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扫了一眼座位表之后,远远地盯着桑楚,皮笑肉不笑:“桑楚,刚才是你起的头,对吧?给你两个选项,A是把讲义一到十章抄一遍,B是2A。你选A还是B?”
没等桑楚回答,他就走了,桑楚才意识到老师在开玩笑。“唉,为什么我们每天都要上课啊?”桑楚的精神都被物理老师刚才给的选项吓没了,蔫蔫地伏在桌上。
“因为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学生,不像小说、电视剧里的学生,从来不干正事。”宋渊若埋头写着什么,桑楚凑过去看,发现他在写日记。
“你在写日记?”桑楚伸手摸了摸宋渊若的额头,“不烫啊,”又捶了宋渊若肩膀一拳,“什么妖魔鬼怪,快从小渊的身体里滚出去!”
宋渊若无奈停笔:“你干什么?”
“你是鬼上身了还是回光返照、性情大变?”桑楚双眼充满疑惑,“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让写日记,你说地球上没有值得记住的人和事,没必要写日记。可你现在居然在写日记。”
宋渊若避开桑楚探究的目光,把日记本往墙边挪了一下,确保桑楚看不到他写的内容,才抛出一句:“你看错了,不是日记。我在练习作文。”
桑楚咬着下唇思考,露出的门牙边缘有一个小小的缺口,那是她常年用门牙的同一个位置嗑瓜子嗑出来的:“诡计多端的人类,不可不防呀!”
宋渊若一边回想昨天发生的事,一边在日记本上写着:“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想跑到休息室避雨,却被他拉住,他从书包里取出两件透明的雨衣……雨停之后,天空和海面上果然出现了两道相连的彩虹。”
“困死了,我怀疑我被人下了瞌睡降头,”齐时连续打了三个呵欠,稍微清醒了些就开始喋喋不休,“我周末去看牙了,哎,你知道萎缩的牙龈是没办法恢复的吗?”他用手肘顶了顶郁敖,“不像人的皮肤受伤之后会重新长肉,牙龈是不会重新长出来的。”
郁敖低头盯着手机,没理会齐时。
“如果能用史莱姆修补萎缩的牙龈就好了,”齐时忽然不想练体育了,他认为自己更适合当医生,他在草稿本上画了十分抽象的口腔结构图,“把史莱姆填充到牙龈萎缩形成的牙缝之后,就让它进入休眠状态,需要它的时候再唤醒它。”而且史莱姆可以变成各种不同的形状和颜色,适应不同的牙缝。
齐时觉得自己的头脑实在是太聪明了,他激动地摇晃郁敖的胳膊:“我是不是很厉害?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郁敖头都没抬起来:“嗯?哦,哈哈,确实很搞笑。”
齐时隔空在郁敖后脑勺扇了一掌,算是出了气,然后抻着脖子偷看他的手机屏幕。
又是宋渊若。
每次他偷看郁敖的手机屏幕,界面都是停留在郁敖和宋渊若的聊天对话框。
他正想奚落郁敖一番,郁敖就抓着手机跳起来,飞奔出教室,在走道上来回跑。
路过的老师揪住郁敖:“跑什么跑,多危险呀!要跑,到操场去跑。”
“好的,老师。”说完,郁敖还真往操场去了。
“这孩子,什么事高兴成这样?”老师捧着教材,盯着郁敖的背影直摇头。
郁敖紧紧攥着手机,到操场跑了一圈,又绕去小卖部,买了一瓶冰矿泉水,一口气冲上文科楼四楼,在文一班前门探头探脑,找寻宋渊若的身影。
白天很热,学校饮水机出来的都是滚烫的开水,每次郁敖来找宋渊若都会给他带一瓶冰矿泉水,让他兑着杯子里的热水喝。
“要保护好你的嗓子,”他每次都要跟宋渊若强调一遍,“喝温水最好了。”
他来得太频繁,文一班的同学一看他来,就说:“你怎么又来啦?可惜这回宋渊若不在,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说着,就把教室后门打开,让郁敖进教室。
宋渊若的座位在最后一桌,靠着后门,郁敖走过去,把矿泉水放在他桌上,舍不得走。
开门的同学朝他眨眨眼:“你们下节是不是体育课?”
“是啊。”郁敖的视线四处游走。他看到桑楚坐在别人的座位上,和几个男生在玩牌。
“那你就先去体育馆呗,待会儿上课你就能见着他了。我们老师调课了,下节我们也是体育课,跟你们一个代课老师。”
其他同学立即附和:“对对对,你先去体育馆吧。”
“真的?”郁敖怕他们又是拿他开玩笑。
“真的,你别不信,”同学指着白板,“你看,上头写着呢。”
郁敖一看,还真是体育课。
*
烈日高悬,炙烤着操场上排列成方队的学生。广播里铿锵有力的男声喊完课间操最后一拍,戛然而止的瞬间,校园出奇的寂静。
体育老师打开话筒,简明扼要地点评了全体学生今日做操的情况之后,宣布解散。
宋渊若站在流动的人潮中,捂着肚子,胃里一阵绞痛。为了避免被急着去玩耍的同学冲撞,他微微弓着身,慢腾腾地挪到了操场外围。
胃部的灼烧感在他的身体里蔓延,他从不知道早上空腹喝冷饮的后果会这么严重。
“渊若!渊若渊若渊若!”高亢响亮的声音越过操场,穿过人潮,直抵宋渊若耳畔。接着出现在他眼前的便是喘着粗气,却笑得心满意足的郁敖。
宋渊若只看了郁敖一眼就又低着头揉按腹部,胃里仿佛扎着无数根针,他几乎痛得没力气开口。
“你怎么了?”郁敖收敛了自己的热情,目光迅速扫过宋渊若额角、鼻尖密布的细汗,以及他那只按着腹部的手,“你的脸色很差,胃不舒服?”
宋渊若这下连站都站不直了,他鼻腔里“嗯”了一声,便蜷曲着身体蹲在地上,双手用力地按压腹部,疼痛感才稍微减缓了一些。
泛青的脸色、紧簇的眉头透露出宋渊若此刻的虚弱,郁敖第一次见到宋渊若这副模样,心里又急又难受,张皇之中,他的身体比脑袋先一步做出反应,蹲在宋渊若身前:“我背你去保健室!”
宽阔的背映入眼帘,宋渊若抬手轻轻推了一下,松开被咬出印子的下唇:“重。”
他的体型虽然偏瘦,但身高还在,体重自然不会轻到哪里去。他挣扎着站起身,想叫郁敖搀扶着他去保健室,不料站起的一瞬,腹部疼痛感猛增,脑袋一阵眩晕,宋渊若闭上眼,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飘了起来。
自习课,高二理一班班长坐在讲台上,绷着脸,目光朝教室四周扫射,像狙击枪的红外线。很快,他的准星就瞄准了一个空着的座位。他走到齐时旁边,用手里的笔敲击课桌,沉声问:“郁敖呢?”
齐时手一抖,讷讷地抬起头,眼神飘忽不定:“他……他在实验室!孵鸡蛋!”
班长双手撑着桌面,压低身子,一言不发地和齐时对视了两秒,扯着唇角轻嘲:“生物老师早就把实验室里的鸡蛋收走了。”
齐时眼疾手快地抽走班长手里的笔,又谄笑着把他刚打开的纪律本合上:“别记呀,郁敖他……他有事。”
班长饶有兴味地观察齐时心虚的神情:“什么事?”
“他……”齐时张着嘴,他也不知道郁敖去哪儿了,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齐时暗骂郁敖不讲义气,但自己不能跟他一样不讲义气。
“别记。”齐时忍痛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块钱,夹到班长的纪律本里,“他肯定有很重要的事。”
郁敖是好学生,不会无故旷课。这点班长很清楚,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在纪律本上记郁敖旷课,他不过是想逗逗齐时。
班长捏着那张五块钱,面露不悦:“行贿?”
齐时心里叫苦不迭,这班长怎么这么难对付,软硬不吃。他一生气就把那张五块钱抢了回来:“你想记就记。”
班长垂眸掩住眼中的笑意,声音依旧冷淡:“我不记,但你欠我一个人情。”
齐时听出不对劲来了,怎么是他欠人情?应该是郁敖呀,可自己是郁敖的好兄弟,这个小小的人情,帮他担下也没什么。
齐时伸出因长期在室外训练而被晒黑的手,拉过班长纤细白皙的手腕,巧妙地把自己的小指和他的小指勾在一起:“成交。”
“哪位是师遥礼同学?教务处主任找你。”门外站着一个娇小的女生,怯生生地往里张望,唯恐打扰到他人学习,得到师遥礼的回应之后便急匆匆地跑开了。
齐时松开班长的小指:“教务处主任找你,你赶紧去吧。”他对着师遥礼说话,视线却落在纪律本上,显然是不放心。
师遥礼向来一眼就能看透齐时的心思,他把纪律本推到齐时面前,转身时留下一句:“先帮我收着,我去教务处。”
广播里传出节奏欢快的下课铃,把宋渊若从梦境中拽出。腹部的抽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意。脑袋逐渐恢复清醒,宋渊若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郁敖牵着他的手,帮他揉按虎口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