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好事近 > 第165章 假使重相见,还得似、旧时么

好事近 第165章 假使重相见,还得似、旧时么

作者:羡鹤山人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8-12 08:05:18 来源:文学城

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鸡鸣,顾青杳在刑部的第一夜结束了。

看守的狱卒熬不住,头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来。他们没有料到这个身形单薄的女人居然仿佛夜游神附体,一整天不吃不喝,到了夜里精神依旧挺拔。

顾青杳盘腿坐在小小的囚室中,背靠着墙壁,仍是一丝不苟地端庄着。

囚室外,卢晔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陪着她熬。

卢晔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有些执念地一根筋起来。

她不说,他不走;她不睡,他也不睡;她熬着,他就陪着。

卢晔在刑部兼着差使,在学宫的时候经常需要熬夜批阅学生们的课业,顾青杳是助教,得等到最后一个博士结束工作她才能回去休息。

那时候他熬着,她就陪着熬,他知道她是个精神头充沛的。

其实那时两人也没有什么交流,不过是在房间的两端,遥遥相对,卢晔偶尔抬起头来就着烛光看她一眼,看她笔耕不辍的样子,她似乎有写不完的公文,而她有永不枯竭的精力去应对。

沉默着,也是个伴儿。

卢晔在刑部,日常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重犯,经年累月下来早已练就一副熬人的劲头,再虎背熊腰的大汉,两天两夜不让睡觉地熬下来,也会萎顿如虫,根本用不着上刑,问什么说什么,而卢晔审完犯人,冷水洗一把脸,还能去学宫上一早晨的刑律课。

可现在看着顾青杳,卢晔心中竟无把握能够熬过她。

一个狱卒小跑着过来,悄声对卢晔说:“智通先生来投案了。”

卢晔精神一振:“人在哪儿?”

他的话音刚落,刑部大牢里也回响起声如洪钟的一句:“人在哪儿!”

声音越来越近,语气和脚步声一样急促:“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卢晔一偏头,就看见了从大牢转角大步流星走过来的杨骎,狱卒们跟在他的身后,根本拦也拦不住。

两人四目相对,有点电光火石的意思。

杨骎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目光周遭一扫就看见坐在囚室里的顾青杳,扑火的飞蛾似的向着她而去,结果被卢晔伸出手臂给拦住了。

杨骎这才不得不正经看了他,很不愿意搭理他地挤出两个字:“闪开。”

卢晔纹丝未动,目光如鹰隼。

杨骎的手指在了卢晔的鼻尖:“卢大人,我敬你一向为官清正,别逼我对你动手。”

卢晔并不为杨骎的威胁所动,轻轻一哂:“国舅爷好大的威风,撒野都撒到刑部大牢里来了。”

杨骎原本是想用上峰之威压卢晔一下,让他好知难而退,但却差点忘了自己已经被一撸到底,是个没有官身的人了。

卢晔也刚刚得知杨骎的身份,语气有不容置疑之威严:“智通先生,您还是先把自己的问题交代明白再说吧。”

范阳卢氏虽然也是大士族,但跟八百年积淀又有皇室血统的弘农杨氏比起来还是差远了,世家子弟中也分个远近亲疏、三六九等,杨骎的倨傲和骄矜是血脉和骨子里自带的,他平日不用,用时也信手拈来。

“我犯不上跟你个小小的刑部侍郎交代什么,找你的上峰柳尚书去,你不明白,他能跟你说明白。”

恰巧正在此时,柳尚书派了人来跟卢晔耳语,那意思是智通先生的事情上面已经有了定论,虐杀许鸣之人已经投案,言下之意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深究。

杨骎把卢晔扒拉到一边,用眼神命令狱卒打开关着顾青杳囚室的锁。

但又被卢晔拦下来了。

“智通先生的问题交代明白了,她的问题还没说清楚。”

杨骎就差骂娘:“卢晔,我给你脸了是吧?”

文人会面以字号相称,指名道姓无异于当面打人脸了。

卢晔恶人见得多了,压根不为所动:“她现在是嫌犯,又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卢某不管别的,程序上的事不讲明白这事不算完,国舅大人不要让下官难做。”

杨骎无话可说了,妨碍公务的大帽子一旦扣下来,不是解决不了,而是没必要惹这个麻烦。

“你把门打开我单独跟她说两句话。”杨骎语气仍然是命令式的。

顾青杳要维护的、要保护的、居然是这个人,卢晔心中暗暗地想,有些不理解,更有些不甘心。

卢晔没回话,杨骎便更觉得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怎么的,你还怕我俩串供不成?”

她那么讲道理的一个人,怎么跟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人混在一起?卢晔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卢晔已经不愿细想,也无意深究。她能为他蹲大狱,不管这是什么情意,都是牢不可破、无法撼动的了。

狱卒打开了拴在牢门上的铁索。

卢晔眼睁睁地看着杨骎疯狗似的冲了进去,然后半跪半蹲地冲到了顾青杳的面前,全然不顾任何人的眼光。

而顾青杳似是刚刚结束入定,长长的睫毛一颤,重新回到了人间。

杨骎伸出手想去捧她的脸,但理智最终收束了他的情感,在手掌和面颊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他把手缩回去了。

别人怎么看他无所谓,但他已经给她添了太多的麻烦。

她又一次因着他的缘故,遭受了囹圄之灾。

她看上去有一点疲惫,但是没有被用刑的迹象,这使杨骎心头对卢晔的烦恨微微消退了一丝。

杨骎想从顾青杳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却什么都看不出,没有惊惧、没有痛苦、没有委屈也没有怨恨。

这种什么也没有的空白让他感到了害怕。

“杳杳你听我说,”时间有限,杨骎只能长话短说,“长安月旦……结束了。”

顾青杳终于有了反应,她看着杨骎的脸,目光清澈又复杂,失落着、失望着、惋惜着,她少女时期仰望着的一个梦,似乎在这句话音落下的时候破碎了。

“该说的我都跟他们说了,剩下的……”,杨骎扶住她的肩膀,似乎想给她注入一些勇气和力量,“他们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就如实回答就行,不必顾及我,智通先生……现在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青杳一点头。

杨骎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被卢晔“请”出了囚室,尽管他再三表示异议,但是刑部堂官问讯嫌犯的时候不能有人陪同。

杨骎在刑部衙署正门口焦急地等着,直到正午时分,顾青杳才迈步从里面走出来。

卢晔亲自送她出来的,看到杨骎的车驾就守在门口,倒是还有几分自觉地没有上前。

杨骎迎上去,见她面色苍白透出了虚弱,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车里,他们一改往日面对面相对而坐,而是相邻而坐,马车悠悠前行,晃晃荡荡,肩头碰了肩头,手臂蹭着手臂。

杨骎试探着去握她的手,冰凉,她在虚弱中仍是勉力一缩,较以往的避嫌更多了一层疏离之意。杨骎对她心中有愧,也不敢再向前,于是只浅浅地握了个指尖。

车驾驶到了听羽楼。

这里往日总是车水马龙,如今门庭冷落,除了官府勒令停业以外,杨骎安排许鸣先生在此停灵七日的决定更是让绝大多数人敬而远之。

听羽楼的一层现在一片缟素,布置成了灵堂,莲花池的临水高台上,供奉着牌位,许鸣的遗体就安置在洪泰峰置办的楠木棺材里。

青杳不顾杨骎的劝阻,坚持要看一眼许鸣先生的遗容。

大约是经过了处理,许鸣先生此刻的头脸干净,被割开的喉管也用衣领仔细地遮盖住了,表情安详如睡,只是较平日里苍白,还蒙着一层灰气。那是因为血已经流干。

“上一次见先生,”青杳扶着棺材的边缘,看着许鸣,喃喃地自言自语,“您还嘱咐我要按时吃饭、早睡晚起,善自保养……”

看见许鸣躺在棺材里,青杳才有了斯人已逝的实感,尽管不愿相信,但也已经是无可挽回。

雅室里,青杳和杨骎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相对而坐,侍僮敲门送进来了肉糜粥,尽管听羽楼不营业了,但厨房一应配置都还齐全,这里是洪泰峰的产业,想必他能给这里的人找一个妥善的归宿。

两个人就这样长久静默地对坐着,谁都没有说话,但是都心知肚明,长安月旦到了要散伙的时候。

“对不起,”还是杨骎心怀歉意地先开口,可是除了道歉又说不出什么,“是我对不住你,连累你……”

青杳轻声打断他:“您不欠我什么,长安月旦凝聚了您这么多年的心血,您比我难过。”

杨骎联想到在思政殿上皇帝的教训,几乎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杳杳,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青杳只是低着头,轻轻地说了一句:“您已经是我认识的最有本事的人了,可是连你也不行吗?”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有些东西不能落到白纸黑字上?”

青杳抬起头来看他,眼神中有不解。

“《国朝事录》就是这样的东西,这部书里对朝野和时局的分析和预判太过于准确,引来了忌惮,许鸣先生就是因此而死的。这部书已经成了朝廷的**,一把火全部烧干净了,我亲眼看着烧的。”

“从此后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这部书中写的是什么了,”杨骎语气轻缓而郑重,“杳杳,忘掉它,把书里的每个字都忘掉,永远不要提起它。”

“先生高估我了,”青杳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我并无甚天资,只是听过一遍,写过一遍又抄过一遍才有印象。我看到什么,取决于先生让我看到什么。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杨骎从书架上取下一个雕花的漆盒,推到青杳面前:“是我收藏多年的一对寿山石,本想找个合适的时候送你,看来也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候了,留下当个念想吧。”

青杳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印章,一方上面刻着“智通”,另一方上面刻着“迅笔”,“智通”二字用的是迅笔顾郎的笔迹,“迅笔”二字则相反,用的是智通先生的笔迹。

“没有智通先生,就没有迅笔顾郎。先生有心,我收下了。”

青杳把那方“迅笔”印收进怀里,长跪拜谢了杨骎,然后将当初杨骎送她那一对犀牛角笔握的湖笔推到了他的面前。

杨骎自然是不肯收回:“一对笔而已,你留着用吧。”

青杳坚辞不肯受:“往后我没有什么地方用得着这么好的笔了。也再没有什么东西配得上用这样的笔来写。”

这话说得如此凄怆,杨骎受不了,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这叫什么话,月旦没有了,我刻坊那边有的是活干,你还想撂挑子?”

青杳觉知是到了该一刀两断的时候。

她离杨骎近了就会有意外的危险,十年前是如此,十年后也是如此,他能保得住自己一回两回,但青杳承受不住三回四回了。

顾青杳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和杨骎保持距离将是她余生要奉行的第一准则。

青杳长跪再拜,如此郑重其事让杨骎心头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我与先生的缘分,始于长安月旦,如今能够终于长安月旦,我没有任何遗憾了。”

如被高悬的剑刺中心口,杨骎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顾青杳要与他割席,而他无力挽回。

“是啊,”杨骎心如一片死灰,“既不算善始,也不算善终。”

“掐头去尾,至少中间有个过程。”

杨骎凄然一笑:“那这个过程,你满意么?”

青杳沉默了,不知如何作答。

没有答案,至少不是一个坏的答案,杨骎找出二人签订的工契,付之一炬。

当白纸成灰的时候,也就到了真正散伙的时候,青杳起身向着杨骎行了三拜的大礼作为告别。

门外此时响起了长寿郎的声音:“公子,皇后娘娘请您进宫叙话。”

杨骎一动未动:“知道了。”

青杳起身告辞,杨骎跪坐着,伸出手臂拉住她的手腕,近乎带上了请求的语气:“不要走。”

长寿郎的声音显然是带上了些许焦急:“老夫人也在,让您赶紧过去呢。”

杨骎并不理会,而是抓着青杳的袖子站起身来:“你去哪儿,我送你。”

青杳抽回袖子:“不用麻烦了。”

杨骎这次双手握住了青杳的肩膀:“不麻烦!”

青杳抬起眼睛,一语双关地说:“我们不同路。”

杨骎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有一瞬间的失魂落魄。

临近日暮,他们第一次一起走出听羽楼的正门,谁都没有必要、也没有身份需要隐藏了。

杨骎站在听羽楼的门口,望着顾青杳的背影越走越远,他知道她对他是存了决绝之意。

长寿郎小心翼翼地提醒杨骎皇后还在宫里等着,请杨骎上车。

杨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急什么?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背着手走进了长安的暮色中。

杨骎原本以为他和顾青杳已经保持不了距离了,他无意识地把她拉进了自己这摊泥沼般的事业,让她承受了风险,所以他必须保护她。况且,除了自己,谁还能护住她?他和她的命运早已经牵绊在一起,这是上天的安排,他刚意识到没多久,而她甚至还没意识到。

就在他以为他们再也分不开的时候,顾青杳擅自决定和他背道而驰。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