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栖复惊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他们都很高兴，酒喝着喝着酒醉了，袁进原本话就多，喝多了话就更多了，他抱着叶复惊不撒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都抹到了他衣服上：“叶复惊，苟富贵勿相忘啊，你以后发达了，可不能忘了还有我这么个窝囊兄弟。”

他哭的实在是太大声，让其他桌上的客人都忍不住频频看过来，活像叶复惊已经背叛了他们三年兄弟情一样。

叶复惊实在是嫌弃，他推了他好几次无果后，生无可恋放弃挣扎：“我现在就很想忘了有你这么个兄弟。”

闻言，他哭的更厉害了，身边的几个损友都掏出手机把这历史性的一幕记录下来，袁进看见还很配合，他把脸靠在叶复惊的脸上，一脸憨像的冲着镜头比了个耶，还强迫叶复惊也把手伸出来。

等照片拍完了，他一把把手机从人手里夺过来，三下五除二的发给自己：“你以后如果翻脸不认人，这就是始乱终弃的证据。”

叶复惊无语的摇摇头，正巧这个时候来了个电话，他和沈鸦说了句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接电话。

路灯下他微微低着头，脚下无意识的把地上的石子踢过来踢过去，而另一边袁进他们吵吵嚷嚷。

沈鸦难得觉得心上裹着的那层铁皮被剥下，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袁进被陈欣嘲笑酒量差，举着酒杯非得和她比比到底谁酒量差，身边人拦着他不让他喝：“喝多了可没人把你送回去。”

“成啊，你们把我扔这里，说不定还能被美女小姐姐捡回去。”袁进笑的十分猥琐。

沈鸦一拍桌子站起来，她拿起叶复惊那瓶酒，豪气万丈：“来来来，姐姐陪你喝。”

说完仰头就给干完了，半瓶酒下肚沈鸦多日来的酒瘾终于解了一半，心头不可谓不舒畅。

袁进见她这样子瞬间来劲了，端着酒就往肚子里倒。

叶复惊打完电话回来，就瞧见袁进已经趴桌子上没什么动静了，沈鸦拄着脸看他，看那表情很明显的嘲笑。

“喝酒了？”沈鸦除了脸颊微红，看不出醉态。

她点点头，又忙解释：“我没醉。”

叶复惊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她顺势就倒在他怀里，说是没醉，腿已经软了。

显然沈鸦虽然是个酒鬼，但是酒量也没那么好。

沈鸦：“谁打的电话？”

“学校。”叶复惊顿了一下，“我可能考的很不错。”

“我知道。”沈鸦点头，但她又反应了一下，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多少分？”

“713。”

沈鸦：“这个分数，省状元？”

叶复惊点点头，其实他自己也挺意外的，到他这个程度，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并没有那么大的分差，但有时候一分之差就是天差地别，很多时候就是那一分即便怎么追也追不上，就说水和县这样的地方，师资力量差，教学成果在市里都常年垫底，再说水和三中在水和县又都是那种很一般的学校，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地方能考出一个省状元，就是叶复惊对自己成绩应该挺好的有所预期，他也没想过。

沈鸦只有惊叹的份，想起来当时在超音浪见他的时候他都在前台写五三，能有这样的成绩，他这一路辛苦也算是值得了。

夜幕浓稠，叶复惊和沈鸦并排走在幽静的街道中，繁星镶嵌在天幕，街道旁的树木被星光映照出模糊的轮廓，和风吹过，像是城镇的脉动。

他们的影子依偎，沈鸦的酒醒了不少，她忽然开口：“我打算回东川。”

叶复惊低头看她。

她踩着地上青石砖的缝隙：“我总得回去，我想和你一起向前走。”

这个暑假，叶复惊成了村里的话题中心，连村头的大娘大妈们围在一起都在感叹，“廷芳家有福气，这么多年也算苦尽甘来，他家老三这下出息了，以后能安心享福了。”

也有泼凉水的：“谁知道，到底不是自己生的，说不定人家心里还想着自己亲娘呢。”

这话传到沈鸦耳中的时候，沈荷刚开车载着她从水和县拉着两袋猫砂回来。

车子从那群人旁边过去，沈荷落下车窗和他们打招呼，原本沈鸦是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的，但沈荷刚把车窗升上去，她还是没忍住。

沈鸦又把车窗落下去：“大娘，我听说你孙子考了三百多分，他好像是艺术生吧，艺术生这个分数应该也能上个本科。”

大娘脸色有点难看。

沈鸦又笑眯眯的：“对了，他学的什么艺术来着，我妈还想让沈晟学艺术呢，让你孙子帮他参谋参谋。”

场面一度不大好看，旁边的人帮着打圆场：“孩子嘛，还年轻，就是一场考试，高考成绩好也不见得以后能挣钱，有的孩子读书都读傻了。”

“确实，一般学习成绩不是很好的孩子确实都更活泼点，听说你孙子人缘就挺好的，朋友一大堆，人也仗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事没少做，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大娘的孙子是出了名的爱玩儿，天天旷课打架，结交了一群校外的小混混，爹妈是骂了也打了，根本没用，被沈鸦冷嘲热讽的说了一通，她连反驳都无从驳起。

“哦，对了，我忘了，你孙子不学艺术，那填报志愿的时候可得好好上点心，选个好点学校对他以后也有好处，毕竟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她说完就升起了车窗，示意沈荷走。

沈荷简直瞠目结舌，遥想过年见年的时候沈鸦还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短短半年的时间：“姐妹，你战斗力爆棚啊。”

沈鸦看着窗外，笑了笑：“我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叶复惊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提起过自己的母亲，她其实并不清楚对于妈妈叶复惊怀着怎么样的感情。她想如果是她在那样一个黑暗的时刻里经历这样一场抛弃和背叛她永不原谅，但叶复惊并不像一个心怀仇恨的人。

这段时间叶家门庭热闹，小乡村走出的省状元，叶复惊身上的光彩实在是太过夺目，也有记者通过学校向来采访叶复惊。

幼时丧父，母亲出走，勤工俭学的省状元这噱头实在太大，就像是闻到鲜血味道的苍蝇一样，这些媒体像饿狼一样的扑到叶复惊的面前。

叶复惊一个采访都没接受，他自己很清楚，他的身世被扒出来放在人前没什么好处，尤其是对于他的母亲来说，一个抛弃孩子出走的母亲，他能想象到她将会遭受怎么样的流言蜚语。

叶复惊并不希望事情发展为这个样子，他并不恨她，她只是一个十分普通，没那么伟大的人，承受不了太多来自外界的刺痛。

所以除了见了临大和临川航空招生办的老师之外，叶复惊其他人都没见。

两所大学给出的条件其实都很优厚，沈鸦问他究竟想去哪里，叶复惊也没犹豫太久：“临大。”

这也并不意外，尽管临航的航空航天专业是首屈一指的，但是临大作为老牌大学无论是科研力量还是师资力量都是临航无法比拟的。

沈鸦点点头，其实有些失落，她难免想起自己高考填志愿时的事情，想如果当时她再坚持一下，现在她是不是也已经站在临大的土地上。

叶复惊拿到临大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叶廷芳夫妇都很高兴。

大伯母抱着叶复惊，不停的拍着他的背念念叨叨个不停：“小惊啊，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你也算熬出头了。”

她一边说，那双浑浊的眼睛一边流出湿咸的泪，不只是为叶复惊这么多年的不易，还是为他将要迎接的光明未来。

叶复惊回抱她安慰：“都会好的，伯母。”

叶廷芳也红了眼眶，他摆摆手：“行了行了，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叶廷芳常年在外务工，只有过年才回家，这次听说叶复惊考了个省状元，连夜买了火车票回来，街接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就在镇上的饭店里摆了十桌升学宴。

沈鸦家自然也被邀请，沈晟其实挺不想去的，他学习成绩实在是一般般的水准，就是见不得这种成绩好的人，到时候吃饭的时候都要被人当成负面案例，但无奈拗不过沈鸦，被自家老姐拽着去了饭店。

同桌人吃饭，沈鸦听见人说：“叶家今天也算是风光了一把。”

“没错，窝囊了这么多年，以后也是能挺直腰板了。”

......

沈鸦透过人群看向被人围在中间的叶复惊，他脸上带着笑容，是很乖巧的那种笑，迎合着长辈们对他的夸赞，谦虚有平和，确实就是一幅好学生的样子。

记得宋听南那个时候说，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将来要出人头地来收拾那些欺负他的人。

她觉得叶复惊现在就挺出人头地的。

“今天这种日子，你说叶家小子他亲妈也得来吧。”

对面人的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扯到了叶复惊妈妈身上。

“得来吧，这些年他妈也不是完全不管他，每年不都还给廷芳家送两个钱呢吗。”

“得了吧，她送那点钱够干嘛，叶家小子那么大一个子，就是光吃饭这么多年得多少钱，还有穿的，用的，上学，买资料，什么不用钱，她要真心疼这个儿子就不该扔下他就跑，现在又生了个小的，心里还能记着这个大儿子。”

......

沈鸦是第一次听说叶复惊妈妈的事情，原来她又有了一个孩子。

她对叶复惊妈妈只有一个很模糊的印象，只记得那时候，一切都没发生，叶复惊的妈妈漂亮温柔，对叶复惊和他哥哥始终都是充满耐心的。

他一定很爱她，所以后来的抛弃也就便的更伤人心。

他会不会想，为什么都是妈妈的孩子，他为什么就是不能跟在妈妈身边。

想着这些，沈鸦再看叶复惊的笑都觉得那么难以忍受，她站起来想出去透口气，半路被沈晟拦住：“你去哪儿？”

他眼巴巴的看着她，开玩笑，把他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听这些大妈大娘们闲话，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沈鸦拍开他的手：“上厕所。”

沈晟眼巴巴的看着沈鸦走出了饭店门。

饭店外的安静和里面的嘈杂仿若两个天地，天幕垂落，清夜无尘，月色如银，疏影晃动，如心头风起。

沈鸦靠在饭店的墙壁上，脚下踩着一颗圆形的石子滚来滚去，说不出心底的复杂。

“吃饱了。”

叶复惊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身边，清俊明晰的眉眼意气风发，微扬的眼角锐意如刀，多么美好的青春啊，沈鸦心底感叹：“你怎么出来了。”

“没看到你。”

沈鸦笑了下：“你是主角，你消失了可以吗？”

叶复惊摇摇头：“我不是主角。”

透过半开的门，沈鸦看到酒桌上叶廷芳红光满面，对面不知道是谁在给他敬酒，大约他这一生这样志得意满的时候应是屈指可数吧。

沈鸦了然：“人们总是这么虚伪。”

明明以前不见得关系多好，如今只是因为一个孩子的成绩便可以坐下把酒言欢。

叶复惊却有不同的看法：“人总是要戴着面具生活的，这没什么不好。”

门内，大人们交谈甚欢，推杯换盏，他们聊着孩子，聊着未来，聊着家长里短，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他们都兴致勃勃。

而门外，两个年轻人在接吻，沈鸦背靠在墙上，叶复惊的手挡在她的脑袋和红墙之间，湖蓝的裙摆微微扬起，沈鸦仿佛支撑不住一般的挂在叶复惊的身上，身体里一股股巨浪袭来，她的手掌紧紧攥住他的衣领，指甲在他的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

叶复惊觉得自己从未有如此圆满的时刻，他紧紧抱着沈鸦，以为未来也会一直如此。

他们不知道亲了多久，只觉得肺腑中的空气似乎都用尽了，也不愿分开，在这蝉鸣四起的夜晚，沈鸦觉得叶复惊此生都该是自己的。

“你们干什么呢？”猝不及防，门口传来一声。

两人齐齐扭头看过去，沈晟一幅惊呆下巴的模样站在门口，他们火速分开，一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沈晟抬手指了指他俩，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俩？亲嘴？谈了？”

他最后一个字的尾调微微上扬，十分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