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天气 第3章 2

“猜猜这是谁给我的？”齐时抓着一包零食在郁敖眼前晃来晃去，“你绝对猜不到。”

郁敖想给他一拳：“那你还让我猜？”

“你认我当大哥，我就告诉你。”

“不可能！你爱说不说，反正我也不好奇。”郁敖用书包隔开齐时那只碍眼的手，“你们体育生今天不用训练？”

“你真的不好奇？”

“不好奇。”

“这是我们广播社的人给我的。”

“哦。”

“上周二是他‘值班’。”

“哦。”郁敖背好书包，脚下跨出去一步，又猛然顿住，“上周二？是他？”

“没错，就是他。”齐时得意地撕开零食包装袋，“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叫什么？”

“他叫宋渊若，高二文一班的宋渊若。”

“那不就是——”

“对啊，你把他的试卷弄脏，就是那个宋渊若。”

“这也太巧了。”

“好事儿啊，你应该高兴才对。”

“可我把可乐弄到他的试卷上，他对我的印象肯定很差。”忧愁驱逐了郁敖往日的活力，他指着齐时手上的零食，“而且我也不该送这些给他，对他的嗓子不好。”

“我也是广播社的，平时我吃这些的时候，你可从没劝过我。”齐时仰着头，把零食渣往嘴里倒，嚼了几下，继续说，“再说了，他压根儿就没生气，还拿着你送的零食去广播室分给我们呢。我跟他说你是我同桌，他让我给你带话，说谢谢你送的零食，以后一起玩儿。”

“真的？”

“我骗你干吗。哎，你不是想见他吗？要不要去文一找他？”

“现在？”

“对啊，去吗？”

郁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放学过二十分：“都这个点儿了，他们班人肯定都走光了。明天课间再去找他吧。”

“课间才十分钟，要我从理科楼五楼跑到文科楼四楼，我不去。”齐时走出教室之前，背对着郁敖摆摆手，“我们体育生的力气能省则省，你自己去。”

白板上有一列值日生手写的当日课表，上午头三节是数学课，第四节是体育课。

郁敖盘算着，数学课连着上是不会有课间休息的，只能等第三节下课，做完课间操之后直接跑去文科楼找宋渊若，正好连着体育课，不用回本班教室。

“这题怎么算啊？为什么我套公式也算不出老师的答案？”齐时把草稿纸推到郁敖面前，用笔在上面点了两下，没听到郁敖的回应，他又伸手去扯郁敖的草稿本，“让我看看你的。”

郁敖的草稿本上一个数学式子也没有，潦草地写着今天的课表，课与课之间还做了标注：头三节数学课之间标注着“X”，第三节数学课和第四节体育课之间写着“做操 10mins，操场→文科楼4楼3mins，7mins？”。

两人认识多年，齐时一看就明白了，圈着最后的“7mins”问：“还剩7分钟，然后呢？”

“然后就和他聊天。”郁敖拿回草稿本，开始算题。

“你就没想过他不在教室？像前几次你去找他一样，碰不上。”

“那我下了体育课再去找一次。”郁敖写了几个式子，“你第三步错了，应该是这样。”

“你也不嫌累。”齐时对照郁敖的解题步骤修改自己的，“怪不得我算不出来。如果你不着急，就等到星期五呗。其他时候我不清楚，但这个星期五下午轮到他去广播室‘值班’，你放学之后可以直接去广播室找他。我早就帮你打听好了，够义气吧？你是不是应该叫我声‘大哥’来表示感谢？”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全校自习，广播社的成员拥有提前十分钟放学去广播室做准备的特权。

“你作业都写完了？”齐时手底下压着语文报，作文写了一半，他见不得郁敖写作业比他快，“语文报上面的作文你肯定没写完。”

“没写。”郁敖把桌上东西收拾好，手指着白板右下角，“看到没？括号里的字：作文不用写。”没等齐时露出懊恼的神情，郁敖已经抱着书包溜出教室了。

还有十五分钟放学，他想先去广播室等宋渊若。

“……一炉晚霞，黄铜烧成赤金又化作紫灰与青烟……”广播室的大门没阖上，莹润澄澈的朗读声从门缝里泄出。

是宋渊若的声音。

郁敖抬手敲门的动作生生止住，看样子宋渊若早就来了，正在练习今天要广播的内容。

郁敖不敢打扰他，安安静静地杵在门外聆听。让他欣喜的是宋渊若读的竟然是课本上的一篇散文：余光中的《沙田山居》，前几天老师才教的，没想到两个班连语文课的进度都一样。

一阵急风把云团吹散，刺目的阳光从云隙里透出，斜斜地穿过广播室的窗玻璃，打在宋渊若的胸膛。宋渊若放下课本，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

敲门声过后是一声傻气的“嗨”。

宋渊若偏过头，不期与立在门口的人四目相对，那人的目光似乎比窗外的阳光更灼热。

“你……你是宋渊若？”低沉的嗓音响起，听起来情绪有几分激动，强压着，声音微微颤抖。

宋渊若一愣，没有立即回答。对方却无意识地往前跨近一步，仿佛是在催促他的回应。

“你有什么事吗？”宋渊若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高高大大的一个男生，穿着宽松的校服，五官还算端正，额角滴着汗，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认认真真地盯着他，又问一遍：“你是宋渊若？”

“嗯，你找我？”宋渊若摸不清男生的来意，稍稍与他拉开了距离。

“我……”男生呆呆地站着，神色间有一丝难为情，“我叫郁敖。”

“你好，有什么事吗？”宋渊若不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转身回到位置调试设备。

郁敖凑到宋渊若身旁：“我叫郁敖。”

“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不经意地一瞥，宋渊若看到了郁敖眼中的执拗和委屈。

“我是郁敖呀，你怎么不记得我了？我们以前明明——”

“以前？”宋渊若的脸色由疑惑转为冷漠，“我们从没见过面吧。”

“见过的。”

“没印象。”

“真的见过，虽然只有一次。”郁敖小声说着。

宋渊若不想被纠缠，冷着脸说：“我要开始广播了，如果没什么事，就请你离开吧。”

“上周我不小心把你的英语试卷弄脏，留了纸条跟你道歉，纸条上写有我的名字，这你总记得吧？”

纸条？

说不定，他是故意把你的试卷弄脏，以此为由，和你产生交集。

桑楚的话蓦然在宋渊若的脑海中响起。

宋渊若朝郁敖点头：“写过的试卷，本来也要当废纸卖掉，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特意过来道歉。”

宋渊若这种明显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郁敖不敢跟他直说自己是来和他交朋友的。

可郁敖又怕他会再次开口请自己离开，只好编了个借口说：“我在这儿等齐时，他一会儿过来。”说完还退到门边，假装隐身在紫薇花树下。

过了几分钟，郁敖突然听到“叮”的一声，像金属物品落地的声音，忙把脑袋挤进半开的门缝里张望。

宋渊若上身伏在半人高的杂物柜上，往柜子与墙壁之间的缝隙里伸进一条胳膊，去够地上的什么东西。

无奈他手臂不够长，又没有合适的工具，够了好一会儿也没碰到。他抽出手，站在柜子边，打算慢慢挪动柜子。

郁敖看他忙活了半天，忍不住走到柜子的另一头：“我来帮你。”

“不用。”宋渊若看也不看郁敖。

“差不多到广播时间了。”郁敖双手扳住柜子的一侧，猛往后一推，柜子就移动了将近半米。

宋渊若僵住：“你……”

郁敖走到柜子后面，捡起地上的钥匙，拍干净上面的灰，递给宋渊若：“你去广播吧，我把柜子挪回原处。”

“谢谢。”宋渊若坐到位置上，准备开始广播，但心里那萦绕不去的歉疚感一直干扰他的思绪。

“郁敖。”宋渊若回头看他。

“怎么了？”

“齐时还没来，”稿纸的边缘被宋渊若捏皱，“你要不要打电话问问？”

“好。”不是赶自己走。郁敖松了口气，走到外面给齐时打电话，让他不要来碍事。

“齐时说他有事，不过来了。”郁敖扒着门框，犹犹豫豫，“我能不能留在这里？我、我不会影响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很喜欢你的声音——我是说你朗读的时候。”

对方的神情充满真诚又小心翼翼，与之前的那些人不太一样。

“可以。”宋渊若抽过一张椅子放到自己旁边，“坐吧，我今天要读五首现代诗和三篇散文，可能会有点无聊。”

像绽放的烟火，郁敖眼中闪动着光芒：“平时你广播的时候我也是从头听到尾，一点都不无聊。”

“可我都是放学之后才广播，你放学之后不用回家，也没别的活动吗？”

“我……”我是特意留下来听的。但这句话郁敖说不出口。

“怎么？”

“每次你广播的时候，我都刚好没事，其他时候倒是有挺多活动的。”

宋渊若沉默了几秒，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张入社申请表给郁敖：“你慢慢填，有不懂的再问我。”

“我不想加入广播社。”郁敖说完就后悔了，“是不是我不加入广播社，以后就不能来广播室了？”

宋渊若神色复杂：“我看你这么喜欢听广播，还以为你想入社。”

“我只听你广播，不听别人的。”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两人都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