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闷热的雷雨之夜,闪电如恶鬼一般划破天际,惊雷呼啸而至。
豆大的雨凌虐着宴厅的落地窗,老太爷秋国安的巴掌,也狠狠地打在了秋天的脸上。
老太爷指着秋天,气急败坏的:“秋天,你刚回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想要什么,太爷爷都会补偿给你,但是你不能偷,不能抢,更不能害人。”
秋也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眼眶微微红,像是强忍着委屈,拉着老太爷的手肘,哑声劝着:“太爷爷,这事不能怪秋天,是我自己不小心。他肯定也不是有意的。”
秋也如此懂事,让老太爷更加生气了。
秋国安深闭上眼,颤着手指着秋天:“你现在立刻把秋也那块手表拿出来,再跟秋也道歉,说你不该偷他的手表,不该将他推下楼梯。太爷爷念在你还小不懂事,可以原谅你这一次。但是你给我记住,也只此一次。”
秋天的爷爷秋贤也在一旁叹气,他的语气里似乎更添嫌恶和懊恼:“秋也马上就要去比赛了,那块限定手表,也要在直播当天戴在手上,现在手表丢了,手腕也受伤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咱们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发生这种事。我真是宁愿自己没有这么个孙子。”
此刻,秋家人聚集在秋夏酒店的一楼大厅内,一大家子二十几号人,都围成一圈,审判秋家的不孝子孙秋天。
秋天今年九岁,他是今年年初被父亲秋宸认回来的。
秋家原来的小少爷叫秋也,这九年来,秋家人一直以为秋也才是秋宸的亲生儿子。
秋也天分极高,三岁开始学钢琴,到他九岁时,已经拿了多项世界级的大奖,是全网有名的天才儿童。
秋家虽是豪门,可却是靠投机发的家,儿孙一辈里,就出了秋也这么一个争气的孩子。
用秋老太爷的话说,这是秋家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当秋宸告诉老太爷,秋也不是秋家的孩子时,秋家所有人都是不能接受的。
尤其是这个亲重孙秋天,看起来实在是不像话。
他骄纵任性,满嘴脏话,小小年纪就成了十里八街的街溜子,成天不学习,就知道打架。
秋家不舍得让秋也这样的天才儿童离开,只好谎称当初秋宸的前妻夏满生了异卵双胞胎,让秋天和秋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可秋天这才回家几个月,就闹得秋家鸡犬不宁。
他不是喜欢和同龄的孩子互殴,就是隔三差五气哭班主任。
就在上周,秋天打碎了家里价值百万的古董花瓶,还弄坏了他爷爷的电脑主机,据说那主机里,有许多重要资料都没有备份。
就单单是这些倒还罢了,现在秋也比赛在即,秋天却出于嫉妒,将秋也推下了楼梯,秋也因此伤了手腕。
当然,这只是秋也的一面之词。
不过秋也小小年纪就十分懂事,温文有礼,秋家上下,无人会质疑他的话。更何况,秋天本就劣迹斑斑。
这几年,秋家因为秋也,没少受到媒体的关注,连带着公司的股票都跟着暴涨。
下周的比赛,对于秋家来说,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
可偏偏,全叫秋天这个混账给毁了。
除了秋天的爷爷和太爷爷,秋家的几房也都在这里,秋天的二爷爷和四奶奶,也都跟着帮腔。
起初,秋天是近乎嘶吼着说不是我做的。他红着眼,扫视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可全家二十几口人,无一人站在秋天这边。
就在这个时候,秋天左耳的耳机里,传出了一个温柔却富有力量的声音:“让他们先闭嘴。”
这个耳机是今天宴会上,一个身高挺拔,长得很帅气,气质非常华贵的叔叔给他的。
秋天还听自己的父亲秋宸,管这位叔叔叫沈总,对他也很客气。
这位沈叔叔告诉他,只要他今晚肯戴上这个耳机,跟一个人保持通话状态直到晚宴结束,他就可以拿到那套他最喜欢的限定版乐高套装。
当然,为了让孩子知道沈叔叔不是骗子,他提前将乐高套装送给了秋天,他还笑着说,他相信秋天是一个遵守承诺的孩子。
其实那套限定版乐高套装并不算贵,一整套加在一起也就三万块钱。对于秋家这样的豪门来说,这点小钱,还敌不过秋也今天晚宴穿的一个外套。
然而秋家没有人愿意给秋天买,当秋天提出自己很喜欢那套乐高的时候,老太爷还责怪他学习成绩不好,就知道玩一些无用的东西,给家里丢脸。
而今天晚上,秋天带上耳机之后,耳机里就一直没有什么声音。
刚刚那一声,是秋天今晚在耳机里听到的第一句话。
此时此刻,在这个让秋天有些绝望的环境里,这个声音成了秋天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不是天真的孩子,他知道对面有可能是骗子,可他就是下意识想要选择去相信。
就算是骗子,也比这些名为家人的大人要好一些。
秋天红着眼,冲着他们狂吼了一声:“闭嘴,都给我闭嘴。”
宴厅霎时安静了下来,连老太爷都怔在那里。
他们被这一声哀戚到近乎绝然的声音吓到了。
耳机里那个女人再度开了口:“跟他们清楚明白地解释最后一次,说秋也的手表不是你拿的,秋也不是你推的。不用去管他们相不相信,不用在意不重要人的看法,你问心无愧就好。”
秋天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即,他抬起头,像个小男子汉那样,扫视着围在他四周的每一个人,随即,他口齿清晰地一字字开口:“你们听好了,我没有拿秋也的手表,我甚至都不知道他说的手表长什么样。我也没有推秋也下楼梯,是我错身走过时,他自己摔下去的。至于他为什么要污蔑我,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四奶奶听到这话,轻嗤了一声:“我听说家里限制你的零用钱啊,谁知道是不是你拿了那块手表,准备卖了换钱?还有,你说你没有推他就没有啊?我都看到了。他为什么要污蔑你啊?有什么好处?全家人都知道秋也多么重视这一场比赛,他怎么可能会自己摔下去。”
说完这些,四奶奶似乎极无奈地捂着头说:“你这孩子,太喜欢撒谎了。天哪,你原来那家人都教了你些什么,怎么把孩子教导成这个样子。要不是你原来的父母不在了,咱们家一定要告到他们倾家荡产。他们一定是故意换孩子的。”
这不是秋天在秋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以往他每每想要反驳,都被这群大人那凌厉的眼神吓退。
可今天,耳机里那个陌生人给了他勇气,让他可以勇敢的,当着这群人的面,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我不知道当年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你们恐怕也不知道,所以就只能恶意揣测我的父母。我只知道,在我印象里,他们对我很好,很温柔。他们是没有你们有钱,但是他们都是特别好特别好的人。比你们好一千倍,一万倍。”说到最后一句话,秋天近乎是嘶吼出声。
秋贤气得拍了拍桌子:“闭嘴,都回家半年了,还说那家是你的父母。你的家人在这里,你的父亲,你的爷爷,你的太爷爷太奶奶,这才是你最亲的亲人。”
“不是。”秋天冲着他吼:“真正的家人怎么可能会不问清楚就冤枉我?”
不知是不是秋天的错觉,他好像隐约听到电话那头有一丝哽咽的声音。
而此刻,场上的气氛出现了短暂的凝滞,最后还是一直没开口的二爷爷突然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推秋也下楼,是你四奶奶亲眼看到的。至于秋也的手表,就放在化妆间里,事发前后,也只有你进过那间房间。我们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你,而是所有的事,都指向你。秋天,家里人不是不可以原谅你,大家都在给你机会,你拿出手表,给秋也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他们好大度,二爷爷那居高临下的口气,仿佛这是给秋天什么不得了的恩赏一样。
秋天再早熟,也只是一个孩子。他无措地站在那里,眼眶腥红。
他只能下意识去摸摸耳朵,因为只有电话那头的陌生人,才会站在他这边。
很快,电话那头给了他提了意见:“报警吧,被推下楼属于故意伤害,近千万的手表丢了,也是大事,你不能让他们空口白牙地污蔑,让警察来调查。”
秋天迅速回神,他学着电话里的语气,让他们报警。
最先笑出声的是二爷爷,他看着秋天说:“秋天啊,的确,这么贵重的东西丢了是该报警。可是家里人之所以不报警,是想给你一个改正的机会。否则,这事传出去,你的同学和老师会怎么看你?就算是你年纪小,不能判刑,可咱们秋家是大户人家,媒体都盯着呢,秋家小少爷偷盗财物,一旦上了新闻,这就是你一辈子洗刷不掉的污点。”
秋天反驳:“那就更应该报警了,如果不报警,你们就会冤枉我一辈子。”
秋家人没人说话,秋天就只好自己抢过秋宸的手机,拨打了110。
他不想用自己的手机,是因为不想和电话那头的女人断了联系。
四奶奶见状,急得站了起来,她转向了老太爷,惊呼道:“爸,你看他……”
老太爷冷面冷心道:“让他报,谁也别拦着他,我看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么小就偷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真是不得了了。”
“等警察把手表找出来,我要亲自管教这个顽童,让他尝尝家法的滋味。”
老太爷这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胆寒。
秋家的家法,四奶奶和秋贤,还有秋宸都体验过。
老太爷会把他们关在黑屋子里,不给饭吃,三天内只给几口水喝,之后隔一段时间就狠狠用柺棍捶打。
四奶奶脖颈后方的疤,就是她十八岁那一年,被老太爷打出来的。
秋天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他根本受不住。
可老太爷却一脸凛然地坐在那,只等着对秋天下死手了。
可秋天没有丝毫畏惧,电话拨通之后,他语调格外坚定:“喂,是110吗,我要报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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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001章 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