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行是个私生女。
她没见过她爸,更没见过几面她妈。但也不缺钱花,基本要什么有什么。
她打小是由几个管家和保姆轮流照看的。这样的前提下,她的性格被养得格外纵情跳脱。别人埋头苦读的年纪,她忙着五湖四海交朋友,在圈里玩得如火如荼,是战绩可查的派对狂魔。
当然,每等她玩累了,管家自会派人接她回去。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那年。
凌晨两点半 ,酒吧氛围炒得极热,黄色镭射灯晃得迷人眼。苏行坐在吧台,听小姐妹吐槽昨儿猎了只沸羊羊,居然是个不中用的小灯笼椒,为不打击他幼小的心灵,她在床上,费劲吧唧,统共演了两小时。
听到这,苏行幸灾乐祸笑出声。
她长得不算美,打扮起来却出格得有品味。金色大波浪,荷叶边吊带红裙,红底黑细高跟和亮晶晶的耳饰。妖娆俏丽又妩媚多情,频频勾得四方男人的注意力。这一笑啊,更是不得了,活像朵沐在金光里闪闪发颤的红玫瑰。
小姐妹恼了,重哼一声。苏行懒懒敛笑,低头喝酒并建议她今晚订飞机,去远洋捕捞,疏通疏通经络。
“如果你荤死在异国他乡,记得call me,我连夜给你做寿衣。”
小姐妹刚想撇嘴,就又来了一个搭讪的。她心里不是滋味,蹬着高跟鞋直接走开了。苏行也不去追,看着她走远,挑了挑眉。
“我请小姐一杯金汤力吧。”
苏行撩头发,没说话,抬眼打量了下他。眼镜男见人没拒绝,内心暗自鸣鸣得意,一屁股坐她旁边的位置。他眉眼弯弯,腔调装熟,“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今晚她纯粹是无聊出来解闷的,以前没来过这片。
酒保上酒间隙,一个男人正疾步从人头窜动的舞池尽头走来。一身黑色运动服,二十六岁上下,棱角不够分明,但脸也算周正耐看。气质有点冷,不像会来事的。脖子上挂着张工作牌,挂绳是白色的。这身打扮,一看就是刚从哪个展会跑出来的社畜,平时只顾熬夜加班,是连plane都没时间管的可怜人,绝不会混迹此等风月场所。
男人一手揽住她的细腰,侧身挡开刚才几近贴到苏行身上去的眼镜男。他没瞧他人的脸色,随手掏出手机,自作主张买了单,动作一气呵成。
苏行正依偎在男人怀中。她的酒量很好,也不上脸。此刻,闻见运动外套上竹叶般的清香,红晕滚烧到脖子。她用鼻尖蹭了蹭柔软的面料,双手自然搭抱住男人的侧腰。
“喂,你谁啊?想把她带哪去?”
男人冷脸,扔下一句她男朋友后,低手搂抱起苏行,两人离了吧台。
酒吧共分为两层,当他们下楼时,几个抽烟的社会青年在上楼,朝她吹了几声口哨。他们本还想开点腔,却被男人犀利的眼神给镇住了,即刻收声夹着尾巴上楼。
苏行穿着高跟鞋不方便,走姿摇晃。见状,男人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改换乘电梯。
现在是夏天,长袖热,容易出疹子,苏行按不住性扭捏几下,肩膀滑落出来。
“别动。”他又把外套提上来,包住了她的肩。
苏行长唔一声,指尖偷偷戳他腹肌,嬉笑道:“刚刚你怎么没告诉他,你要把我带哪去啊?”
男人没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身子软,又散着香,喝醉酒的声线还比平时要娇得多。他眼睑有点泛青,却去刚才在酒吧里的冷气,年轻的脸庞已挂上另一番神色。他轻轻呼口气,不知道是在宣泄坐长途飞机的倦气,还是在纠结要不要把这双不安分的手给捆了。
苏行没听到回应,靠着他,低低笑了。
车子停在不远处,苏行不急着进去,脚步踉跄,拽住他胸前的工牌,磕磕巴巴喃出上面的文字,“姓名..徐洄……总,总监。”念完,她红着脸又笑了。
男人看她没站稳,欲伸手去扶。她却忽然站直了,堪堪靠在车门旁。抬起头,委屈地皱眉,抱怨起他中午不接电话一事。
“来的这么晚……”
最近他都在忙活公司的事,两人聊天也总对不上线。
算算,有一周没见到他了。
苏行低头,往他的裤兜里掏。两人隔着点距离,感觉到她指尖在胡作非为,徐洄迈步走近,闭眼任她掏,摸索半天最终掏出一颗青柠味的棉花糖。
苏行有个怪癖,喜欢喝完酒再吃点酸糖。越酸越来劲。
她不大喜欢硬糖的口感,但偶尔也会吃点硬的。
徐洄知道后,每当他们见面的时候,裤兜里都会备下几颗软糖。
撕开包装,她往嘴里塞了半块。
“分手吧。”徐洄睁眼说。
“..…什么?”
“想挺久了,”他的声音宛如锋利的剃须刀,“我们分手吧。”
“....”苏行卷翘的睫毛颤了又颤,盯着那张冷峻的脸。她确信这不是玩笑。他也不是个拿感情当儿戏的人。
将手里的半块棉花糖捏扁,竭力稳住,她梗着脖子,不让自己显得太难看。冷静过后,又问他分手的原因。
徐洄只说他们不合适。虽说是事实,但她不信。
徐洄看着她,缄默半晌,食指蜷缩,冷冷道:“那你告诉我。当初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相识于去年冬天。
那会苏行刚回国,去了趟港岛,封了个十一小姐的头衔。
那人自称是她爹的司机,专程来接她的。
苏行刚着陆,想先玩个痛快,不感兴趣。再说,她这个爹消失了二十多年,现在跳出来认亲,未免也太自恋了。当真以为,她会认他吗?
奈何,她敌不过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被强行拖拽,飞了港岛。
“请您站这里等一会儿,我先进去和老爷通报一声。”
苏行不耐烦,嚷了句快点,随后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
建筑是上世纪港城的装修风格,恢宏奢靡的白房子。院里站着几个干粗活的佣人,他们时不时往她这边觑来。这些眼神,令她浑身不自在,显得她像个专门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候上三分钟,她彻底耐不住性,掏出手机开始刷短视频。
后背的议论声越来越密,有揣测她身份的,有点评她穿着的,也有说她没规矩的。几人围在那多舌,却也没上前招呼的。
忽然传来脚步声,还有小孩子欢乐的嬉笑声,“这个阿姨是谁啊?”
苏行应声抬头,小女孩背着个书包,打扮像个受宠的小公主,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她。
她身后的男人,将她一把抱起。
两人视线相撞。苏行震惊,脑海翻腾不已,慢慢站起身。
她在娱乐新闻里见过他——梁程商,梁九太太的儿子,梁家最小的少爷。
手机正在放土到极致的霸总短剧,一口一个女人哪里跑。男人视线下沉,她慌乱,僵硬又尴尬地熄了屏。
“坐多久了?”
脑子一团浆糊,苏行的四肢彻底僵在原地。
死嘴,快说话啊……
“…………”
男人抱着孩子勾了勾唇角,“进来等吧。”
“诶呦,小少爷,今儿怎么这么早来啊。”
“杨叔叔!”
司机哎一声后,低头凑近梁程商耳语,不知聊了什么,他的神情突变得有些复杂。
“她走的时候,从我的地窖里拿两瓶酒给她带上。”说罢,他回头朝苏行看了一眼,便抱着孩子上了楼。此后再没下过楼。
原来一小时前,她爹旧疾复发去了医院,要见面也没个时候。既如此,苏行也不想继续待着,她口头装了回孝女,草草叮嘱她爹注意身体,又说两句改日再见的客套话。她自问做到这份儿上,也够意思了。
“我们老爷晚上给您安排了晚宴。”
苏行望了圈屋内的陈设,唇线僵直。接风宴大可不必了,上姚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处理呢。
“十一小姐,您还不知道吗?”
“您的母亲,已经过世了。”
苏行停步,什么时候的事?她居然半点都不知情!虽然她和她妈的关系很一般,迄今为止也有两三年没联系了。
“碑立哪啊?”苏行戴上墨镜问。
“上姚。”
“知道了。”
苏行迈步,身后再次传来低哑的男音,“小姐,您今晚不能离开。”
她回头,耐心告罄。
“十五年前,您的母亲和我们老爷签了对赌协议。”
苏行头晕目眩,出了乌烟瘴气的Bar,她真是讨厌死港岛的臭男人了。一个挥手,甩开了缠着她的醉汉。见人还想尾随,她的脾气翻江倒海,连骂十八句问候他全家,不岔气。
她是醉了,又不是瞎了。
在bar里,没甩他几巴掌已经很客气了,居然还想上-她。做他的春秋大梦!
苏行这人很挑,不是香的臭的都往房里拉的。她只喜欢金发碧眼的大老外,而不是叽叽歪歪的油腻男。
是,她刚才在里面是想做,最好彻夜疯狂、不带停歇的。
但出了bar,外头的光一照,男人就原形毕露了,四处揩油。
两人明显都有点醉了,拉扯中,苏行厌烦到极点,嚷了两句放手。
侧边的玻璃门突然推了出来,将二人短暂分开。那是一家书店,门后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灯红酒绿的街头,倒显出他干净儒雅的气质,特别清丽脱俗。鼻梁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单手捧着本英文小说。
装货。
如果是别人,苏行在街上碰到的话,一定会这样认为。
说来也怪,明明脸都没看全,此刻她偏偏觉得他的气质邦邦帅,刚好撞在她心趴上,像日剧里很有氛围感的男主角。
“Chinese?”
“....Yes,”徐洄合上书,侧看了眼链条男,“需要我报警吗?”
链条男忙不迭大声叫嚣,刚刚在酒吧里可是她先发sao勾引他的,这会子出门,装哪门子清高?
苏行完全无视聒噪的港岛男,接着问徐洄,“你是本地人吗?”
“喂,你什么意思?看到小白脸,就想去滚他家的床单了?”
“别像狗一样在这乱叫。”苏行忍无可忍,将这两天的火气全泄了出来,“我现在就是看上他了!识趣点,带着你脖子上的那条狗链快滚吶!”
徐洄将玻璃门关上,脱下外套,递向苏行,“趁人不多,我先带你去附近的派出所报案吧。”
眼看这书呆子要来真的,链条男脸色大变。扭头走开,嘴里骂骂咧咧。
苏行没接外套,固执地问:“你是本地人吗?”
“我看着像吗?”徐洄低头,抬手看表盘,“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精神绷成一股绳,在确信他不是本地人之后,苏行凭最后一点决心和赌气,一股脑问他,“介意和我for one night么?”
话落,男人动作一顿,薄镜后方的长睫微微上抬。
问出口后,苏行有一秒尴尬,但她脸皮厚,觉得即使这个问题再冒犯,对面也不过是个陌生人。人海茫茫,再见面又是陌生人,不必太在意。
换作一般人,面对这样的虎狼之词,恐怕已经生气了。可徐洄的脸上不太能瞧出愠色。
反而笑了一下,笑得很疏离但不失礼貌 。
“……如果您想寻求慰藉,”他说,“恐怕找错人了。这不是我的风格。”
翌日。苏行醒来时发现自己浑身-赤-裸地躺在某酒店的大床房上。
但她不以为意,也懒得回忆昨晚的细节。
想转身接着睡。
转眸间,她瞧见了枕头上,明明白白的,留有一沓钱和一张写了号码的小纸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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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