱笑,也觉得脸颊的肉都要笑僵了。而旁边的周迦勒始终意态悠然,来去间随意自如。温泠有些不服,要不是穿着高跟鞋,她也能跟周迦勒一样。
话快说两箩筐,温泠其实有些累了,但她还不打算休息。
她今晚是带着目的来的,或者说,当初答应办这个生日宴,她就是怀着私心的。
她妈给她的名单她都一一筛选过,有些是重点关注对象,所谓重点,是她觉得她能说动给科研项目捐钱的,或者是可以保持观望的种子选手,不过筛选没什么大用处,还是要面对面交流了才知道。
做科研也需要钱和人脉,反正这些人钱多得没处花,她的心意也不是假的,能说动一个就算一个了。
她也没提前做其他准备,临场把话题引到科研上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还有周迦勒这个极其配合的搭档,帮她省了不少力。
反观周迦勒,只一心一意站在她身边,偶尔在她耳边提醒两句,再在她需要的时候做那个调和气氛的人,并不怎么主动与人攀谈。
温泠一边吃着赵竞逐时不时送来的吃的,一边盘算着还有谁,一不小心没站稳,手忙脚乱要扶住身边的人,已经先被他托住了。
“跟我来。”周迦勒忽然引着她往走廊处走。
她来不及问,只是半路上和曹织锦对视上,忽然就有些尴尬,今晚上她还没跟曹阿姨说上话,曹织锦看过来的目光倒是很自然,似乎并不介意她的男伴是她看中的人……
温泠没心思多想,跟着周迦勒七拐八拐到了楼上,他一边走一边打着电话,说的还是粤语,温泠也懒得听,只是有些后悔穿了高跟鞋,她妈担心她脚才好没多久,要她穿平跟,她自己偏要坚持,现在吃苦头的只能是自己了。
周迦勒的步子足够慢,温泠还是没跟上,人一卸力,手跟着一松,周迦勒下意识要捉紧她,手一伸,攥住她指尖。
指尖被温热裹住,温泠反应片刻,忙抽了出来,周迦勒短暂地怔了下,转身推开身边一扇门,让她进去。
“休息会儿吧,”周迦勒把门稍稍闭上,“这边应该不会被打扰。”
温泠在沙发上坐下,她原本想脱鞋,却见周迦勒并没有走,而是一并在她斜对面坐下,他往后一靠,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很累了。
周迦勒连续几晚没怎么睡,脑袋里嗡嗡作响,他睁开眼来,看向温泠:“不舒服就把鞋脱了。”
“……”温泠被戳中心事,反而不动了。
“要我帮你?”
他问得极其认真,不像是客套,温泠忙弯腰自己把鞋脱了。
动作结束,屋里就静了下来。
周迦勒闭上眼,间或听得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她裙摆发出的,还夹杂着她头顶发饰的声响,他知道她头顶还夹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蜜蜂,她一走动蜜蜂就会跟着颤动。
他很久没见人戴过这样的发饰,总觉得是小朋友才会喜欢的,或者别人戴了,他没怎么注意过。
那声音一阵一阵的,他想看看她到底在干什么,一睁眼却发现她并没有动,只是在看着他。
温泠心说他也太敏锐了,才刚看过去他就发觉了,她一时有些心虚,说:“今天谢谢你。”
一句话说得十足十诚恳,说完,就见周迦勒忽然笑了。
她一愣,不是很明白。
周迦勒想的是,回来路上他几次从后视镜里看见她欲言又止,紧跟着又憋了一晚上,他以为她不会说了,谁知道现在忽然开了口。
他整个人放松下来,语气有些散漫:“谢什么?”
温泠一听当即有些上火,他明明看出来她的意思了……
“没什么!”她没好气地把他的话给借来用了。
周迦勒又笑了笑,温泠虽然累了,看起来却还是活龙活现的样子。
他却是累得一动不想动,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睡着,所以维持着视线看向她,温泠见他长久望过来,只觉得越来越不自在,喉咙一咽,正要说点什么,隐约听见门外传来动静。
温泠凝神一听,发现他们在的房间原来是个套间,旁边还有个大房间,可以从另一侧进来。
进来的应该是两个人,都是男性,先是四处转了转,随后就去了露台。
那露台离温泠很近,可以清晰听见他们的对话。
温泠看一眼周迦勒,两人都默契地没动。
起初那两人只是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其中一个问:“怎么样?见了什么感受?”
“刚才就跟人讨论过了,那颗痣长得太妙了,总让人想看她。”
“哈哈,见温浸浓就该知道了,长得还挺像的,不过我觉得那颗痣长坏了,不好看。”
两人争辩了起来。
周迦勒靠着沙发,他见温泠竖着耳朵认真听着,一边听还一边摸自己鼻梁上那颗痣,还无声笑了起来,似乎觉得他们说得很有趣。
周迦勒却觉得那对话很没意思,可还是没忍住笑了笑。
有痣派坚持己见,接着说:“以前真是从没听说过,蒋漾舟那家伙每次都一问三不知道,生怕别人会怎样似的,是怕太漂亮才捂着么?”
“人家要低调懂不懂?”无痣派嗤笑着,“蒋漾舟还算可以了,赵延愈更过分,一提就摆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宝贝呢。”
“可不就是宝贝么,人家可是比你厉害。”
“怎么厉害?一家软饭男有什么可显摆的。”
温泠变了脸色,但并没有动。去看周迦勒,他皱着眉也没动,仍维持着刚才的姿态。
“软饭可不是谁都能吃的,你看赵延愈他爸,长得好吧,还是人家的学生,所以才能娶了温浸浓,赵延愈呢,人家斯文有礼貌啊,多少女孩子喜欢,家里卖电池的怎么了?照样娶暴发户的女儿。你能比吗?”
无痣派咯咯大笑,“不如改天咱们也去卖电池好了。”
有痣派叹了口气,“这东西看命啊,一个是汽车名企,一个是一飞冲天的科技新贵,就全被赵家给摊上了,你认得赵延愈他媳妇没?大美女,你自己先去照照镜子,看看人家瞧不瞧得上吧。”
温泠气得发抖,刚准备起身,却又听那边说:“赵延愈再好看,有今天的主角好么?”
“周迦勒?也就是会投胎,基因好,香港小姐第一名生出来的还能差么?你要长成他那样,今天也能给人当男伴。”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讨好呗。”
“谁讨好谁?”
“不好说,周家分家前当然没悬念,分家后就两说了。”
叹口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我是不看好了,昨天才看新闻,紫府州又丢了一块地。他家干嘛就非要搞地产呢,做珠宝不够么?”
“做地产怎么了?人家昨天丢了一块地,今晚往这一站,接下来还怕两只手拿不赢呢。”
温泠黑了脸,皱眉看向周迦勒,周迦勒面无表情,并没有要去阻止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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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宴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