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天气 第20章 19

“后来呢？”郁滢咬着可乐的吸管，上身微微前倾，“快说呀，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对啊，”池曼用指节急促地敲打玻璃茶几，“快说快说！”

“后来他就说他没事了，让我回家。”郁敖懊恼得连连叹气，“都怪我，我不该——”

“那你没找他道歉？”

“我道歉了的，他当时说没关系，他没生气，可是从那之后，他就对我很冷淡，在学校见面，就像关系普通的校友一样，点点头就算打招呼了，我发消息给他也是，他要么不回，要么就是过了很久才回，而且只回几个字。”

郁滢“嗤”了一声：“他以前不也是对你很冷淡吗？你不还是一样缠着他，怎么现在不用这个方法了？”

郁敖耷拉着脑袋，闷闷地说：“我这不是怕影响他高考嘛，大多数时候只敢远远看着他，偶尔出现在他面前，缠着他刷存在感，免得他又把我忘了。”

池曼纳闷不已：“可现在已经高考完了，你怎么不去找他？”

“他怂呗。”郁滢朝郁敖扔瓜子壳。

“我才不怂！”郁敖瞪一眼郁滢，气势又弱了下来，“万一他对我没感觉，我的行为对他来说不就是性骚扰？我才不要被他当成变态。”

池曼一脸高深莫测，摇着头：“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才是最真实的，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如果你们俩之间真是你平常说的那样，他肯定也喜欢你啊。”

“可他对我也太冷淡了吧。”

“他应该是对你们之间的关系有所顾虑。你知道吗，有时候吧，在爱情中，看起来最无动于衷的一方恰恰是最早动心的那个人。”池曼拍拍郁敖的肩膀，“少年，姐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加油呀！”

“渊若，你在家吗？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去陶艺馆拿我们的成品吧？”手机震动，郁敖发的消息弹出来。宋渊若没点进去，他只是把通知栏下拉，展开，消息内容就会全部显示出来。

他看了消息，却不会显示已读。

这段时间，宋渊若每天都待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地翻看日记和照片。

他忍着不去见郁敖。

他害怕，他觉得他们两个不应该，也不能越过那条线。

他害怕，害怕越界之后的关系没办法像朋友一样稳定。

他害怕，害怕未知的改变，害怕不确定的结局。

可是他又好想见郁敖。他恨不能变成一只飞鸟、化作一缕清风，在郁敖身边绕啊绕，或是停驻在他的窗前，无声地守着他。

“小渊，你在睡觉吗？”周婉敲了敲宋渊若的房门。

“妈，怎么了？”宋渊若把日记本收到抽屉里，平复情绪之后才把门打开。

周婉往宋渊若房间里瞄了一眼：“桑楚和郁敖他们来了。你收拾好就下来吧，我让他们留下来吃晚饭，吃完饭你们再出去玩。”

宋渊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声音有些干涩：“我昨晚没睡好，现在想睡一觉，晚饭我就不吃了，你帮我跟他们说，下次再一起去玩，今天我就不去了。”

“这样啊，”周婉面露担忧，“那你好好休息，不舒服要及时跟妈妈说喔。”

宋渊若勉强笑了笑：“好。”

“真的不用叫宋渊若起来吃饭吗？”齐时盯着满桌饭菜，不好意思动筷，“他不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吗？”

“他都说了，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他睡觉。”桑楚往齐时碗里夹菜，“吃吧。”

“他不舒服就让他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再去叫他起床吃饭。”郁敖心里挂念宋渊若，食不知味地扒了两口饭就枯坐在沙发上，望着挂钟消磨时间。

齐时捧着碗，忽然发现有几只狗狗正兴奋地往二楼看，他顺着狗狗们的视线抬头，一眼就看到躲在墙后，还露出半只脑袋的宋渊若：“嘿！宋渊若你醒啦？”

来不及了，另外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宋渊若来不及躲避。他本来只想看一眼郁敖，看一眼就回房间，可是，他想着，多看一会儿也没事吧，不会被发现的。心存侥幸，他就在二楼一直站着，躲在墙后面，时不时探出脑袋偷看。

郁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往楼上跑：“渊若！”

“小渊，你醒了就下来吃饭吧。”周婉盛好宋渊若的饭，等着郁敖拉他下楼。

“渊若！”郁敖冲到宋渊若面前，牵过他的手，“渊若，你——我——”

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好想你。

宋渊若神色冷漠地扫了郁敖一眼。郁敖一怔，想说的话艰难地哽在喉咙。

宋渊若绕过郁敖下楼，安安静静地吃了一碗饭。郁敖安安静静地看宋渊若吃完一碗饭。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

郁敖有些胆怯，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他给齐时发了条消息，齐时看完后高声说：“吃得好饱呀，我们去爬山消食吧。”

“好啊。”桑楚第一个同意。

齐时看看宋渊若，又看看郁敖：“你们两个是要一起去爬山，还是待在这里？”

“我和你们一起去爬山。”宋渊若抢着说。

“我也去爬山。”郁敖看到宋渊若的背影僵了一下，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我还是不去了，在这里陪狗狗们玩。”

宋渊若微耸的肩立即放松下来。

“算了，我还是跟你们去爬山吧。”郁敖的话音里有很明显的笑意，宋渊若意识到自己被郁敖捉弄了，回过头幽怨地瞪了郁敖一眼。

七点一过，游客们纷纷下山觅食，四人逆着人流爬到无时云崦的山顶时，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

盛夏的夕照在碧蓝的天空上铺出一片绚烂的云纱，由上至下，是暧昧的粉、梦幻的紫、活泼的橙、耀眼的黄，与之相接的是高低错落的建筑和纵横交错的街道。

在山顶上吹了一阵风，齐时咋咋呼呼地说：“哎呀，忘了买水，我和桑楚下山买水，你们在这里占位置，别让人抢了我们的座位。”说着就把桑楚拉下山。

宋渊若眼见山顶上只剩自己和郁敖，不由紧张起来。

郁敖走近了些，宋渊若强装镇定，没躲开。

“渊若，我……”郁敖缓了缓，结结巴巴地说，“渊若，我们不要再当普通朋友了，你、你让我当、当你的、男、男朋友，好不好？”

“你说什么？”宋渊若声音发颤。

郁敖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嘴里小声地嘀嘀咕咕：“还是不要说了。”

“什么？”宋渊若听不清郁敖的话。

“如果厌恶，就推开我。”郁敖握着宋渊若的双肩，试图靠近。

宋渊若明白郁敖要做什么后，脸一红，没把他推开，只是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会厌恶呢？

郁敖单手揽住宋渊若的后腰，用力往自己身前一按，宋渊若就撞到了他身上。

唇上传来陌生却温暖的触感，宋渊若心惊，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么改变了。可比心惊更多的，是羞赧。

想到周围都没人，宋渊若心中的羞怯才消退了一些，双手局促地试着环上郁敖的脖颈。

这天傍晚，他们吻着同一束斜阳，拥着同一缕微风，在蝉鸣之中，在世界之外。

高考一结束，大多数学生都会选择把课本卖掉，宋渊若也有这个打算，不过当时没心思整理高中物品，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这本书也要卖掉吗？”郁敖从地上的书堆中翻出一本读物，得到宋渊若肯定的回答之后，把它和其他不要的书本捆在一起。

“这张试卷……”郁敖手里捏着一张英语试卷，上面有浅浅的污渍，是可乐。

宋渊若远远瞟了一眼：“也要卖掉。”

“不，”郁敖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不许卖，我要留着。”

宋渊若走过来，从郁敖手里抽出试卷，对折了几下，塞进捆好的废书本之间的空隙里：“写过的试卷，又这么脏，你留着做什么？”

“没有它，我们就不会再次相遇。”郁敖把试卷摊开，抚平上面的折痕。

“那你就留着吧。”宋渊若不再理会郁敖，继续整理其他的物品。

两人把要卖掉的物品整理好，洗完澡，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

第一次谈恋爱，从朋友变情人，两人都有点害羞，反而不知道要怎么相处。

被子里，郁敖摸上宋渊若的手。

宋渊若下意识躲了一下，又想起来他们现在是情侣，就迟疑着主动把手放回郁敖的手里。

情侣……是不是要做一些朋友之间不会做、不能做的事？

“渊若。”郁敖大着胆子，侧卧着，搂住了宋渊若的腰。

宋渊若轻轻咬了一下唇，很快适应了腰上的那只手：“怎么了？”

“我们去约会吧。”郁敖眼里闪着光，“情侣……情侣不都是要约会的吗？”

宋渊若偏过头看郁敖：“去哪里约会？”

还是朋友的时候，他们俩就已经把A市的娱乐休闲活动玩遍了。

郁敖苦恼地皱起眉：“A市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去坐邮轮吧！在海上漂一两个星期，海上的日出特别漂亮，天空和海平面会变成同一种颜色，分不清哪边是海，哪边是天。”

两人买了船票，订了船上最高层的Loft Suite 套房。邮轮起航后，宋渊若站在房间落地窗边，往下看。他们的复式套房位于第17、18楼，站在窗边就可以看到楼下的游泳池、剧院、图书馆和购物中心。

郁敖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好，走到宋渊若身后，欲言又止。

宋渊若回头看他：“怎么了？”

郁敖从后拥着宋渊若，埋头在他肩窝处狠狠吸了一下，瓮声瓮气地说：“我们是情侣了，好开心。”

宋渊若一愣，转过身与郁敖相拥，小声说：“我也开心。”

“我们现在像是在度蜜月。”郁敖咧开嘴笑，他觉得自己此刻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一层浅淡的红悄悄漫上宋渊若的耳朵：“又没结婚。”

郁敖想了一会儿，说：“那就是婚前旅行。”

宋渊若被郁敖逗笑，把脸靠在郁敖肩上：“才刚在一起，你就想着结婚，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郁敖一本正经地说。

“年龄不合适，”宋渊若从郁敖怀里挣脱，眼中含笑看他，“还得等几年才能结婚。”

“那就先订婚，”郁敖捉住宋渊若的手，“戴上订婚戒指，别人就知道你有我了。”

两人到餐厅吃午饭，郁敖先吃饱，拿着邮轮的宣传册研究：“渊若，下午要不要去游泳？”

宋渊若咽下食物，摇头：“我不喜欢游泳。”

“船上有剧院，要不要去看戏剧？”郁敖指着窗外的圆顶建筑，“那里就是剧院。”

“演的什么内容？”他们这一趟唯一的目的就是看海上的日出，所以宋渊若对其他的活动没什么兴趣，但什么都不做又太无聊了。

“我看看，”郁敖找到剧目简介，逐字逐句看完，总结说，“下午是莎翁喜剧专场，晚上是莎翁悲剧专场。今天下午演的是《仲夏夜之梦》，要看吗？”

宋渊若看过《仲夏夜之梦》的书，或者说剧本，但没看过舞台上的演出：“看吧，不然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打发时间。”

离开场还有将近一个半小时，宋渊若吃完饭就有些昏昏欲睡，郁敖说：“你可能是晕船，要不要回房间睡一觉？”

“不是晕船，”宋渊若强打起精神，“我吃完饭都会犯困，缓一缓就好了。”

郁敖提议说：“我们去剧院里坐着等吧，你可以在里面休息，也不会错过开场。”

这个时候剧院应该没有人，安安静静的，正好让他小憩一会儿，宋渊若点头同意。

进了剧院大门，是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两边墙面上挂着许多剧作家的画像、照片，旁边还用双语做了简短的介绍。

地上铺着红地毯，走在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走廊尽头的左侧是正厅的入口，两扇门扉大敞着，没人看守，宋渊若和郁敖就直接进去了。

两人就近选了座位坐下，宋渊若靠着郁敖的肩膀闭目养神，忽然听到身后断断续续地传来几句让人面红耳赤的对话。

“啊……你不要这么急！”压抑的喘息声，听起来痛苦又夹杂着欢愉。

“谁叫你昨晚不让我碰，我忍得很难受。”衣物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剧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分明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宋渊若听到了，郁敖肯定也听到了。他的头还靠在郁敖的肩膀上，一时不知道是要装睡还是起身拉着郁敖离开。

“你弄疼我了！慢……慢一点。”声音还在继续。

这地方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宋渊若起身拽着郁敖就往外跑。跑到甲板上，海风一吹，两人心底的焦躁压下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