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弯着腰,一只手挑起男孩的下巴,打在她头顶的伞微微倾斜,灯光从头顶倾斜而下。
这个动作本就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而她身上与生俱来的强大而冷冽的气场更是让人忍不住低下头,对她俯首称臣。
“你,你是谁?”顾白无措地环抱着膝盖,原本红润好看的嘴唇被雨淋得苍白了些许,浓密纤长的睫毛湿哒哒的耷拉着,眼尾却泛起异样的红,像是刚哭过。
爱美是人的天性,而美人垂泪,总是能最大限度地激起人的同情心,让人心软了三分。
只是宋浅意的反应却和绝大多数人相反。
她眼底的惊艳只维持了很短的几秒便消散无痕,眼底的冷意重新占据上风,她的唇角轻勾,语调微微拉长:“你来找我,却问我是谁?”
“你……”顾白蓦地瞪大眼睛,他那小狗似的眼睛黑白分明,看人的时候总是一副无辜的模样,此时多了三分震惊诧异,眼睛瞪大了三分,倒越发显得无辜单纯,“你是宋浅意!”
顾白从母亲的口中听过宋浅意的事迹,她年仅二十便出任宋氏集团副总裁,二十三岁被破格提拔担任集团总裁,在任期间对集团进行大刀阔斧改革,将整个集团的规模扩大一倍,市值也跟着翻了几番。
而作为一个集团的领导者,她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有传言她为了上位,甚至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送进了监狱。
如今见到了人,他虽意外大名鼎鼎的宋浅意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但他一点也没有怀疑传言的真实性。
她看起来,确实和传闻中一般无二,一样的冷厉、不近人情。
顾白的记性很好,在看到宋浅意的脸的那一刻,他就想到酒吧包厢里遇到的那件事,还有那个手段狠厉的女人,正是宋浅意!
顾白想到包厢里里见到的那一幕,精致的小脸微微泛白,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忐忑不安地轻颤。
宋浅意想到了这双眼睛哭出来的样子,舌尖不自觉顶了顶上颚。
“说吧,谁让你来的,你来这有什么目的?”兰苑的安保措施向来严密,没有业主允许,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入,
顾白下意识摇头,但在宋浅意那锐利的目光下,他没能坚持过十秒,将顾家人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吐露出来。
“你是说,你想求我放过顾家?”宋浅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轻笑了声,“就凭你?”
顾白感觉到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陷进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忍着痛,眼尾却不由地浸出一抹湿意,宛若风中飘摇的小白花,十分可怜。
他眉眼低垂,浓密的长睫微颤,明明在宋浅意强盛的气势下瑟缩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透出几分倔强:“宋总,顾家欠您的钱我们一定会还!只是想求您宽限我们一段时间,我们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宋浅意看着顾白,松开了手,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轻笑了声:“弟弟,你知道你们顾家,欠我多少钱吗?”
顾白迷茫地摇头,他从未接触过公司的事,家里人也不从和他说起这些事,具体欠了多少钱他并不清楚。
“你们顾家一共欠了宋氏集团三百八十亿五千三百万,你觉得,一个破产的顾家,要多少年才能还清?”
“三百亿……”顾白被这个庞大的数字惊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宋浅意看着这个单纯到可以称得上傻的男孩:“现在你还觉得,你家里人送你来这,只是想求我宽限几天吗?”
“你父母打着把你送给我,那笔钱便一笔勾销的算盘,”宋浅意像个为学生勤勤恳恳解惑的老师,“但你觉得,你值三百个亿吗?”
不需要宋浅意回答,顾白自己心里清楚,就算把它按克卖,每一克都卖出黄金的价钱,他也不值那么多钱。
那么父母将他送来这……
顾白仿佛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单薄的身体晃了晃,摇摇欲坠。
父亲的话又在耳旁响起。
“所以啊,”宋浅意越过顾白,推开院门,院子里的感应灯一一凉起,将这方天地照亮,她回头,看着顾白,“你从哪来,就回哪去。”
“回去转告你父母,你的人我不要,但那三百亿,限你们一年内连本带利吐出来,否则……”
宋浅意并没有明说不还钱的后果,可熟悉她的人都清楚惹怒她的后果。
没有人会想见识宋浅意的手段。
宋浅意自认为已经和顾白说清楚,若不是看在他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她早就叫人把顾白扔出来去了。
她不管还在地上蹲着的顾白,迈步走近院子里,但刚走了一步,她的衣角被轻轻拽住。
那只苍白瘦削的手抓住了她的衣角,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萍,他手上的雨水未干,在宋浅意的衣服上洇出痕迹。
宋浅意低头看了眼,皱眉不耐:“小弟弟,我可没有时间陪你玩过家家的小把戏。”
“夜深了,你该回家了。”
顾白从地上站起来,可能是蹲的时间长了,或者是淋雨的时间太久,他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控制不住轻轻晃了晃。
但很快,顾白扶着院墙站稳,他站起来的时候比宋浅意高了半个头,却并不显高大壮硕,湿透的衬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单薄的身体,更显出几分可怜。
他哀求地看向宋浅意,形状好看的嘴唇颤动几下,最终挤出一句话:“求您,宽限我们几年。”
他的半个身体现在院门屋檐外,豆大的雨打在他的身上,半透明的衬衫紧贴着肌肤,单薄的身体下是恰到好处的薄肌,流畅的线条形状若隐若现,比一览无余更加勾人。
宋浅意的脑海里蓦地想起那一夜,她的指尖触摸过这具身体时,那年轻的、富有生命力的触觉,仿佛又勾起了她那个晚上的冲动。
宋浅意从来不是隐忍的性子,想要什么就要立刻得到。
她的视线在顾白身上流连,从那张我见犹怜的脸向下,划过他的喉结、胸膛、腹部……
心脏仿佛被一根羽毛轻轻撩过,有些养。
顾白的身体被她盯着,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就仿佛他曾被宋浅意一点一点抚过似的。
他的身体似乎热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
“宋总……”他低着头,浓密的长睫颤动着,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求您宽限我们几年……”
“宽限?可以。”宋浅意的眼神平静。
顾白惊喜地抬起头,湿漉漉的眼透出浓烈的喜悦,“真、真的吗?”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我宽限也可以,但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顾白惊喜的表情顿住了,他看着宋浅意,即使是暴雨天,她的身上依旧干爽,就连鞋子上都没有沾到半滴雨水。
她像是这场风雨的掌控者,始终保持着高贵强势的姿态,不沾半点尘埃。
顾白站在富丽堂皇的大门前,身前是温暖明亮的别墅,身后是冰冷黑暗的雨夜,雨水顺着他的衣角落在地上,滴答滴答,汇聚成一个小水洼。
他从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看到了狼狈的自己。
父母的哭诉言犹在耳,长兄的警告历历在目,他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顾白抬起手,在宋浅意满是侵略的目光,他解开了衬衫上的第一颗纽扣。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他苍白的指尖轻轻颤抖着,像是院子里那株被风吹得摇曳不止的小松树。
宋浅意看得专注,目光如炬,如影随形,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因为极度的紧张而颤栗着。
最后一颗纽扣解开,白衬衫落在地上,属于少年的白净躯体再也没有了阻挡,一览无余,白皙的肌肤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栗,和宋浅意脑海里的画面重合。
但似乎又和记忆里的有些不一样了。
他比以前清瘦了些。
宋浅意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回神,她转身,打开别墅的大门:“进来吧。”
宋浅意打开大门,屋内的灯光倾泻而出,撒在顾白身上,淡黄的灯光仿佛一抹朝阳,给他渡上了一层暖意。
宋浅意已经走进屋里了,并没有管他,若是他反悔了,只要转身,还是能离开这里的。
但若是走进别墅,他就没有回头路可选了。
可他别无选择。
顾白弯腰,捡起地上沾了雨水和灰尘的衬衫,轻轻地,走进别墅中。
大门在他的身后合上。
他低头,看见屋内光洁可鉴的地板,上面似乎映出了他此刻狼狈的模样,雨水顺着裤脚,滴落在大理石地砖上,汇成一个小水洼。
他没有动。
宋浅意清冷的嗓音响起:“进来吧,阿姨会打扫干净的,你今晚睡二楼左边第一间房间,里面干净的有换洗衣物。”
顾白低低嗯了声,他脱掉脚上湿透的鞋子,赤着脚,走进了这间奢华空旷的别墅。
他一步一步,像走进了充满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