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逃离联姻和家族,她们的大四生活充实而紧迫。
越是临近毕业,打电话给她的公司越多,更有甚者直接到学校或者住宅区堵人,顾长宁的无心拒绝,反而把自己的身价越炒越高。
顾长宁点开了收藏,那里面躺着一封最让她心动的邮件,寄件人是中国大秦。
她写了三千多字作为回复,一言以蔽之,涨工资。
只过了十分钟,大秦来信了。
【同意薪资福利要求,你的选择是大秦的荣幸。(附件:合同)】
回件人:徐之游。
她到学校的主题餐厅吃午饭,阿三哥人未至,香水先来。
他今天把自己拾掇得有点精神,他是贵族,肤色比顾长宁要白一度:“Nini,时间过得真快阿,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
顾长宁:“是啊,你的答辩日期定下来了吗?”
阿三哥:“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沉默。
阿三哥有些尴尬:“如你所见,我很喜欢你。”
但是顾长宁只把他当朋友:“阿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你,你是我的好朋友。”
阿三哥问:“是……吗……他,我认识吗?”
“他叫徐之涣,如果你去中国大都,也许会认识。”顾长宁自信地说,因为徐之涣的朋友很多很多。
阿三哥遗憾地问:“听起来很厉害,他为你做了什么,竟然能走进你的心里?”
“做了什么?”顾长宁草草回忆了一下,“没有做什么。”
就是接了她的约车单,卖给她一条海鱼,和她一起在晚宴上不穿礼服,认可蒋喻对她深入骨髓的扭曲的爱意……还做了很多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
没有做什么很特别的。
阿三哥更沮丧了:“看来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我对他更好奇了。能不能告诉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之涣是一个……
无数的词汇排列组合,顾长宁摘取了最有趣的。
“一个红海钓鱼佬。”
他真的很喜欢海钓,尤其是在红海。
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多,她看到玛尔远远打招呼朝她走过来,说完,顾长宁用手中的果汁和阿三哥碰了一下玻璃杯,大步走向玛尔。
叮当一声后,阿三哥的灵魂轻轻一震,目光追着她离开的背影,许久才收回来。
他重复念了几遍,喃喃自语:“真是潇洒的男人。”
毕业答辩结束后,顾长宁再次婉拒了赛琳娜的深造邀请。
研究生,她上辈子念出心理阴影了。
作为阿尔法的毕业生,而且是优秀毕业生,顾长宁的offer接到手软,各国的大牌日化公司、能源公司都向她伸出橄榄枝,就算打听到她签了大秦,还表示愿意帮她支付违约金。
毕业典礼上,玛尔和她的未婚夫上了个大新闻报刊,连简中区的金融娱乐板块也热议了将近一个礼拜。
顾总特地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你和玛尔的关系还好吗?”
在码头上看雇员替她搬运行李的顾长宁随口答:“好得不得了。”
顾总大喜:“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就回。”顾长宁说。
顾总倍感欣慰:“等回来以后,我们为你办个接风宴。”
海鸥在天空盘旋,顾长宁看着它们把屎一泡泡拉进大海里。
风声灌进话筒中,顾总问她:“你在海边玩?不是说今天回家吗?”
顾长宁笑了一下:“我坐轮船回去。”
“什么?!”顾总眉心的褶子能夹死苍蝇,“你坐轮船,坐轮船??我不同意,你马上改签,我给你订机票。”
“Nini!”玛尔拖着一只小箱子跑上来,“我准备好了。”
这是她全部的行李了,她第一次做断舍离,比较大刀阔斧,比较决绝。
顾长宁挂断了电话,她拉过玛尔的手:“到中国,我先买房,然后养你。”
“我已经会说一些中文了,”玛尔清清嗓子,字正腔圆道,“泥~嚎~”
顾总打电话要查顾长宁的航程:“我是她的爸爸,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她的行程?”
“这位先生,”员工在电话另一头很是无奈,“根据您提供的信息,顾长宁女士已经是成年人了,按照规定,我不能对您泄露客人信息。”
顾总挂了电话,找人帮查,拿到顾长宁的行程后,又花了一笔钱得到一位船员的联系方式。
船员:“顾先生,顾小姐的确买了这一班船票,但是她并没有上船。”
“没有上船是什么意思?”顾总的心脏砰砰直跳。
这他妈还能有什么意思?船员在心里骂了句脏,礼貌微笑:“意思就是她并没有上船。”
顾总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失去了对女儿的掌控权,他想到了顾家和陈家的联姻,更加坐立不安。
下班后,他再次给顾长宁打了电话。
在一艘驶离港湾的自由号豪华国际邮轮上,顾长宁和玛尔正在自助餐厅大快朵颐。
她接起了电话:“又怎么了?”
“又怎么?”顾总气到语结,“你到底在哪里?你是不是没有上船?”
顾长宁笑了笑:“啊,你又查到了。利威尔送了自由号的票给我,我当然更愿意坐自由号回国啦。”
“Nini!这个好吃!”玛尔拿了一份冰淇淋过来。
顾总问:“你又交了新朋友?”
顾长宁:“没有啊,是玛尔。她和我一起回国,你们不高兴吗?”
果然,顾总终于开朗起来:“玛尔和你一起回来?你们的关系看起来很不错啊。”
“是啊,不说了,正吃饭呢。”顾长宁说要挂电话,这回顾总倒是没了意见,还叮嘱她对玛尔要更好一些,这样的朋友很难得的。
一对老夫妻走到她们的烧烤架旁边,感叹:“喔噢,好香啊!可以问问这样香的烤肉是怎么制作的吗?”
顾长宁发自肺腑地告诉他们:“我用爱制作的,对美食浓烈的爱意,可以让烤肉变得更香。”
老夫妻在旁边呱唧呱唧地鼓掌,眼中满满的都是欣赏和尊敬。
夜里的邮轮生活又是另一副模样,玛尔正在努力地学习中文和欺瞒家长,顾长宁洗过了澡,闲来无事到甲板上溜达。
一层甲板正在举行一场酒会,供应商是美国的一个老牌子,它在游轮上展出了二十多种酒类。
顾长宁还是更喜欢徐家的红酒,她喝着刚调制出来的不知名蓝色饮品,给徐之涣发消息。
【顾长宁:你家的红酒是怎么酿的,我到现在还想着它】
【徐之涣:是爱】
【徐之涣:我们往里面加了很多爱】
【顾长宁:谢谢你告诉我这个酿酒的秘方——爱来自自由号:)】
天空蓝得发紫,云絮是黑色的。
夜幕降临,黑沉如墨汁的大海静悄悄,灯塔已经看不见,她不知道自己在地球上的哪个位置,天上没有星星,她也不知道邮轮在往哪个方向前进。
从楼梯转入房间长廊,她和一位黑色西装的男士险些装上。
“抱歉。”
“Sorry。”
顾长宁习惯地说了英文,惊讶于对方是说中文的,她不免抬头,才发现那是一位很有魅力的俊俏男人。
而且还很年轻。
“不好意思。”顾长宁用中文又道了一次歉,绕过他的身侧,往里走。
那个男人却没打算就这样分别:“原来你也是中国人?”
顾长宁也没想到,看着挺高冷的一个人会这样主动:“啊,对,是挺巧的。”
在国际性的社会里,看到一位老乡难免会有亲切的感觉,如果可以,她也想多聊一会儿。
可顾长宁见对方穿着正式,不像是出来闲聊的,于是体贴地赶他走:“你很忙吧!下次会再见到的。”
对方闻言一笑,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你说得对,再见。”
目送顾长宁拐到别的走廊,他收敛了笑容,调整手上的腕表,款款走下楼梯。
等候的侍者递上一枚牌子:“陈总。”
陈峙洺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偶遇,漫不经心接过慈善晚会的牌子,冷冷地命令:“带路。”
真是无巧不成书,竟然让他们在自由号相遇了。
夜里的凌晨两点,顾长宁和玛尔准备睡觉,忽然走廊里的广播响起来——
【F2 C11 一位老人点了一份冰淇淋】
【F2 C11 一位老人点了一份冰淇淋】
房间里没有开灯,月色映在窗户上,淡淡的一点蓝色透进来。
玛尔在她的床上翻了一个身,嘟囔道:“应该是在F2楼C11厅死了一位老人。”
“这是暗号吗?”顾长宁轻声问。
已经半梦半醒的玛尔回道:“嗯……邮轮上死人是很正常的,每一艘邮轮喊医疗的暗号都不一样,自由号是冰淇淋。”
顾长宁自言自语:“F2楼的C11厅是什么地方?今天没有走到下到夹板之下,还打算明天去的,没想到这会儿死了人……搞得我现在就想去看了。”
“嗯。”玛尔已经困到失去意识。
顾长宁很遗憾,邮轮探险家,今晚单独行动!
她换了衣服裤子,穿上跑鞋,悄悄出了房间,走廊上偶尔有熬夜的人出入,楼道里暖黄的灯光把人影子拉长。
一层的夹板上还有好多情侣,再往下走,F1是赌场,长廊上很安静,有工作人员在执勤。
到F2之后,顾长宁不知道C11在哪个方向,好在医务人员已经抬着担架出现在她前方,上面躺着个人,不知道是死透了还是又得救。
她跟了上去,想知道这些人会去哪里,和她一样看热闹的还有三两个年轻人。
他们一直跟到F3,看着尸体被推进了一个房间里,门锁的声音很大,他们在楼道就听见了。
一个年轻的棕发男生说:“他们不会把人冻到冰柜里吧?”
麻花辫女孩说:“不知道冻尸体的冰柜里放了什么菜?如果是冰淇淋,我就不吃了……”
顾长宁往前迈了一大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前面是火化室,不用过去了。”那人声音还有些耳熟,把她拉了回来。
几人回头看去,顾长宁看见他:“是你?你也对这件事感兴趣?”
棕发弟弟打量他:“不是吧?这人像是来谈生意的。”
麻花辫妹妹扭头:“等等,我们说的是不是都是中文啊?”
“啊,”顾长宁这才发现,“刚刚我们是在说普通话吗?”
“哇!”棕发弟弟手舞足蹈,“四个!全是中国人!”
陈峙洺看向顾长宁:“我是跟着顾小姐来的,F3是邮轮工作间,闲人免进,里头脏乱差,空气很不好,都回上层去吧。”
一阵脚步声靠近,工作人员带着死者的家属下来了,顾长宁驱赶着俩少年:“走走走,上去再说。”
到了F2,她问陈峙洺:“你为什么知道我姓顾?”
“缘分吧,”陈峙洺笑道,“陈休是我堂哥。”
顾长宁眼睛眯细:“你……你是……”
他说:“我是陈峙洺,陈休的堂弟,徐之涣的表哥。”
“卧槽。”
顾长宁看向棕毛,这小伙儿怎么把她的心声声情并茂地念出来了?
都这个点了,没睡觉的也该吃上宵夜了。
四人来到餐厅,挑了自己想吃的,端到甲板上看夜景,咸咸的海风搭配海盐饮品,棕毛弟弟问:“姐,什么感觉?”
顾长宁放下杯子:“喝个噱头。”
“哈哈哈哈哈!”两个弟弟妹妹爆笑起来。
她又开了一个水果罐头:“让我尝尝自由号的水果罐头——比比看,它与东北黄桃孰美?”
当她把罐头打开后,不远处的楼梯传来人声。
那名老人的家属上来了,她手里抱着两个玻璃罐头,立马装着一些干料块和粉末。
“那是骨灰吧?”麻花辫妹妹小声问。
顾长宁觉得很合理:“我头一回看见,骨灰还有分装形态的。”
棕毛弟弟说:“这容器好眼熟,还挺像……”
四人都不禁瞥向顾长宁手上的水果罐头,麻花辫妹妹吐槽道:“这还让人怎么吃啊?邮轮的人居然用玻璃罐头来装骨灰……”
顾长宁叉了一块雪梨吃起来:“其实也挺合理的,我现在吃的也是水果的尸体标本。”
弟弟妹妹:“……”
没办法反驳!甚至感觉自己的格局也打开了!
旁观着,陈峙洺有些失望和苦涩,顾小姐这么能侃,果然不是“她”。
可是这么想着的时候,顾长宁的一个回眸,又把他拉入深潭中。
他看见她对自己淡淡地微笑。
他听见她问自己:“陈总,你在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