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漪发觉傅斐今天回家的时间比往日要早。
担心怀疑她逃了课。
傅斐面对着满眼并不欢迎她早回家的江漪嘀咕道,“今天周五最后一节课是社会实践,等于是自由活动,我看很多人都趁机溜走,所以我就早点回家了。”
说完这一些的傅斐又下意识地感到后悔,她干嘛要和江漪单独解释这些。
很明显,江漪本人并不在意。
江漪:“你既然回家了,就帮忙去买点青菜吧,这个季节菜苔已经出来了,这种青菜好吃。”
傅斐则是被使唤并且历经答应以后,才回过神来——
江漪怎么会使唤她来办事?
还让她一个五谷不分的人去买特定的某一种青菜?
可另一方面,傅斐又觉得这样的使唤在普通家庭实属正常,寻常人家人手不够的时候儿女总是要帮忙的。
她刚回来家里,放下自己的书包,转身去了趟超市。
说实话她真分不清,什么上海青,油菜,青江菜,鸡毛菜……唯一看见和江漪口中有一样字眼的苔菜,她心想那应该差不多了。
她挑挑拣拣,选了其中品相最佳的苔菜,自以为可以在江漪那头交差了。
而她走出超市门之前,还撞见了几个同年级的女学生,按理说傅斐平时跟这些人完全不熟,她从来不可能和这群人有所交集。
但旁观着眼中令人发愁的青菜,她心中的那一丝疑虑从未消散。
于是,傅斐破天荒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这不打不知道,一打把人家吓一跳。
“斐……斐姐,是有什么事吗?”
“我就想问问你们,”傅斐快步朝她们方向走去,她举起手中的这把苔菜,晾到别的女同学眼下,要求对方回答道,“这个跟菜苔是一样的吧?”
女同学可从来没有见过傅斐“虚心”求问的样子。
她们只在传闻中听说过那个嚣张跋扈的傅斐,哪里会想到有一天傅斐亲自拿着一把青菜叶子问他们这个是不是什么“菜苔”?
到底是什么风把学校里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吹到商超来?
她们不解,但更为震惊。
而傅斐不知道的事,这个年龄段的城市女生大多数和她一样,完全分不清青菜种类的。
对面两个“受宠若惊”的女同学连连点着脑袋,生怕得罪了傅斐一样。
傅斐这下总算安心了。
本来一个人的判断,她难免会有所怀疑,可众人都说这就是“菜苔”,那应该就没有找错了吧。
她临走之前,还道了一声“谢谢”。
正是这一声没多大感**彩的“谢谢”,却让两个女同学在原地呆愣了很久,直到晚上回家问自己妈妈那是不是“菜苔”并且得到否认的回答以后,两人均感到十分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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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斐完全没想过这是两种栽培方式完全不同的青菜。
而她手中的苔菜微微发苦。
一送到江漪手里,她亲眼看着自己妈妈笑出了声,“你都多大了?连什么是菜苔都不认识吗?”
傅斐在这件事上也没办法记恨别人,看别人附和那样也是完全就不认识,她只能这样替自己辩解道,“我学习也不学这个。”
江漪勉为其难地收下,道,“那也成吧,苔菜放在饭里做菜饭吃,味道应该也算可以。我就如此利用一下你辛苦买的食材喽。”
她明快地翘了翘腿,伸了个懒腰,转身又将买错的菜认真清洗。
旁边原本噤若寒蝉的女佣也笑得合不拢嘴,“太太,我知道你最喜欢吃菜苔,里面的菜心嫩着呢。”
又趁机溜须拍马道,“下次还是让我们出去跑一趟吧,要让现在的孩子分清不同种类的青菜,怕是比登天还难。”
傅斐一脸严肃,她又不想要把揽活的事表现得这么主动,于是她背过身,说,“下次,我不就分得清了嘛。”
虽然只是像安排买个青菜这样普通的小事,尽管她也没办成功,但傅斐总觉得这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过后,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和江漪的关系舒服了很多。
就好像江漪能为她着手处理学校的事务,而她也能为江漪捎来她偏爱的“菜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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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的这个夜晚都格外安静。
但江漪清楚地明白,在这平静背后,一场波涛汹涌的风浪即将抵达。
傅老太太的寿宴在即,而她的小麦也已经在自家的车库备好,届时的媒体,爱高调的傅老太太,与傅斐交恶的傅棠雪,还有傅棠雪的那一对不大正常却有着男女主光环的父母……
想想这些江漪觉得这是一场硬仗。
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她细想了一下自己在整个傅家的辅助,傅斐的战斗力也就那样吧,不给她惹是生非实属大吉,至于远在广州训练营的傅澄,多半不会中途回来……
而对于傅司渭,江漪推敲着他们夫妻此时的关系,也知道不存在老公替她撑腰的这个可能。
她早知指望不上。
也就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江漪特地她分析了自己与对方的力量悬殊,她想着在这一场豪门乱斗中,她得先养精蓄锐,假使他们不出来主动招惹她,她不介意相安无事。但他们万一按捺不住,那她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于是,江漪选择了最行之有效的方式——敷个面膜睡觉。
唯有良好的体力才是应对这些的最大的保障。
傅斐对自己亲妈也始终抱有隐忧,认为母亲每次热脸贴冷屁股,很是不值,而这家人又难对付,明天还喊来了电台和几个不算太主流的自媒体号,她不知道到时候的新闻会怎么写。
自己母亲如此上心的成果,大多也都不过沦为他们踩着上位的工具罢了。
而无论多贵重的礼物,老太太明儿隔天就转手给了傅棠雪他们一家。
傅斐对傅老太太心怀不满。
认为她不过是年纪大些,看上去德高望重些,而傅老太太在傅氏集团肯定没有自己亲奶奶早些年的耕耘付出得多,她并不值得今天所占有的股份和拥有的财富地位。
她甚至一度认为这个女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占了另一个女人的便宜。
她私心想着不要让母亲为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寿宴而费心费力。可最近她总算是把江漪的性子给摸透了,她身上的执拗无法更改。
往年,这都是江漪最过繁忙的时刻。
从礼金的数额,高档礼品的选配,甚至到当天他们晚辈该说的“问候与祝福”,她总是事无巨细地安排着。
想来这其中必定与她的叔叔傅司辰脱离不了干系。
她一度以为那就叫做“红颜祸水”。
在傅斐整整担忧了一个夜晚以后,她惊奇地发觉自己亲妈的房间毫无动静,等她推开那扇门,准备张口与她说一些不情愿配合的话——
却发现江漪已经入睡了。
璧上的一站法式中古玻璃灯还常亮着。
傅斐的动作放缓,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江漪均匀的鼻息附近,却在关灯前从长镜中看见了她突兀而鲜艳的绿毛,因为烫染的不得当发发梢毛糙地纠结在一起,杂乱无章。
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江漪这阵子是用什么眼神来看她的。
按钮发出沉闷又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熟睡的女人毫无察觉。
整个屋子明明应该彻底陷入黑夜的,却意外保留着几分柔亮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