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话 第53章 逆行

有时候，回忆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往往不是那些最有冲击力的画面。

这天逐云殿前刀光剑影，灵力翻腾，碎裂的木屑与尘灰飞扬着冲破了一块屋顶，让本就破败的逐云殿雪上加霜。

还有地板上的凌乱鞋印，翻飘的衣带袖口，剑光如雨飞掠其间。

这些都是尉小年此生从未见过的场景。

然而即使是很多年后，尉小年回忆起这一幕，也觉得镌刻在记忆之中的并非是这些。

按照谢轻雪的指挥，他们二人纵身从览众阁外的围墙一跃而起，正好在大殿内喧哗声起时落足在涌泉边。

因为就在这时，殿内不知是谁在大喊“有毒”，导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殿内，一时竟然无人留意他们二人的动向。

尉小年一眼就看到被收缴的灵剑都堆放在览众阁檐下的回廊里。

他结印冲那边一挥手，念了声“收”，谢轻雪那把回雪就倏然从中飞了出来，正好落进谢轻雪手中。

那把剑上有心法的感应，在这里正好用上了。

“谢了！”谢轻雪冲他弯了眉眼，一手接剑，另一手掏出一张符纸，顺势贴在剑柄上拍了一下，那张纸便快速绕着那堆灵剑转了一圈，又飞向了大殿中的逐云派弟子之中。

原来是一张传动符。

随着符纸在空中烧灼，这堆灵剑一股脑凌空飞向了逐云派众人之间。

像林掌门和沈攀星这类功力高深之人，自然是伸手就拿到了自己的剑。而那些学艺不精的弟子则要满地寻找，不得已乱拿一把。甚至还有人直接被剑砸到面门，发出嗷嗷怪叫。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谢轻雪已经持剑在殿门口划了个极其漂亮的阵法，只见一大片剑气如同千万根发光的银针，汇聚在他的身前。

“是千军阵？”殿内有弟子认了出来，出声惊呼道。

尉小年从没见过千军阵，但他在书上读到过，此阵是以万千锋芒引而不发，积蓄施术者的力量后，以闪电般的速度突袭敌阵，并在触碰到敌人之时在对方身体中迸发开来。

就像一捧无形的暴雨梨花针。

“师叔……”尉小年有些担心，怕谢轻雪没有那么多灵力来支持这个阵法。

谢轻雪没看他，只在这万千光芒中对殿内的众人微微一笑。

他常年苍白的脸庞在这光线的映照下更显得白皙，眉眼则比平时更分明了，与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互相映衬，恰如一副浓墨重彩的画，令人见之胆寒。

招式还未发出，殿内之人竟没人想着抢攻，而是集体愣怔了这么一下。

与此同时，谢轻雪传了音给尉小年：“入殿，一意孤行，寻姚掌门。”

这道千军阵还悬在门口，尉小年却欣然听令，没有半分犹豫地使出那个跟人拼命的招式长驱而入，丝毫不顾背后无数根银针，一柄利剑直冲姚掌门所在的高椅。

而那些可怖的银针就在这一刻离弦而去。

殿内的人群立刻分成了两拨。

由于殿内的逐云派弟子早已收到林掌门密令，全都迎着那些银针齐齐前冲，一瞬间已冲到了逐云殿的大门口。

而大道派的弟子则为了避开这一招千军阵急速后退，有的已经从大殿的后门退了出去。

在这片混乱中，尉小年冲向姚掌门的速度比那些银针更快，逼得姚掌门不得不拔剑接招；林掌门和沈攀星两人则联手拔剑，攻向了李若轻。

一瞬之后，银针落地，如细雨没入青草叶般无声无息。

“这不是千军阵？”韩月霜第一个如梦初醒地喊道。

虽然看起来和千军阵一模一样，但这个阵法的银针并没有附带任何灵力，而是如流星般一闪即没。

此时大道派的弟子们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点，再抬头时只见逐云派的弟子们已经几乎尽数出了大殿的前门。

谢轻雪飞身上了房檐，拔出手里的剑向下一划，在殿门口结了个密密实实的天罗地网。

“那边，”他指挥着众人去往涌泉方向，“结印！”

林掌门已跟大家讲过，从涌泉中潜水进去，即可顺着水流在河道中逃出生天。

不会水的弟子，只需要自施避水咒跟随同门即可。

“追！”

大道派反应较快的弟子迅速追了过来，可出乎他们意料，这道如金色丝网一般网在殿门口的天罗地网，竟然是实打实的。

他们四五个人同时抽剑劈向这张网，居然都没能劈开。

在他们头顶的房檐上，谢轻雪单膝跪地，呛了口殷红的血出来。

这种法阵除了在施放时会消耗功力，在被攻击时，也会反噬施术者自身。

他当然随时可以解开此咒，但眼前弟子们还在依序从涌泉没入，谢轻雪不想让对方看到本派人士的去向。

拼了命也要再撑一刻。

谢轻雪正蹙着眉强自忍耐，忽觉脚下不对，猛地提起一口气飞身而起。

就在下一秒，他刚刚踏足的檐瓦碎裂飞溅，有一柄灵剑破洞而出。

是韩月霜。

谢轻雪轻轻落脚在屋顶，没有歇息，剑尖一闪在空中向来人截了上去。

韩月霜在空中一个翻身，从上向下刺了过来，两把剑在空中稍碰一下，又各自弹开。

通过屋顶上这个刚刚被韩月霜撞破的洞，谢轻雪看到尉小年正被姚掌门追着打，还时不时回身过个一两招。

林掌门和沈攀星那边虽岌岌可危，却也抗住了李若轻的超强灵力攻击。

不远处的涌泉旁，弟子们已尽数入水。

他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韩月霜已经提剑杀了过来。

谢轻雪侧身一避闪过了剑锋，随即向后殿的方向飘然退去。

韩月霜剑势立变，迅速追了上去。

电光石火间，谢轻雪在空中结了个印，悠悠送上一击裹挟着火光电闪的“雷动九天”。

这个招数一般是以火球发出，碰到敌人时才会炸开造成伤害，但谢轻雪这个却没等到达韩月霜面前就炸了。由于没碰到阻力，顿时一团阴云与闪电的光芒亮如白昼，照亮了整个逐云山东侧。

尉小年是从那个破洞里看到这片光芒的。

他刚才一边满大殿乱跳一边不由地想，师叔的这个计划虽可以暂时甩开大道派，但怕是难以阻止太一派的探查。

他没有进过涌泉之下的河道，不知这里出口的水流是向西还是向北。但不管向哪边，总归会显示在明面上。对本就伺机而动的太一派来说，那些弟子们后续的动态似乎不难掌握。

然而那片电闪雷鸣的光出现后，他才明白，师叔所说的“负责吸引注意”，是连太一派都考虑到了。

搞了这么大一片目标，想不被注意也难。

于是尉小年没有丝毫犹豫地从那个破口中飞身而出，追着谢轻雪和韩月霜的方向飞去。

姚掌门刚才已耗费许多功力，或许是不想与他这等无名小卒纠缠，并没有追上来。

这么想想，多亏了太一派的毒，严重削弱了大道派的实力，这才给了他们一战之机。

但尉小年知道，谢轻雪这是破釜沉舟了。

他身形飞快，掠过韩月霜在藏锋居的北侧追上了谢轻雪：“师叔，一起走。”

谢轻雪见到他好像一点也不高兴，冷着脸传音道：“小年，你从西边竹林下山，弟子们会在山下与师父回合，快走。”

“那师叔你怎么办？”

谢轻雪回头看了眼气喘吁吁追过来的韩月霜：“不管是大道派还是太一派，他们得有个目标。”

他挥手在身前做法，捏造出一片虚虚实实的数十个人影。远远望去，真的很像奔逃的逐云派弟子们。

“这是我给他们的目标。”

尉小年讶然吸了口气。

难怪要把人往北边引，原来师叔是要跳崖。

“不行，”尉小年在水镜台旁一把拽住了谢轻雪的袖子，“师叔灵力已经透支，如何能……”

如何能在此境遇谋一条生路？

谢轻雪目光坚定：“这是唯一的办法。”

尉小年磨了磨后牙，对他点点头：“好。”

他提剑回头，拔脚就冲着眼前追来的韩月霜飞身而去：“师叔且看着，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只要我都杀了，师叔就不必跳了。”

“你……”

谢轻雪只说了一个字儿，就见尉小年已经故技重施，驾着一招“一意孤行”朝韩月霜冲了上去。

谢轻雪顿时气得又吐出一口血来。

到人面前时招式已老，尉小年剑锋一转，换了一招“余音绕梁”，缠住韩月霜让他无法再往前。

韩月霜灵力凝滞，追人本就费劲，再被他这么一缠，整个人一口气没上来，径直从空中扑通一声坠入了明镜台中。

没等他爬出来，尉小年又是一招“乘风破浪”追了过来。

此招式杀伤力一般，但灵力的波动如波涛一样，掀起了劈头盖脸的水波。

谢轻雪怀疑他就是看到了这一潭池水才决定用这招的。

细说起来，尉小年其实并没多少江湖实战经验。

剑招之精妙，不仅在于招式的繁多，还在于各种招式组合之中所蕴含的虚实阴阳的变化。将剑招融会贯通，灵活运用，才是最考验学剑者的一种能力。

一般来说，这种组合只有在实战中一点点摸索，才会逐渐有所心得。

令谢轻雪意外的是，尉小年似乎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能够随机从脑子里抽取出他所学的剑招，再流畅地组合起来。

这就是属于主角的天赋异禀了。

谢轻雪苦于捂着心口拄着剑，实在没办法为他鼓掌。

眼看尉小年这么几个招式把韩月霜打得狼狈不堪，韩月霜的怒气几乎成了有形的，从水中暴起升空，手中闪闪发亮的宝剑飞旋起来。

“小年，撑伞。”谢轻雪赶快提示道。

韩月霜这是打算拼一个范围攻击，无论如何也要把对方伤那么一伤。

这时候尉小年最好的应对方法是先做防御，等这波伤害过了重新再战。

但尉小年没有撑伞。

相反，他嘴角一勾，剑如游龙，逆着韩月霜的剑势飞去。

小年：撑什么伞，我杀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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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