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这个叫豌豆的丫头,就那一身衣服也不是普通人家的衣料,至少也是京中四品以上的人家。
但是哪个高门大户的老夫人出门,不是前呼后拥的,丫鬟婆子,随从护卫一大群人跟着,这一老一少,一主一仆这么出门的却是奇怪。
但林文君也不便多问,没想到大女儿也看到了这些不合常理的地方,看来晚晚也一样和从前不同了。
“是挺奇怪的,但我们也不便多问,等那老夫人醒来,如果没有大碍咱们就启程,若是同路,我们一路上照应着点就是。”
正说话间,听着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林文君掀开窗帘,只见一行十几匹快马见到那主仆二人的马车,急急停下。
为首的两男两女翻身下马,四人均着劲装,对着马车便拜了下去:“母亲!母亲怎可丢下孩儿们,眼见着孩儿们即将远赴边关,母亲怎能不在京中坐镇?!!”
过了好一会儿,那马车的车帘缓缓撩开,豌豆跳下马车,扶着一位白发老妇人下得车来,那老妇人手持一根漆黑光亮的阴沉木拐杖,满头银丝,那发间只有一支象牙簪,身着暗绿色的襦裙,虽刚从晕迷中醒来,当她一出现只觉气度非凡。
“你们多大了?!还要我这个母亲天天守着吗?府里不是有无双在吗?长嫂为母,我这把老骨头只想去乡下住几天,你们也这么紧跟着不放,老婆子还没有这点自由了?”老太太怒视着几人。
陆长风舔舔嘴唇:“母亲,您这么躲着所有人,偷偷出门,这让人怎么想,世人都会怪我们不孝顺,再说,您这岁数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我们几个如何交待?”
“混账!你们几个需要向谁交待,哦,知道了,你们觉得我老了,不中用了,自己出门溜达都不行了,还得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同意了才行,觉得我不顶用了,是吧?”
“孩儿不敢!”陆长风还想继续说什么,被一边的媳妇拉住了。
陈玉言上前扶着老太君,撒娇道:“娘,您错怪我们了,我们几个是一大早去给您请安,发现您不在,问了门房知道您只带了豌豆出门,这不是不放心您吗,才跟过来看看。”
陆老太太斜眼看她:“那你们几个怎么知道我出城了?”
陈玉言笑道:“那自然是城防营的弟兄过来报的信儿。”
陆老夫人轻叹一声:“哎,我就是想去乡下住几日,想着当年和你们父亲在边关,也和将士们一起开荒耕种,虽然我此生再也没有机关去边疆了,但去乡下,再味味那泥土的味也是好的。”
她拍了拍陈玉言的手又道:“我刚刚也不是生你们的气,我在生自己的气,哎,果真是老了,刚刚受了些暑气,晕了……”
陆老夫人话还未说完,几个人一下全围了上去:“娘!您现在有没有事啊!”
“娘,您看我说吧!”
“娘,您赶紧的跟我们回去,让太医好好看看!”
“娘……”
“闭嘴!”陆老太君被吵得心烦:“我说你们几个到底几岁了,一个个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如那无知稚子一般,吵得我头又晕了。”
这陆家是开国元勋,陆老将军跟着太祖打天下,封为镇国公,老将军泥腿子出身,三十年前战死沙场。
长子承袭了爵位,但长年戍边,留了妻子在京中尽孝,陆老夫人是老镇国公的发妻,也是农户出身,育有四子,现已八十岁高龄,如今这追来的便是次子三子和他们两个的媳妇。
陆老夫人在京中少有露面,一来与她同龄的夫人太太很多已不在世,二来年轻时这位夫人长年陪伴在丈夫身边生活在边关,后来回了京城儿子们也进了军营,她便没有再离开京城。
现在年纪大了,总想着自己住能住到乡下去,儿子儿媳觉得母亲年迈,没有儿孙在身边不放心,所以总以各种借口不让老夫人去,这陆老夫人年轻时跟着老镇公国南征北战,性格果敢,于是今天一大早趁着天还没亮便只带了个小丫头离家出走了。
见母亲冷着脸,儿子儿媳才闭了嘴,老太太指着一边的沐大夫道:“刚刚这马惊了,正好遇着了这家主人,大夫刚为了施了针才醒来,你们好好谢谢人家。”
四人对沐大夫行了礼,沐大夫还了礼:“诸位不必挂怀,这也本是行医者的本份,说来也巧,老夫人的马惊了,正好遇见我们家夫人命大家在此地休整,也算有缘。”
“什么?马惊了?!!娘?”
“咳咳咳,那,那,那不然这么容被你们几个追上?别想着把我押回去!话我摞这儿,这次老太婆出来了,不去乡下住上几个月,怎么也不会回的。”老太太有些尴尬,想想刚刚确实有点后怕,生怕儿子们因着这个由头就将她弄回去。
“娘!”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别再叫唤了,先去谢过人主人家再说,一个个这把年纪了,一点礼数也不懂,从小娘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老太太被几个小辈缠怕了,拄着拐杖走到林文君面前,林文君一早就站在自己的马车外,听着母子几人的对话。
说实话,让林文君有些不敢相信,婆媳间的对话可以这么轻松自然,想着宋母平日说话的样子,那死命端着的体面,想着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看着老太君样子,比宋母还大上十几岁,但那一身的气度,从容的神态,还有那一双神采奕奕的双眼睛,让人觉得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更加年轻。
林文君见老人向她走来,她忙迎上前去:“老夫人可觉得好些了?”
“好多了,闺女,多亏你救老身一命啊。”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小声道,老太太不想在儿子儿媳面前表现出自己后怕,但对于救了她的林文君还是真心感激的。
“老夫人言重了。”林文君学着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小声道。
老夫人瞬间觉得有趣,笑眯眯的看着她:“哎呀,这闺女可真俊,你是哪家的闺女呀,看着比我那几个儿媳都俊呢!”
陈玉言和杜芸赶紧上前:“娘,你说什么呢?”您老人家冲着人家已婚妇人说这种话,算个什么事儿?若夫家知道了,得给人惹多大麻烦?
又对林文君行了礼:“夫人莫怪,婆母率性,并无他意。”
“夫人,我们是镇国公陆家,这是家母,今日多亏夫人出手相救,镇国公府必当铭记于心,他日必当重谢!”陆长风和陆战云也跟了过来。
林文君见陆老夫人的儿子儿媳都挺紧张,害怕老夫人说话冒昧唐突了自己,想来这老夫人说话一向随性,让这些子女有些头疼。
忙笑道:“将军过誉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老太君福泽深厚,必定安然无恙,外子是礼部侍郎宋明朗,我们也是今日一早启程去往庄子避暑,一路上我们可以老太君同行,可以互相有个照应。”
陆家人知道,说什么互相照应,自己一个八十岁的老娘带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人家丫鬟、家仆、护卫、府医人员齐全,就是摆明了卖镇国公府一个脸。
看这样子如果让老母亲回去准备妥当了再走是绝不可能的,自己几人得了皇命立即要赴边关,只能欠下宋侍郎一个人情了,回头送信给大嫂,让她安排人到母亲身边。
陆长风是老二,便对林文君行礼:“那便有劳宋夫人,我等几人有公务在身,等他日回京必登门拜访!”
林文君回礼:“将军放心,文君一定将老夫人安全送到庄上。”
陆长风几人又围着陆老太太说了好一阵,又把豌豆找来嘱咐了半天才离开。
陆老夫人喝了热茶,吃过一些清淡的点心,才又上路,陆家老太君这辆马车是在车行租的,那车夫跳了车以后恐是怕出事,也没有寻来,林文君让姜虎替老夫人驾车,日头偏西了一行人才又上路。
林文君的庄子是娘家送的陪嫁,是当年林越从那些落魄的贵族手里买来的,与陆家的庄子只隔了六七里地,把老太君高兴坏了。
双方约了过些日子相互走动,才在路口分别,姜虎将老大君送到陆家的庄子上才离开。
林文君的这处庄子,良田不多只有几十亩,但山林很多,几个山丘环成小小的盆地,盆地中间便是一个小湖,湖边是良田,庄子建在湖边,有二三十家庄户。
一行人到时已经入夜,庄头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早便得了消息,说是主人今日会到,领着人等在村口,天都擦黑了才瞧见远远的几辆马车行来。
林文君见天晚了,也没有叫庄头过来问话,只早早的安排好几个孩子便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林文君是被庄子上的各种动物的声音叫醒的。
福生已经被碧云抱到了院子外,沿着乡间的小路散步,看着乡间的景致,小家伙兴奋得哦哦直叫【烤鸡!烤狗!烤猪!烤羊!烤鹅!烤牛!】
林文君洗梳之后,秋叶将庄头叫到了正堂,这庄子林文君是第一次来,之前一直是枫叔找人在打理,对于枫叔选的人林文君还是放心的。
林文君花了一个上午将庄子的账目细看了一遍,没有大问题,庄子里每年的产出除开交租和纳税之处,农户们过得也算不错。
午膳的时候庄里新鲜的瓜果蔬菜都上了桌,林文君和晚晚都吃得很舒心,只有福生可怜巴巴的坐在小竹床上吃手手,她知道不管她怎样哭闹娘也不会把那炖得金灿灿的鸡腿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