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惊非同小可,被捉了现行的那个,头皮是麻的、脑子是木的,连嘴皮子都不听使唤了。也是,这么样的情状,编什么都圆不来的。
既是编不圆,索性也就不编了。龙湛抬手轻轻握住那只钳住自己咽喉的手,不曾想那只手像是被烫着一般,“倏”地缩了回去。怕谁似的。
三变一颗心砰砰砰,跳到了嗓子眼儿上,整个脑子轰隆隆响,上了头的酒与上了头的气交缠在一处,难解难分,有那么一瞬,他疑心自个儿会不会就这么一口气上不来,当场厥过去……
接下来该说些啥?
说“你个死舅子的是不是喝傻了?!”,还是说“你到底在犯哪门子的疯癫?!”,又或者是“啥时候开始的?”
头一个是自个儿装傻,让别人也扮傻。二一个是打一顿骂一出,借着打骂遮掩过去。三一个是认了,甭管是啥都先认了,让那被捉了现行的人就坡下驴,好有个收梢。
三变心里油煎似的熬了一小会儿,咬牙道:“……啥时候开始的?”
“……”
龙湛这时已经把身上大部分的狼狈都拾掇好了,跪在三变那张行军床边上,不发一言。就是低头,跪着。三变床上坐着,只能看见一个头旋(入了健儿营后,为着好打理,把一头长发给剔短了)。
“你个死舅子的这时候给老子扮哑是吧?!不说?不说老子多的是法子整治你!”
三变气得张牙舞爪,正待一个金刚掌呼过去,龙湛开口了。
“……久了。”
三变让他这俩字唬得呆了,张嘴瞪眼,半日回不过神。
“……”
他不敢问他到底多久了。
“……怎地、怎地就这样了?!”
三变焦躁道。
“……”
你让他怎么说?
能说清道明的,一般就是那种玩票性质的,兴之所至,一两天、一两季、一两年,说不清道不明的、暗里生暗里长的,那才是不死不休的,要不怎么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呢!
“你这是胎里带来的……还是、还是后来才成了这样的?……”
龙湛头垂着,一句“这样的是哪样的”就挂在嘴边,他心软,哪怕到了这个份上也不愿给他一丝难堪。
这样到底是哪样的,还不就是恋慕一个不该恋慕的人,对一段不该抱指望的情悬悬而望,衣带渐宽、为伊憔悴、要死不活,这样的就是这样的,那又怎么样?
“……胎里带来的。”
还是知道三变根底的,这五个字甫一出口,三变那口气明显松下去——他还当真了!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肯定是咱这地方阳盛阴衰,没多少女子,他日你若在帝京呆上一段时日,见多了年貌相当的女子,那份心自然就淡了。”
这世上说淡就能淡的,多是心外之物,对从心内长出来的,还真没法子,要不怎么说心不由己呢。
龙湛知道三变在自欺欺人,三变自己也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可还能怎么说呢?
把这门不三不四的心思接过来?
接的住吗?
撇出去?
撇得了吗?
于是三变说了句多余的,他说:“干爹和你说啊,你就是长年累月的缺爹少妈,一时间没倒过这个劲儿来,爹妈到底和将来要与你过一世的人是不同的,爹妈是生养恩,和你过一世的人是夫妇情,爹妈终有一日要撒手,和你过一世的人……”
“我懂!”
三变正说得起劲,人家话头一截,脑中的词与句打了一会儿架,他就忘了下半句了。忘词儿不算,人家还不给他找词儿的功夫。
“我懂……我不是缺爹少妈……我没那么……”
没那么贱格。
就算是胎里带来的,也不是见个人就往心里存的。
……
一时无话。
三变急着从这要了老命的局面里脱身,就从床上蹦下来,一把扯起龙湛,对他说一句:“是换防的时候了,我到关上看看。”
这就走。
也不想想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么?!俩人还要一同回帝京呢,路上十天半月,够他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