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郁在楼顶上窝了一晚上,第二天被太阳晒醒的时候,脑子迷迷瞪瞪的,一个翻身从破沙发上摔了下去。
老旧的沙发吱呀响了一声,腰底下的弹簧颤颤巍巍的顶着海绵复位,谢郁换了个姿势坐回去。
这沙发也不知道在这呆了多久了,从半年前谢郁租下这里,它就在这放着,偶尔碰上谢郁心情好的时候还给它扯块塑料膜遮风挡雨,但是谢郁这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心情极差的。
所以它就只能被迫风吹日晒,雨天洗澡,晴天晒干,如此反复,酿足九九八十一天……
手机“叮咚”一声,谢郁睁开眼,拿起手机一看,是盼得公司的录用邮件。
他一目十行的扫试着上面的文字,看到最后的公章后,面色不虞的点开了聊天软件的置顶联系人:“傻逼你欠啊?”
那头很快出现了正在输入的字样,几秒后消息弹了出来:“在开会。”
谢郁盯着那三个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毫无波澜的语气不光让他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受,还让人觉得是他在无理取闹。
他在无理取闹?谢郁皱了皱眉,心底蓦然升起燥意。
跟几年前一模一样,这人根本没有丝毫变化。
就算他现在打扮的跟个无害的大学生似的,白T也遮不住他残害精神病的黑心肝。
谢郁手指无意识的在手机背部点了几下,大拇指飞速移动敲了一行字出来,但是很快他又删掉了。
白温璟这人根本不会因为他的无能狂怒而失态的。
一想到这点,他就难受的抓耳挠腮,恨不得亲手刨开白温璟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让他失去冷静。
几秒后,谢郁的手指落到了通话界面上。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但瞬间被电话那边的人挂断,看着通话界面响铃三秒的字样,谢郁嘴角扬起胜利的微笑。
开会?真想知道向来严肃认真的白总开会被打断的神色。
气恼?懊悔?还是……
他的笑容很快冻结在脸上,盯着手机上的来电人,眸子里闪过尴尬气恼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在铃声快要掐断的时候,他僵着身子按下了通话键。
“喂?”
“谢郁?”白温璟的声音响起,“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十足的耐心:“等我十分钟,我开完会跟你聊好不好?”
谢郁后背的毛孔骤然炸开,在炎热的夏季硬是出了一身冷汗:“我找你没事,”他干巴巴的解释,“我不小心点到的。”
“是吗?”白温璟的声音放低了些,像是诱哄不听话的小孩,“好吧,我先去开会了,有事情给我发消息。”
谢郁没说话,像只炸了毛的猫似的警惕的盯着手机。
电话挂断,谢郁却久久没能回神。
隔着电话,只能听到声音的白温璟逐渐跟四年前的白温璟重叠起来,彼时的他可没有这么的温和无害。
明明说话的语气那么温柔,却能面不改色的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因为窒息进医院抢救。
“白总?会议还继续吗?”
小赵从会议室探出头,看着站在窗户边上,两手插兜眺望远方的白温璟,低声提醒:“已经五分钟了。”
白温璟回神,疲倦的捏了捏眉心,看着手机上那边泄愤似的一大长串话,无声叹了口气。
转身的瞬间,他收敛神色,恢复了往日温和有礼的白总:“继续。”
会议上讲的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内容,这也给了白温璟开小差的机会。
跟谢郁重逢在他的计划中,但是谢郁的态度却让他琢磨不准。
按理说这人应当恨他入骨,见他第一面就恨不得把他抽筋剥骨,但是谢郁的反应却在他预料之外。
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谩骂而已,甚至连他的痛点都没有触及,让他内心隐约的不安起来。
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开完会,裴景约他去喝酒,白温璟本想去找谢郁的,但是一想到那小子对他的态度,他就有点露怯。
裴景是他发小,两人喝酒约在了平日里经常去的街角酒吧。
街角酒吧,这地方就像他的名字,位于街道的小角落里,甚至不是一整间,因为老板没钱,所以只租了半间。
虽然是半间,生意却好的可怕,至于为什么生意这么好,老板却不可扩建店面,这他就不得而知了。
一到地方白温璟就先点了杯威士忌。
“嚯,这是干嘛呢?”裴景看着他一脸仇大苦深的表情,撑着下巴挑眉,“又跟那位有关?”
白温璟没否认,随手扯了扯白T的领口,抬手朝着调酒小哥打了个响指:“再来一杯,谢了。”
裴景见他这样子,便知道今晚定是不醉不归了:“说说吧,又怎么了?”
白温璟玩着杯子里的冰块,盯着反射着五颜六色的灯光的冰,犹豫半天才开口说:“他给我公司投简历了。”
“哦,”裴景没觉得多稀奇,“你家公司跟他专业对口,又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他当然……”
“不是我家公司,”白温璟按住旋转的冰块,微微侧头看着他,一字一顿,“是盼得,他把简历投给了盼得。”
盼得是白温璟从家里离开后自己成立的公司,刚成立没几年,在业界还没什么名气。
裴景一顿,没头没脑的问道:“他揍你了?”酒吧光线昏暗,他只好调整坐姿,双臂撑在吧台上,凑近仔细的观察白温璟的脸色,“还好没打脸。”
“他没打我。”白温璟伸出一根手指抵开他的脑门,“就是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裴景秒接话:“骚扰你?”
白温璟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自嘲的摇了摇头:“我倒是希望他骚扰我。”
他舔舔干燥的唇,烦躁的把刚调好的酒一饮而尽:“他就是单纯的厌恶我,而且,”他停顿几秒,不情愿道:“他让我滚,离他远点。”
裴景没说话,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甜腻的酒。
白温璟耐心的等了几秒,却还不见他说话,便抬起胳膊肘戳了戳他:“说话啊。”
“不知道说什么,”裴景叹了口气,抬手招呼调酒小哥换杯烈点的酒,“我觉得他安安静静的长到现在,没报复社会就已经很克制了。”
白温璟对此不做评价。
裴景胳膊一伸,搭在他肩膀上安抚的拍了拍:“你别太担心,他早晚会来报复你的。”
白温璟:“……滚蛋!你以为他会放过你?”
“不会啊,”裴景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都给他,“所以你抓紧时间拿下他,兄弟小命就在你手上了。”
白温璟低头一看,两盒套端端正正的摆在自己手心。
他无奈的把盒子揣兜里,膝盖碰了碰裴景的腿:“哎,你是不是忘了谢郁是被直掰弯的啊。”
裴景刚喝了几杯后劲大的酒,已经开始上头了:“所以?”
他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眼里朦胧着醉意。
“所以,他恨死我了。”白温璟斜靠在吧台上,静静地看着裴景,“你以后可以经常在医院看到我了。”
裴景是骨科医生,是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把自己的小命交到他手里,白温璟很放心。
“不是,”裴景一个激灵,直接吓醒了,“你什么意思?”
接到客户的电话的时候,谢郁刚准备冲澡睡觉。
水龙头刚拧开,电话铃声就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王先生您好,您确定要现在见面吗?”
谢郁抓着水管抓紧时间往身上冲水,得到对面肯定的答复后,随后丢开水管,关了水龙头,悄声从后门出去了。
这个时间刘丽已经睡了,刘珏估计还得在游戏里厮杀一会,他跟着导航看了看王先生发来的地址,决定步行过去。
见面的地址是一个酒吧,谢郁没听说过,跟着导航到了地方后,看着导航上显示的不足三米,一脸懵的抬头看了一圈。
目的地距离小于三米,导航自动关闭,谢郁抓着书包带面无表情的扫视着周边的店铺。
终于在耐心告罄之前,看到了角落里幽蓝的光线——彳亍用酉吧。
绝了。
谢郁叹了口气,拎着包三两步跨上台阶,贴着边躲着醉酒的人找到3号桌子。
王先生是个暴发富,给新找的年轻老婆设计了一款戒指。
因为给钱少事还多,兜兜转转许久找到了谢郁身上。
这已经是第十三次修改设计了,谢郁把十三张设计图依次摆开,刚准备介绍第新版戒指,就见醉醺醺的王先生指着其中一张设计图稿,大着舌头道:“就……就这版了!”
谢郁顺着看过去,王先生的手端端正正的指在图纸底下的数字一上。
这是第一版图稿。
谢郁:“……您确定?”
“我确定啊,”王先生眯着眼瞅着他,“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画的也不怎么样啊,就是差那么点意思,你懂吧?就是……”
已经是第十四次缺点什么东西了,谢郁陪着他找这点东西找了半个月,一分钱没得到还付出了N倍的劳动力,此刻耐心已经告罄。
“不懂,”他冷眼瞧着这人,把一字排开的图稿收起来,“我说了就改三次,你爱要不要。”
“那你不还是改了十三次吗?”王先生拧着身子,肥胖的手指着他跟身边人哈哈大笑,“这刚出学校啊,就是气性大,你说说顾客不是上帝吗,你就是这么对待上帝的啊?”
最后那句话他是对着谢郁说的,因为醉酒加上姿势太过用力,他差点趴到谢郁身上,谢郁没动,盯着桌子上的酒瓶不知道在想什么。
“来,陪李总把这杯酒喝了,李总可是大客户呢。”
说着王先生就要伸手去拉谢郁的手,谢郁看着所谓的李总,慢慢弯腰把桌子上的酒瓶拿起来,举起酒瓶跟李总示意。
“我干了,你随意。”
李总一愣,眼睁睁的看着他喝完了酒瓶里剩下的酒,接着谢郁用手背抹了下唇,抓着瓶口的手旋转一百八十度,让瓶口向下,平静的看着他。
“李总怎么不喝呢?”
李总看着倒扣的酒瓶,呆愣几秒,接着满意的笑了起来:“来,你陪我把这杯酒喝了,怎么……”
“砰!”
现场安静一瞬,王先生脖子猛地一缩,眼睛骤然瞪大,好半晌才颤颤巍巍的扭头,入目的便是一片猩红。
李总顶着一头的碎玻璃,尖叫声卡在嗓子里,面色惊恐的看着面前的谢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