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棠是在食堂堵住谢微的。
彼时陶旭正端着盘子和谢微找到位置准备坐下,却不料被人截胡,陶旭被人挤到一边,差点把他盘子给掀翻了。
“诶,你这人……”
霍棠抬头看向陶旭,说:“不好意思,这个位置可以给我坐一下吗,我有话跟他说。”
陶旭还未脱出口的话在看清霍棠的瞬间收了回去,看了眼一脸淡定的谢微,麻利地比了个OK,坐别出处去了。
支开不相关的人,霍棠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昨天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被霍棠灼灼的目光看着,谢微倒是淡定,“公司规定,六点下班。”
所以下班就不回他消息了?
霍棠生气地想着,在谢微心中,他只是一个下班了就能切断联系的普通同事吗?
“那你今天怎么不回我消息?”
明明还和别人聊天要文件,就是不理他。
谢微几不可察地叹口气,说:“上班时间,我有自己的工作,下班了,我也需要私人时间处理自己的事,况且……”
他看着霍棠,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作为同事,我已经给予你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是你的工作,你该学会自己去做。”
谢微的重点是让他自己学着独立地去完成自己的工作,然而霍棠的关注点显然和他不一样。
“所以,你就只当我是同事吗?”霍棠不甘心问着。
虽然谢微并没有这个意思,眸光微动想起昨天公司楼下的画面,还是轻轻嗯了声。
看着霍棠暗下去的眸光,谢微垂下眸子,不去看他。
霍棠觉得有些难堪,谢微都和别人在一起了,自己还缠着他,让他教自己在他们眼里无比简单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笑话他,笑他怎么这么蠢这么笨。
陡然起身,霍棠不发一言离开了。
陶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跑回谢微那坐下,问:“怎么回事,吵架了?”
谢微:“没有。”
“还说没有,我看人眼睛都红了,诶他是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要不我帮你去斡旋一下?”
谢微掀起眼里看向他,浅茶色的眸子仿佛洞穿了他的小心思,陶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行了行了,不愿意就算了,不是我说啊,要人真被你气跑了,可没得后悔的机会了。”
谢微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后悔,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谈什么后悔。
梁白吃完饭回位置上坐下,撇了眼趴在桌上的霍棠,以为在睡觉,当时间走过下午两点,霍棠依旧趴着,没有醒来的意思。
梁白推了他一下,没反应,又推了一下,还是没有。
看了眼旁边的余霄,梁白拉了下霍棠的胳膊,惊讶地发现他一直手就能轻易地将其环住,并且还有富余,感受着手中柔软的触感,没想到看起来没二两肉,捏起来还挺舒服的。
没等梁白多感受一会儿,霍棠终于肯起来,语气不善地说:“你干嘛啊?”
话出口之前,梁白注意到他眼角的绯色,声音不自觉轻了些,问:“你哭了?”
“才没有,你叫我干嘛?”
“额……要开会了。”
“开会就会开会,不会好好说啊,干嘛捏我。”
霍棠揉了揉他刚刚别的地方,有点疼。
梁白:“……”
“对不起。”
霍棠惊讶地看向他,“你还会说对不起?”
梁白:……
拳头硬了。
今天开会无非就是对这周工作做了个总结,然后催了下大家手头上的进度,霍棠想着还没干完的工作,牙都快咬碎了,要是可以,他一定辞职!
当天晚上霍棠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在家赶进度,然而收效甚微,看着散落满桌的纸张,霍棠打了个哈欠,算了明天再做吧。
周六,按照计划,温云生来霍棠楼下接他。
霍棠慢慢吞吞收拾好自己,拖了好半天才下来。
温云生已经提前知会过霍老爷子,所以两人刚进门就看到坐在客厅里的霍绍元。
见人到了,霍绍元起身来迎,拉着温云生看了看,寒暄着。
温云生适时递出早就备好的礼物,霍绍元打开一看,笑得合不拢嘴,显然送到了心坎上。
“我说你,来就来送什么礼物,快小陈给我拿到书房放好。”
看着盒子里精美的木雕,价值不说几何,主要胜在合心意,看这雕刻技法便知出自名家之手,看得出温云生花了心思的。
招呼着人坐下,霍绍元拉着温云生寒暄着,得知他已经接管家里公司,并促成不少强强合作在国外市场更上一层楼,取得了不小得成绩后,霍绍元的心越听越凉,越比较越觉得面上无光。
“云生啊,你有空多教教我们棠棠……”
特意选了个最远的位置坐着的霍棠:……这都能cue到我?
霍棠竖起耳朵听了几句,忍住反驳道:“爷爷,我哪里在玩,我每天有好好上班工作,你看我人都瘦了。”
说完,霍棠还暗暗瞪了眼温云生,都怪他害得自己又被爷爷说。
霍棠自认为瞪得很隐晦,不料温云生跟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陡然回过头,就瞧见霍棠在瞪他。
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头的霍棠被人当场抓包,连忙看向别处,就是不看他。
霍绍元将霍棠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叹气,爹不靠谱,这儿子也还跟没长大似的,这霍家还是得靠他撑着。
正好温云生感叹着霍宅似乎与以前相比变了许多,霍绍元让霍棠先带着温云生在家里四处转转,自己还有点事要处理,省的他听着自家孙子处处不如别人而烦心。
温云生随着霍棠到后院,这里有一片开阔的草地,似乎是勾起了回忆,他眸色温和,说:“记得以前小海还在的时候,我们经常在这里玩抛球的游戏,有次小海不小心把你绊倒了,你哭了一整天。”
“是吗,我不记得了。”
这人怎么就喜欢记自己出糗的事情。
两人走到一块小碑前,上面端正地刻着“小海之墓”,周围还画着一圈涂鸦,仔细看能看出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阿拉斯加,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本来鲜艳的颜料渐渐变得斑驳,模糊了原本的样子。
“小海走的那天,你还一边哭一边给我打电话,因为哭得太伤心我还连夜赶回国……”
“我才没哭。”霍棠被勾起回忆,却依旧嘴硬。
“好好好,没哭。”
霍棠快步走过这里,攥成拳头的手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心绪。
而这却不是因为温云生在他面前提起过往狼狈的样子而感到丢脸,反而由此又让他回想起以前的卑鄙手段,为了自己,他利用了温云生,伤害了一个很好的人。
自私又卑劣。
事到如今,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感。
追悔莫及。
调整了下情绪,当两人并肩来到前院时,霍棠已经恢复正常。
温云生走到一颗海棠树下,回头问:“这是我们小时候种的那颗吧。”
“可惜不是花期,看不到开花的样子。”他眼中划过一丝惋惜。
“当时种这颗树,我可是填了半天土,没想到转眼就长这么高了。”
霍棠立马反驳说:“哪有,明明是我填的土。”
温云生轻笑:“确实是你要填土,还不准任何人帮忙,结果铲了几铲子,嫌累跑进去拿了个板凳坐旁边,累的我要给你善后,否则树苗死了又要哭。”
霍棠没说话,事实好像的确如此。
许是想起了久远的往事,霍棠对于温云生的戒备没那么重了,倒是能放下心来心平气和地与他闲聊几句。
“不久前的柯凡蒂美术大赛,我记得你报名了,怎么没……”
还没说完,就被霍棠一脸慌张地捂住嘴,他的唇贴着柔软的掌心,没有第一时间反抗。
霍棠紧张兮兮得朝里看了眼,小声道:“小声点,别让爷爷听到了。”
温云生疑惑,为什么不能让霍爷爷听到?
盯着霍棠看了几秒,联想到刚刚霍绍元提起霍棠学业时的愁眉苦脸,温云生微微挑起眉,心中有了猜测。
“你该不会瞒着……”
还没说完就又被霍棠一只手堵了回去,他生气道:“不是叫你小声点吗!”
温云生弯了弯眼,就着他捂在自己面上的手贴近他,说:“你胆子挺大的。”
随着言语吐出的温热的气息打在霍棠手心,有些痒痒的,但他不敢放开他,生怕自己没注意温云生就跑进去把自己给卖了,这种事温云生绝对做得出来。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霍棠不肯放开,温云生也未挣扎,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这时,似乎有所感应,霍棠偏头看了眼,身子有些僵硬。
温云生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不远处进门的小道上,正站着个年轻男人,面色淡淡地看着他们,也不知在哪儿看了多久,毕竟海棠种得靠近门口,他们算是挡了路了。
此刻他们的姿势属实说不上端正,照谢微的角度看,倒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凑在一起拥吻,而且还是霍棠主动的。
仿佛意识到姿势的不妥,霍棠仿佛被烫到般跳开几步远。
然而谢微倒像是没察觉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微微点头算作打了招呼,而后迈步掠过他们径直进了门。
看着谢微眼神也不给他一个就进去了,霍棠暗道自己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当他发现谢微在那看着他们的时候,竟然有种偷.情被发现的慌乱羞耻的感觉。
谢微又不是他的谁,他慌什么?
就在霍棠自我安慰的时候,温云生将他变换的脸色尽收眼底,幽暗的眸子里不禁闪过一抹兴味。
两人回到屋子里时,霍绍元刚好看完谢微带来的合同,签下了字。
谢微将合同收好,还有霍绍元交代的资料文件也一并带上。
霍棠看着周末还在工作的谢微,怎么他爷爷就能随叫随到,到他这就准时六点下班了?
爷爷开多少,他一样开得起,瞧不起谁呢。
霍棠不服气地想着,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盘算着找个机会和爷爷打听打听他给谢微到底发多少工资,有没有可能把人挖过来给自己当助理哼哼。
身侧的温云生看了眼满脸都写着“我要干坏事了”的霍棠,注意力放到谢微身上,一个长相不错的小助理,居然让棠棠这么在意,看来他得警惕点了。
说要警惕,可温云生周却毫不紧绷,好似根本没将人放在眼里。
“小谢,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你现在开车回去也晚了。”
还没等谢微说话呢,霍棠藏着坏心凑上来,面上表现得不太乐意地说:“爷爷,今天云生哥哥特意来看你,你怎么还留个外人在这。”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霍绍元不悦地拍了下霍棠,即使没用多大的劲儿也在他白生生的胳膊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谢微垂眸,眼底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道:“霍董,那我先回去了,家里已经做好饭了……”
“哦家里女朋友在等吧,快回去吧,棠棠不懂事别放心上。”霍绍元没好气地看了眼愣在原地的霍棠,又转向谢微有些无奈的道。
对于谢微,霍绍元毫无疑问是非常欣赏的,不然也不会如此重用他,整天带在身边接触公司核心事务,谢微在霍绍元眼里是个以事业为重的人,学历高能力强,有谢微的辅佐公司上上下下的事情也不用他操太多心。
这样的人才值得霍绍元开出天价的酬金,霍绍元宝贝都来不及,谁料竟被他孙子嫌弃。
送走了谢微,霍绍元对傻愣着的霍棠说:“站着干嘛,快来吃饭。”
此时霍棠好似才回过神来,捂着刚刚霍绍元拍他的地方,沉默的坐下了,仔细看眼睛还有些红红的。
他刚刚没用多大力气吧,就轻轻拍了下,怎的还哭了?
霍绍元怀疑地想着。
热腾的饭菜上桌,霍绍元对霍棠的态度软了些,让他赶紧吃菜。
霍棠却没接收到爷爷的安慰,依旧闷闷不乐地戳着碗里的食物,半天才吃上一小口。
温云生见状,眼神暗了暗,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就这么不高兴?
他放下手中的餐具,在爷孙两人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掷出一颗惊雷──
“其实这次回国,还有一件事,想和霍爷爷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