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礼盒轰然砸向祁爵!
透明的盒子里,梦幻城堡造型的蛋糕翻滚碰撞,仿佛天塌地陷一般,整个城堡分散、碎裂、碰撞、坠落。
色斑斑驳的冰激凌混在一起,搅和出水泥一般的灰色。
蛋糕胚碎的碎,散的散,裹着灰色的冰激凌液体,仿佛地震后废墟里的砖块。
红色果酱写就的“一周年快乐”几个字早已不见踪迹,似乎想要融进灰色的泥浆里假装自己不曾存在过。
盒子落到地板上,浓稠的液体顺着包装缝隙缓慢地流出来,与灰色的大理石地砖融为一体。
打破平静的是顾竹年的惊呼声:“祁爵!你流血了!”
他慌乱地跑去找急救箱,嘴里还念叨着:“会不会破伤风啊…”
祁爵感到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涌出,他用手抹了一下,然后看着手上的鲜血呆在原地:
“小野,你就…这么恨我?”
肖冶的双手松开又握紧,他吐出“抱歉”两个字,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次,祁爵没再追上去,他盯着地面上的蛋糕礼盒。
是他喜欢的那家蛋糕。
刚才他都没来得及看,什么造型的蛋糕来着?
小野怎么知道自己喜欢这家的蛋糕?
他记得自己为了不让小野破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个。
地板上蛋糕形成的断壁残垣是那样刺眼。
他蹲下去将蛋糕扶正,解开漂亮的蝴蝶结,忽然用手抓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
松软香甜,遗憾的是冰激凌化了,不然还会有冰冰凉凉的口感。
他一口接一口用手捧着吃蛋糕,一直到顾竹年拿着碘伏和棉签过来。
“祁爵!你做什么!”
他拽着祁爵的手:“都脏了,别吃!”
祁爵猛地甩开他:“别管!滚!”
顾竹年被他甩得后退几步跌坐在地,碘伏和棉签也被甩飞。
他看着自己不可一世的发小蹲在地上用手捧着蛋糕吃,还是被摔得稀烂的蛋糕,满脸不解。
该不会是疯了吧?!
碘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顾竹年爬过去捡起碘伏和棉签,再度走到祁爵旁边:“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然后我们去趟医院。”
祁爵抬起胳膊挡开他:“不用,你走。”
“祁爵!”
顾竹年蹲下来:“先处理伤口,行吗?”
“我让你走,听见没?!”祁爵从蛋糕里抬起头,愤怒异常,唇边全是干涸的灰色冰激凌。
他朝顾竹年大声呵斥:“滚!”
……
电梯极速下行至一楼,肖冶低着头,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他心如槁木,对周遭一切事物的感知力下降到最低点,脑海中全是自己骂自己的声音。
与此同时,大厅的旋转门走进来两个人。
一人提着公文包,伸手做着请的姿势。
另一人身材挺拔,眉眼深邃,狭长的双眼透出一种上位者的审视感。
三人相对而行。
木讷低头前行的肖冶没有注意到来人,一头撞进了第二人的怀里!
他这才从巨大的失落中回过神来。
还没开口道歉,提公文包的人先开口了:“你怎么走路的?”
听见斥责,肖冶原本强撑着的精神之墙轰然溃散。
他深吸口气,满含歉意地看一眼被他撞到的人,深深地鞠躬道歉:“对不起…”
两滴晶莹的泪珠砸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溅出一朵泪花。
肖冶吸了吸鼻子。
提公文包的人不依不饶:“道歉就行了?你看看,祁总的鞋都被你——”
他话音未落,矜贵淡漠的声音打断他:“走吧。”
肖冶维持着鞠躬的姿势看过去,光亮如新的皮鞋上被踩了一个鞋印。
他再次道歉:“实在抱歉,我给您…”
地面上的泪花又多了几滴,肖冶从兜里掏出纸巾:“我给您擦干净…”
男人看他一眼:“不用在意,擦擦眼泪。”
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任何情绪。
说完话,那人就错开肖冶往前走。
提公文包的人马上殷切地跑过去摁电梯。
肖冶怀疑自己幻听了,他直起身看着男人的背影,直到对方进入电梯。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用纸巾擦掉脸上的泪痕,走出公寓大厅,径直来到垃圾桶旁。
他的书包里装着很多布置场地用的装饰物,气球、彩灯、绸带、挂件……
现在全都用不到了。
他将那些东西全部扔进垃圾桶。
然后,肖冶捏捏口袋里的小盒子,犹豫良久,终究没有舍得扔。
五位数的礼物,好几个月加班加点的打工,最终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可笑!
手心里疼得不行,他摊开双手一瞧,十个血红色的指甲印刻进掌心里,凹陷的痕迹里满是凝固的血液。
他苦笑一下,想起顾竹年看见祁爵受伤时失措的神态。
看起来似乎是喜欢了很久。
他不明白顾竹年既然这么喜欢祁爵,为什么还要跟自己成为好朋友?
何必呢?
肖冶捏着盒子,往地铁站走去。
他先到地铁站的公共卫生间洗干净手上的血,虽然大部分表皮已经愈合,但是遇水依然有刺痛感。
洗过手之后,他搭乘地铁到达锦城最繁华的商业街。
这里汇聚了全球各种奢侈品牌,人来人往,数不尽的有钱人在这里一掷千金。
毫无意外,肖冶应当是这里最穷的人。
在锦城生活了19年,这是他第三次来这个地方。
第一次是祁爵生日,他给两人买情侣装;
第二次是前几日,他给祁爵买一周年纪念日的礼物;
第三次是现在。
他站在一家奢侈品店门口不远处的空地上,打开那个小盒子。
丝绒盒子里是一枚小巧精致的领带夹,冷硬的金属上镶嵌着数不清的细碎钻石,银光闪闪,亮眼夺目。
肖冶低头看了眼自己。
鞋子是最大众的款式,虽然擦洗得很干净,却依然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牛仔裤洗得有些发白,不过若是不注意也许会以为是故意做旧的。
白色的T恤……
呵,白色的T恤,自己竟然还穿着一件几千元的T恤。
可是让他扔掉这件衣服,他又舍不得。
几千元,自己辛辛苦苦打工好长时间才能赚来几千元。
他扯着T恤下摆,想不好如何处理这件“情侣装”。
肖冶忽然有些厌弃自己。
一件衣服而已,居然这样拿不起放不下。
果然,穷是一个人的原罪。
他走进奢侈品店里,将小盒子递给店员:“您好,我要退货。”
店员面带职业微笑:“好的,请您提供一下购物凭证。”
肖冶在衣兜和书包里翻找,终于在书包夹层里找到收据。
店员接过来仔细查看一番,又将收据还给他:“不好意思先生,这个物品无法退货。”
“为什么?”
“本店有规定,货品一竟售出非质量问题不退不换,您可以看看,收据上有说明。”
肖冶拿过收据,果然有一行小字。
见他不会再买东西,接待他的店员马上离开。
肖冶攥着收据发呆,旁边店员的奚落声落入耳中:
“肯定是一时冲动,买完发现没钱了,后悔了。”
“现在的大学生啊,没钱就罢了,还虚荣,啧啧。”
“就是,没钱充什么冤大头,搞不好是被人骗了…”
“哎,他身上穿的那件T恤可是名牌。”
“那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天天啃馒头买的。”
“也有可能是仿品,你们看他,哪里像穿正品的人…”
隐忍而嘲讽的笑声不远不近地传过来,肖冶听得面红耳热。
每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扎在他心上。
原来有钱人买东西从来不会退换货的。
两万多块钱,就这样打水漂了吗?
是啊,他就是穷人,他省吃俭用才买得起奢侈品,他穿正品也像穿假货……
他一文不值。
肖冶背好书包,离开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乘坐地铁回家。
18岁之后,他就成为一个独立的人,福利院再也没有他的床位,他的一切都得靠自己赚钱。
虽然奖学金可以完全覆盖他的学费,但衣食住行还是需要自己想办法的。
好在他很幸运地在远郊的一个小区租到一个开间,月租1500块钱。
他一个穷学生多找几份兼职也能负担得起。
市中心距离他住的地方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往常他会在这两个小时里看专业书籍。
他太忙了,又要打工,又要学习,所以只能尽最大可能利用时间。
但是今天,他翻开书本,明明是喜欢的人工智能专业书籍,他却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书上的字仿佛都变成一个个咧开的嘴,笑话他的天真。
肖冶将书放进书包。
他从裤袋里拿出手机,解锁的瞬间,无数条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充满整个屏幕。
全是祁爵的。
他将对方的手机号和微信号拉进黑名单,然后目光在手机界面停留,最终将顾竹年的手机号和微信号也拉黑了。
虽然对方不一定会联系自己,但是万一呢。
之后他将手机关机,漫无目的地盯着窗外。
地铁轨道里时而漆黑一片,他只能从车窗里看见自己落寞的影子;时而又满是各种广告灯箱,他就能在提速的车窗里看见色彩斑斓的光之尾羽……
在他即将眼花之前,地铁终于在终点站停下。
从地铁站到租住的小区还有一段路需要步行。
肖冶按部就班地往前走,路上满是行色匆匆的行人,他的速度反而像是在散步。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他以为的好朋友和他认为爱自己的人在一起而已,至于这么魂不守舍吗?
一种无力感充斥心田。
因为被抛弃吗?
可是从他出生开始,他就一直行走在被抛弃的路上。
自己不是早就习惯了被抛弃的感觉吗?
他低着头一边思考一边走,没有注意到小区门口停着的那辆明黄色的法拉利F12。
上千万的进口豪车与这个破旧的小区格格不入,引得过往路人纷纷侧目。
肖冶木然地走进小区,而后进入单元门,一步一顿地爬楼梯。
曾经轻快的脚步变得异常沉重,每迈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力气。
当他终于绕开各家各户放在楼梯拐角和楼道里的杂物,走到五楼楼梯拐角的时候,难闻的烟味刺得他咳嗽起来。
并不怎么明亮的声控灯亮起,地面上扔着一堆烟蒂,有一个人蹲在他家门前。
见他回来,那人抬起脸,额头贴着创口贴,表情有些高兴又有些埋怨,声音沙哑不已:
“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