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舟看着一脸讶异的兰惠安,没有说话。
“怎么可能,这是、这树不对——天杀的。”兰惠安盯着眼前的黄杨,黑了脸:“不是这里,你在找什么东西!”
“观察田鼠在大桓不犯法吧?”沈少舟没有正面回答,用问题反问道。
兰惠安沉默一瞬,突然扭头就走。
他的步子很快,几步便消失在暮色里。
“别追。”见林君山要跟着人跑,沈少舟忙拉住他。
“他知道这件事,也知道要去哪里找你的镜子,我不能让他明面抓到这点。”林君山有些着急,但又被人攥得很紧。
“我、我这边……”他好像想解释什么,但碍于只是初识,咬咬牙没再说。
“我知道,去北门。”沈少舟无奈,用力攥了一把让对方冷静下来:“我让‘影子’把它往那赶了。”
匆匆来到北门,灯下,许叔早早提着木笼站在那,带着里边的小家伙。木笼里头的地精像被教训了一番,恹恹地趴在角落不出声。
而他另一只手上带的,是青铜镜。
远远看见林君山,他便候了上去。
“东家。”他没多说什么,将镜子递过去。
林君山粗略看了一眼,除了镜框一边有轻微的啃咬痕迹,其余地方都很完整,他松了口气,转交给一边的沈少舟。
“还是被啃了几口啊……”沈少舟本能心疼起这面古董,但见身旁人一脸愧疚,又转口道:“但是有磨损是好事啊,那些厉害的通灵师前辈,使用的灵器也都看上去,呃,身经百战。”
“叔,很酷吧?”见没人回应,他转而向许叔寻求认同,得到对方充满礼貌的认同。
“不管怎么说,我都欠你一个人情。”林君山打开皮箱,协助他将镜子收好:
“先欠着,我们回趟杳玉阁。”
“嗯。嗯?”
沈少舟感到奇怪,他翻看怀表,小心翼翼问到:“不先吃晚饭吗?”
重返杳玉阁,沈少舟心满意足地带着库克太太三明治,刚进大门,被身后的林君山一把拉住腰带。
他后退了几步,接着被人勒令在外头吃完后才许进入。
目送人走进屋后,站回早上的位置,他一边啃着三明治最上方的太阳蛋,一边放空大脑,看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山。
远处灯光下,蠢蠢欲动的暗影。见它们仅仅蛄蛹几下后便彻底安静,沈少舟心底没什么想法,但嘴里的东西半天没咽下去。
这个世界的自己大概真是通灵上的天才,如果是现世,在通灵被强制中断后,自己应该头疼得厉害,别说带人去抓地精了,连出酒店门都够呛。
屋里头好像也喧杂起来,电话铃响不断,他胡思乱想着,后干脆喊赛博仙君出来,询问今天的好感变化。
「从你帮忙解围善后开始,数值就一直稳定在中等偏下左右。这个数值就是代表……」
“普通朋友和合作关系。”
「bingo,接下去一段时间内,数值应该只会小幅度升降,」赛博仙君「除非你们之间有什么大事发生,导致社交关系变动——不过这个数值也够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总觉得刚认识就去别人家里讨要东西,很不礼貌。”沈少舟在脑海中排练那个场景,感觉身子一阵发麻。
「又不是非要拿走画,任务只提到‘找到’,是吧?」
“我知道,我知道。”他将手里揉皱的蜡纸抚平,叠成一个方正的形状才扔掉。
“我找个机会问问吧。”
转身正要进屋,里头的人已经急匆匆地出来了。刚对上眼,无需他开口发问,林君山便答道:
“找到罗辛了,人在城南那边的医院。”
“什么?”沈少舟感到不可思议,“那其他失踪的人……”
见对方摇摇头,他的心又沉下去。
“只找到罗辛,可他对失踪前后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林君山手中提的,待在木笼的地精又吵闹起来,窸窸窣窣啃起木头:“失踪前见了什么人、期间发生什么事,一问三不知。而且……”
大概是被闹烦了,林君山晃了晃木笼才继续说道:“而且,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身上没有外伤,但人萎靡不振,浑浑噩噩的,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从魂体内被强行抽离开来。
“现在兰惠安在他身边,你知道吧?他是一名很厉害的治疗师,我听太女说过,他去过北境的修道院进修过一段时间。”
林君山说到这,表情有些古怪,他好像在思考什么,提着木笼的手微微抖动。
“你还好吗?”沈少舟注意到这点,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见人回过神摇摇头,他才接着问到:“那我们,现在去医院?”
林君山先是点点头,后又摇头指向他:“我去医院,你的话——”
“太女有事找你。”
“欸?”沈少舟也指向自己:“我?去见太女?我一个人吗?”
见他反应很大,林君山感到不理解:“怎么了?”
回想起书桌里的几封密函,原来的沈少舟与太女私下联系过几回了吧?林君山应该是知道这点,所以对我的反应感到奇怪。
他这么想着,改口道:
“没有,我只是不太擅长和人面对面打交道。”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你挺自来熟的。”
“……你不一样啦。”沈少舟看向对方,很快又移开视线,同样的面容与声音,他总是将其当作现世的林君山看待。
心口再一次莫名其妙抽疼起来。
而面前,这位代理国师大人蹙眉沉默片刻,丢下一句:“我让许叔带你去。”后,带着口吐木屑的地精匆匆离开了。
向带路的许叔道谢后,沈少舟徘徊几步,才站到大门前,慢吞吞地劳请侍从通报一声。
沉重的门扉被打开,厅室宏伟雅致,灯光柔和。地面铺着各色协调的地毯,中央是蓝色弧状沙发,边上陈列来自各国的艺术品。角落的圆形花窗边,留声机上,黑胶唱片旋转着,音律流淌满室。
“久违,海恩纳费德先生。”年轻的女士从沙发起身上前,对他颔首微笑。
一身干练的白色礼服,紫色鸢尾花压襟格外显眼。
“太女、殿下……”沈少舟先是生涩地行了绅士礼,回想曾经看过的古装剧,又拂了拂袖,低头看向地毯,犹犹豫豫地要弯下膝盖。
身子还没完全下去,他的手臂突然被人撑起,连带着整个人都被拉起来。沈少舟没想明白发生什么,就已经被人按坐到沙发上。
“现在不流行那套了,我们直入主题吧。”太女顺势坐到另一头去,“杳玉阁的事,孤都听说了,也告诉林卿要向您道歉,初次相见便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
“那孩子太年轻,做事毛毛躁躁的,动手前不思考后果,和孤的弟弟一样——他们两人要是斗起来,还劳烦先生多担待……”太女的声音很柔和,语调缓慢,但没给沈少舟开口的机会。
“说来,林卿跟孤提起过先生的一些……变化。”
冷不丁听到这话,沈少舟下意识向对方看去,四目相对间,太女嘴角依旧上扬,但眼神冷若寒霜。
不能暴露自己现在的情况。
耳边一阵扰人的电流声响起,无须赛博仙君提醒,他自己便知道要想法子证明自己是“正常”的。
“来桓国前不久,我协助教宗主持了几次通灵仪式。”
沈少舟努力回想自己看过的信件电报:
“再加舟车劳顿,所以……心绪不宁,导致言辞上颇欠考虑,真是、非常抱歉。”
碍于从小到大遵守要「诚实」的教义,他不太擅长撒谎,不自在地摸了摸脖颈,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后,转而摆弄自己的袖角。
“是吗,先生要保重身体才是。”太女收回目光,垂下眼眸欲言又止:“孤在信中提到、原本想拜托先生的事……看来还是等您身体好些再聊吧。”
“什、哪一件?”
她还让我帮忙做其他事?沈少舟出了一身冷汗,他思来想去,也只记起信件中被拜托的,只有协助林君山做事,除此外——不对,信里只提到国师,没明指是谁,因为只见过林君山,所以自己一直默认是他。
可他实际上只是代理这一职,名义上,真正的国师一直是——
“是林诤。”
脑海中的名字与现实里的声音重叠,沈少舟下意识抬头,望向起身走动的太女。
“林诤的事,孤撒谎了。”她沉吸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
“孤对外宣称,她按天道之令回仙门向仙君述职,但事实上没有这回事。”
“一年前她不告而别,孤原本——孤托数名心腹去到京城各处寻找她,包括她的家乡桓泽郡,但都没有结果,就像是,凭空消失,从世界上被抹除了一般。”
她的语气陡然变快,回身看向沙发上的异乡人。
“孤有些担心,可她是剑修啊,有谁能无声无息地杀掉她呢?孤想,也许是她在杳玉阁呆不下去,跑去灵界隐居了——直到我三个月前见到寻亲的林氏——他们长得真像啊,孤差点以为,是她回来了。”
太女微微眯起眼,像在回忆什么。
“但这就不通了,她连路边的孤女都愿意收养,又怎会丢下同宗的家人不管不顾呢?”
沈少舟开始被她的话打得找不着北,有些警惕地站起身,经验告诉他,接下来她说的,绝不是能轻松解决的事。
见他没回应,太女自顾自说着:
“孤需要尽快把林诤找回来,不仅是我需要她,更主要的是,她的同门师兄早就点名要在半个月后的神农祭见她。”
“如果让滟尘仙君知道林诤无故失踪,谁来也承担不起仙门的追责——这也是,孤多次在电报中催促先生赶来的原因。”
她如释重负说完这些,松了口气。
“为什么要告诉我?”沈少舟确信自己与对方并没有亲近到,能知晓这些的程度。
“因为林诤信你,所以孤也敢信。”太女说着,恢复了初见时稳重端庄的模样,伸出左手:
“传说北境通灵,擅者能追溯万物,如果先生愿意帮忙,于您所需之时,孤也会同样出手相助。”
“我知道了,我会帮忙的。”沈少舟不再多言,打开随身携带的皮箱。
“我需要……”
话音未落,面前的女士已经取下胸前的压襟,虔诚地双手奉上。
“不管成功与否,它都会作为交换物消失的。”他看出对方的不舍,便提醒道。
“我知道,先生。”太女沉默片刻,声音沙哑,但仍保留这那份从容。“在您到来之前,孤已经试过很多方法……”
“这是,她送孤的最后一样了。”
一想到是水课码的大头,就觉得自己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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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