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不负有心人,兜兜转转许多年,该相遇的人终会重逢。
他曾说自己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那时他正为所感到者寂寞。但世事无常,几年后周树人便被人生拉硬拽地上了贼船。
犹记得那晚的铁屋之辩,让师兄弟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不想那人说着说着竟撂了句狠话,不知为何那人信誓旦旦打包票的样子让他一瞬间恍了心神。
这种情形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是什么时候来着……
那人见他一时间不语,就当他是默许了,欢天喜地地走了,不久便告知他,自己已经替他应下了这桩差事,现在军令状也立了,再要反悔的话就提得头去见了。师弟,你不希望师兄把你的头提过去吧?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
我现在扎聋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身为章门弟子,他对自己的师承十分了解。常言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可这个道理在章门之中压根说不通,在这儿人人都能说得清。要么用口才,要么用拳脚,真可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反面教材。
当初他是奔着老师的才情来的,他不想弃医从文之后再从武啊……
现在这人的话虽说有些离谱,但他相信这人绝对能做到。若是现在驳了德潜的面子,那么接下来自己要面临的下场无外乎两种:第一,他把德潜说服;第二,他被德潜打服。
周树人权衡再三,只得暂且答应,然后他遇到了陈仲甫。
第一次,他有被这人的热情吓到,在那一瞬间又让他想起了昔日师门聚会时自己被一干师兄弟支配的恐慌。要不我还是趁机溜了吧,毕竟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绊倒两回。
第二次,他无意间翻到了那人的文章,思索良久。
“‘皮之不存,毛将焉傅?’世界进化,駸駸未有已焉。其不能善变而与之俱进者,将见其不适环境之争存,而退归天然淘汰已耳,保守云乎哉!……
夫生存竞争,势所不免,一息尚存,即无守退安隐之余地……倘不改弦而更张之,则国力莫由昭苏,社会永无宁日。……
鳏寡孤独有所养之说,适与个人独立之义相违。西洋个人独立主义,乃兼伦理经济二者而言,尤以经济上个人独立主义为之根本也。……”
字里行间依稀能看出这人的慷概激昂和意气风发的模样,这种情形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记忆中那人与一个青年秉烛夜谈,很是畅快,一派自信与豪迈的气度更是展露无余。“华佗治病,我治天下。”明明那人张狂得不可一世,却让那青年怎么也挪不开眼,这人真乃吾主也。
窗外一缕月光打了进来,周树人起身看了看星空,月明星稀。
要不,先试试再说吧。
第三次,他应邀去讲课,下课时听到校园内传来一阵嘈杂声。喜静的他特意绕了过去,却仍有些只言片语传到耳中,是对那人的诋毁之词。周树人皱了皱眉头,也没说什么,便回去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思绪却逐渐开始飘远,仍回到了那天晚上。
“公为何会屠城?”青年的姿态很恭敬,口中的话却半分也不客气,不打消这个疑虑自己定然不会放心来投。
“孤做事,向来不喜同人解释,”那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有探究,有考量,却没有杀机,“你若不愿投我,走了便是,我不会杀你。”
“臣,见过司空。”青年一时间不敢决断,只好伏倒在地长拜不起,随后被那人给搀了起来。
“信与不信随你,只是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一醉方休可好?”
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老胡思乱想的?
回家后他进了屋,不久便听到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我向来不畏人言。”满座皆是宽慰和劝解,只有他手心兀地凉了一片。
真的是他。
经过几次三番的交锋后,他逐渐被此人的心志和抱负所感动,便收起先前敷衍的心思,安心在他旗下做了一个摇旗呐喊的旗手。
不久后时局开始变得紧张,一干志同道合的同人也都分散各处,大家只好凭借书信往来维持彼此间的联系。后来他声名渐赫,不知何时竟被世人推到了陈仲甫的对立面。
一个被推举为左盟盟主,另一个被下了狱,说是犯了□□错误。
二人的身份就像是经典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一善一恶,一正一邪。世人无聊久了,想看场武林大会,便总要寻个由头去逼着正义的武林盟主提剑亲手诛杀魔头,好还世间一片清明。
奈何正义的大侠并不愿满足这种无理的想法,每每发现有不长眼的前来送死,都被他冷嘲热讽一阵之后给赶了回去。
人人都知他以笔为刃,以墨为锋。这话说得不假,可文如其人,看到这种主动送上门的磨刀石,他自然是不用白不用。
只是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再往前真的没有办法了。很早他便清楚,那人所图甚大,注定会成众矢之的,如今这种情况周树人虽有预料,不想却来得如此之快。
再后来,故人陆续成了故人,只是此次分别之后,不知何时二人还能再见。
有人倒在黎明前的黑夜,也有人迎来了初升的朝阳。
北京。
每次那事之后,曹磊总喜欢将那人的手捉过来按在自己心口上,分明正大口喘着粗气,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怎么了?”于和伟感受着这人温热的气息,掌下紧紧贴合着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看他喘得厉害,急忙往上虚抬了抬自己的手,但这人劲大得很,几次尝试无果只好作罢。
“没事,”曹磊早已阖上了眼,只是此时他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平静,“你别乱动,就这么待着,让我缓一会儿。”
“好。”这人向来从谏如流,很爽快地答应着,也跟着躺了回去,但他一只手被攥着,只好微侧着身子,注视着身边的人。
屋里灯已经关了,借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月色,他看到这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于和伟不明白,方才身下人情动之时,为何会在口中连连称臣?
然后他也这么问了,曹磊沉默良久,久到于和伟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也准备睡下,就听到身边传来了一句话,“我……很久之前做过一场梦,梦里我这么叫你。”
好久不见。
整活小剧场
1.
例会后众人闲聊,德潜提及自己的师门。
钱玄同:章门弟子的传统艺能就是师兄从来不欺负师弟,不信的话有诗为证,章太炎门下兄友弟恭……
陈仲甫:可以了,再说就不礼貌了
2.
大功告成之后,德潜欣慰地接过了旁边守常递过来的一把瓜子。
德潜指着不远处正谈笑风生的陈鲁:瞧这俩人有多默契,真可谓是一对笑面虎两头乌角鲨。
守常停下了嗑瓜子的手:不会比喻可以不比喻,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