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今天宋明朗便是受了宋家老太太的唆使,才来的这月清阁,老太太一个劲的在宋明朗跟前说大夫人管家不易,言下之意就是让林文君提前出了月子,把管家的这一档子事儿交过去。
宋家大房长媳周氏本是宋老爷还未入京之前就进的宋家。
当初宋老爷为临江府通判,这大儿媳是临江府同知周家之女,周家与宋老夫人的娘家也沾点儿亲,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周氏一直觉得自己的书香门第,对林文君这种商户出身很是不屑,有时在下人面前也会暗讽三夫人一身铜臭,将自己显得素雅高洁。
宋家大爷宋明轩幼年早慧,十三岁便中了秀才,但十几年前中了举人后就停止不前,几次会试都榜上无名,后来随着父亲入京之后,屡次不中,便淡了读书的心思。
老太爷病故之后,更是没了约束,宋母一向宠爱这长子,什么都由着他。
现在一直赋闲在家,每天不是与朋友相约清谈,就是在家赋诗作画,半点没有要养家的意思,大房一家人过得十分高雅,倒也是合了宋家老太太的意。
宋老太太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子天资聪颖,只是怀才不遇,幸而三儿子现在官场混得风声水起,年纪轻轻就做到了礼部尚书。
因着三儿子争气她现在也是京中体面的老夫人。
宋明朗生得一表人才,平日对人也彬彬有礼,京城中都道礼部宋侍郎如清风朗月,真皎皎君子也。
但话说回来,那周氏是万不可能用自己的嫁妆来补贴宋府这一大家子人的,更何况自己也没有那么丰厚的嫁妆,表面上装着清高,私底里却嫉恨林文君那花钱如流水的派头。
所以这两月宋家再没有了之前那般奢侈的生活作风,简朴了很多,终于有了文官清流的样子。
但老太太又不满意了,人参怎么能不吃呢?燕窝怎么能少呢?这换季的衣裳不用云锦怎么穿得出去?
让林氏掌家也是给她脸了,不然一个商户之女有什么资格做侍郎家的正头娘子?她本就应该天天想着怎么孝敬婆母姑嫂,变法儿的婆家人高兴。
若不是十几年前宋家得了一场无妄之灾,也不至于娶个商女,现在如果能休了那林氏,把她那一屋子的嫁妆留下来,再娶上一个高门贵女,自己也就了了一桩心病,可以安享晚年了。
宋明朗见林文君不肯接过管家的事,心下不快,母亲想的什么他自然是清楚的。
若不是林文君补贴,宋府这些主子的吃穿用度都不会这般精致,这两月家里的伙食差了很多,母亲一直吃着的那些名贵补药也没有了,鱼翅羹自己也很久没有在府里偿过了。
刚想着,便看着雪晴又端着托盘进来了,一个精美的小瓷碗里装着木瓜炖雪蛤,那清甜的香味不住的往他的鼻孔里钻。
碧云将小瓷碗端给林文君,刚刚的药确实太苦了,这木瓜炖雪蛤加了冰糖,正好清甜可口,又适合产后滋补。
宋明朗不太懂这些女人的补品,只道是林文君故意不给他准备甜品,加上之前他让她接管家的事林氏没有同意,心里便生了怒气。
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虽说你刚生产完,我看你身体也算不错,怎么就可以怠慢母亲呢?”
林文君听后一愣,还未等她开口,宋明朗又接着道:“母亲体谅你产生要修养,你非但不对母亲心存感激,还存心怠慢她,若不是我念在你为宋家生下一儿两女,我定是要家法伺候的!”
林文君心中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道:“夫君,我从未有怠慢婆母,这几日我确实身体不适,才没有去婆母那里侍候,不知近日静安堂可还安好?”
“母亲这几日身体不适,何太医那方子本来一向用得挺好,可大嫂掌家不久,药材的事她也不清楚,昨日慈安堂的冯嬷嬷来传话,母亲已经停药好几日了。”宋明朗装着不经意的又重新端起了茶碗。
林文君一听,心下了然,这些年宋老夫人那金贵的身子一直是自己照料的,怎会不知?
这老太太用的药材、补品之前全是自己娘家的铺子准备的,因为怀着福生时身体不好,这段时间没有再过问慈安堂的事,大嫂断不可能自己掏钱给老太太用那些药材的。
原本花些钱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一大家子人明里暗里总是在她面前高人一等,就让人很难接受,所以这次林文君故意没有过问慈安堂的事。
但现在宋明朗已经开口了,林文君还是要给这个脸的:“呵呵,这事儿啊,怪妾身疏忽了,明天我就让人给林枫传个话,让他把婆母的药配好送过来。”
宋明朗满意的点点头,正巧秋叶抱着福生进了屋,福生看到林文君就伸出了手,林文君将福生抱了过来。
看着福生那一张柔嫩的小脸不禁露出了笑容:“夫君,我给咱们小女儿起了个小名儿:福生,闺名还等你来起呢,你可想好了?”
福生正专心致致的在自己娘的胸前抓着,听到这儿停下了手上的动着。
对于林文君这一胎宋明朗原就没有放在心上,加上自己莫明其妙受了伤,心里一直不佳,哪有时间想着给女儿起名。
宋明朗看了福生一眼,不觉心里有些发虚,沉吟道:“春日生的,现下又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不如就叫春花吧……”
宋明朗还未将话说完,就听见福生“嗷”的一声,不顾一切的向宋明朗扑了过去,一双小手乱舞,两条小腿死命的蹬,那张牙舞爪的样子林文君有些抱不稳。
【老子现在就弄死你!你个弱鸡的废柴,也配给老子取名字,还是这么个土渣渣的名字!弄死你!弄死你!你别跑!不用等老子说话,现在,就弄死!】
“夫君,夫君!你怎么走了?福生的闺名是叫宋春花吗?……”
“待我再查查典籍,突然想起尚有公务还未处理,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哎哟!”
“三爷!你怎么摔鱼池里了?”
看着哇哇大叫的小女儿,望向落慌而逃的宋明朗,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秋叶一边收拾一边笑道:“怕不是二小姐和三爷的八字不合吧……”
林文君思索着看着小女儿:“宋春花?”
福生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我不要叫宋春花!我不要叫宋春花,我是威震三界的浮生老祖!叫宋春花会被笑话一万年的!!】
福生伤心了,哭得真真切切,一张小脸涨红了,林文君好似感受到她对这个名字的抗拒,一边抱着一边哄:“哦,哦,咱们福生不叫春花,不叫春花。”
福生听了还是觉得伤心,小脑袋趴在林文君的胸前觉得万分委屈。
五月的时候天气变热了,福生在这一个月里疯长着,终于到了满月礼,这一天林文君出了月子,早早的先到慈安堂请安。
秋叶将福生一起抱了来,宋明朗在福生的威压下,给福生起了一个同音的名字:宋馥笙。
慈安堂的院里不如月清阁那般花团锦簇,却也清幽凉爽,福生第一次看到了宋府里的其他人。
宋老夫人坐在正座,身边立着的便是自觉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夫人周氏,不到四十岁的年纪。
一身藕荷色的宽袖衫,领口袖口秀淡绿色的如意纹,头上一支百玉兰花的簪子很是亮眼。
明明已是快四十的妇人了,衣服的颜色,头饰的样式都更像年轻小媳妇,那样貌也很显年轻,看得出平日保养得很好。
这几日让周氏管家,她心里早就不满了,今天看到林文君出了月子,最高兴的人便是她了。
周氏微微一笑,仪态万千的迎上前:“弟妹总算出月子了,嫂子这段时日理家着实太忙了,也没能上你那儿去看望你,现下可好了,你回来了,这家里的事儿还是你管着合适。”
林文君听了一愣,她没有想到今天是福生的满月礼,周氏会当着全家提这事,看来她是早就撑不住了,才如此迫不及待一见面就把这话抛出来。
本来管家不难,难的是公中银钱不够多,人人又都过惯了奢侈的生活,要想满足这一大家子的**,必须自己贴。
林文君觉得钱自己有,花钱买个安静也没什么,但自己这个儿媳养了宋府十多年,一大家子觉得理所当然。
周氏才管这么两个月,就受不了了,生完福生后一府的人没有一个来探望的,只有远在临洮的二房托人带了二夫人亲手做的小孩儿的衣物。
这在一个府里的大房一家,还有宋老太太一直不闻不问,所以林文君在月子里早就想好了,自己不会再接这个管家权了。
宋家的大房宋明轩中举以后,一直没有合适的职位,就算有他也看不上,那得从九品的县主簿做起,堂堂宋府的大爷怎么可能去做一个县主簿呢?
还是整日风雅比较适合自己,关于家中的银钱事情,那自然是和风月无关,也与自己无关。
因面大房的收入就只有宋明轩身为举人,每月朝廷放发的补贴,原本这些钱放到一般百姓家里过普通的子日已是绰绰有余了,可因为林文君掌管中馈时,一切按着自己在江南生活的标准全部提档升级了,时间一长,全宋府都觉得这宋府本就是京城的望门富户,吃穿不愁,一府的主子们都风雅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