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栖复惊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逛了一圈，沈鸦走回酒店的时候都已经十一点多，她站在酒店客房外，听到房间里传来一些微妙的喘息。

沈鸦站在门外听了会儿，屋里的两人明显很沉浸，女人的叫声丝毫不收敛。

男欢女爱，世界总是这样。沈鸦啧啧感叹，十分钟过去了，屋里的人没有消停的意思，她边想中年老男人还挺厉害，边划开了房门。

开门声吓到了雌伏刘峰下面的女人，她惊声尖叫：“啊！你是谁啊！”

刘峰倒是很淡定，沈鸦也挺淡定的，她带好门，把房卡扔到门口的柜子上，拿着化妆包一言不发的去了洗手间。

卸了妆出来，女人已经走了，刘峰套上了衣服坐在床边正抽着事后烟，见她走出来，他一脸深沉：“阿沈，我们聊聊。”

沈鸦看了下混乱不堪的被褥床单，坐在沙发上点头：“谈吧。”

谈什么呢。

刘峰狠狠吸了一口，在烟灰缸里把烟按灭：“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你跟着我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沈鸦觉得他自负的可笑，她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就敢夸下海口给她。

“我不是什么好人，女人对我只是锦上添花，我承认，你确实很特别，所以我也愿意陪你玩，但总得有个时候。”

沈鸦：“我不和其他女人抢男人。”

“你放心，你跟着我，我会把身边的女人清干净，直到我们结束。”

沈鸦不信，她支着脑袋斜睨他。

混迹花场的男人，他们的话是最不能信的。

当年刘峰不也口口声声要给方媛一个家，最后不还是十万块钱打发了。

刘峰看的出来沈鸦的怀疑，但他并不打算解释：“你不用现在给我答案，我给你时间。”

沈鸦点点头：“好啊。”

“现在，先把被褥换了吧。”沈鸦已经忍了很久了，她实在接受不了这个房间那股腥臭黏腻的气味。

这个时间酒店保洁早就下班了，因此刘峰只打给前台让送来了新的床单被褥自己换了。

但即便如此，沈鸦仍旧觉得那种味道挥之不去，她实在膈应，在沙发上对付了一晚。

沈鸦是个没什么良心的，即便闹了这么一出，也没有影响她游玩的兴致，虽然她原本就没多少兴致，反而是刘峰觉得没有必要再耽误时间，于是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打道回府了。

五月二日，高速路况可远比头天好多了，五个小时，两人准时回到了水和县。

大抵是想冷一下沈鸦，刘峰这次没有再积极主动的想送她回老家，把人放在车站就扬长而去。

沈鸦看着消失的汽车尾气，眼皮动了一下，真无情啊。

打了个出租回村，沈鸦刚刚迈进村东头的小桥，就见河边南面五百米的地方围了一堆人，中年女人尖利的叫喊声划破冬春交接之际河面的平静。

沈鸦向来是不爱凑热闹的，这种是非她总是避之不及，下意识的便加快了脚步，刚走过去不过二三十米，又见两个站在路边上了年纪的老人凑在一起讲：“景育一家也是跋扈，那么大的人了非得抓着那么个半大小子可劲欺负。”

“这就是看准了叶家小子没爹没妈，就一个大伯母有啥用，受欺负了也没人护着。”

“谁？”沈鸦冷不丁的出声，把那两个老人吓了一跳。

“沈鸦啊，你这是出去？”

“叶家小子啊，还能有谁。”

……

剩下的话是什么，沈鸦已经听不清，她连行李箱都没拿，转身回去，脚步越来越快。靠的越近，那些令人难堪的话听的就越清楚。

“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连小孩的钱都偷，你这种人出了社会也是垃圾。”

“叶廷芳自己养三个孩子就够呛了，还非得管你，要我说你这种人就不该待在我们沈村。”

“年纪轻轻的，整天装的挺听话，背地里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

沈鸦从人群中挤进去，她看到人群中央叶复惊就跪在地上，他大伯母蹲在他的身边默默垂泪。

他的对面，站着一对婆媳，年轻的那个三十出头，年长的那个也是刚刚指着叶复惊破口大骂的那个，也就不到六十，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男孩被她们护在身后。

沈鸦隐约是知道这一家人的，论辈分她是要叫年长那位一声奶奶的，她丈夫沈景育是村里的有钱人，村里有个事情总是出头的那个。村民们种地的粮食种子，肥料都是从他家买的，红白喜事也总要掺和一脚，总之在村里一直都很跋扈。

叶复惊一直低着头，他的背挺得很直，在不堪的的谩骂和大伯母的垂泪中始终沉默。

沈鸦心头无由的愤怒，她不懂什么样的事情要让他就这么在大街上跪着，被村子里的这些人这样指点，把一个男孩的尊严毫不迟疑的扔在地上碾碎。

“复惊，你道个歉，听话。”廷芳大伯母劝他。

叶复惊这才缓缓抬起头，沈鸦才看到他脸上是有一个很清晰的巴掌印的。

叶复惊同样看到了人群中的沈鸦，第一次他的视线躲闪又难堪。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又没能说出口，沈鸦看的出来他尝试了两三次，最后他移开了看向她的目光，闭上眼，狠下了心。

“我……”

“道什么歉！”沈鸦跑到叶复惊身边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凭什么！”

“你做什么了就道歉，你拿他的钱了吗！”沈鸦指着藏在妈妈和奶奶身后的小男孩。

她语气太凶，表情太狠，吓得小男孩又往后躲了躲。

婆媳两个肯定是不乐意的：“沈鸦，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们说他偷钱，谁看见了，都不确定的事，你就让他跪在这儿，你当你是谁，他凭什么跪你，别说他妈还活着，就是死了，他还有大伯大伯母呢，你们算什么东西。”

沈鸦这话说的并不好听，被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无论是谁脸上都是挂不住的。

眼看对面两个脸越来越黑，廷芳大伯母扯了好几次沈鸦的衣服，让她别再说了，沈鸦都置若罔闻。

“沈鸦，你怎么和长辈说话呢，你爸妈就这么教你的。”

“长辈，你们算哪门子的长辈，我长这么大见你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少在我面前摆长辈的架子，我不认。像你们这种乱扣帽子的人怎么好意思当人长辈。”

“什么叫乱扣帽子，小俊说了，今天出门就和他玩了会儿，回来钱就没了，全村谁不知道叶家穷，不是他还是谁！”

“谁知道你宝贝孙子说没说实话。”沈鸦冷冷的飘过去一句，她懒得和这些人扯皮，“你非要说钱是叶复惊拿的也行，证据拿出来，没证据少乱叫。”

说完她拽着叶复惊就要挤出去，那一家子哪里肯，上来就要拦着，幸好周边都是看热闹的，也没人掺和进来。

婆婆抓住叶复惊的手腕，媳妇就在他们两个前面拦着，沈鸦伸手一根一根的掰开了婆婆的手指推了一下：“别让我动手。”

趁着媳妇去扶婆婆，沈鸦拉着他就走。

叶复惊全程一句话也没说，直到走出了一两百米远，他才说了句：“喂，没人追来，松开吧。”

沈鸦面无表情：“你不挺能耐，这会儿怎么怂了。”

叶复惊揉了揉手腕，抄进兜里，人站在那里，高高大大的，怎么也不像是受欺负的样：“他们叫来了大伯母。”

叶家在沈村只有这一户，本就容易受欺负，再加上家里条件差，大伯和大伯母一直都是谨小慎微，从不惹事的，和人交往也总是秉持着息事宁人的处事哲学。

所以经常都是受了委屈也是打碎牙往肚里咽，叶复惊虽然不信奉这一套，但大伯母身体不好，他其实不想她太操心，所以为了这个，道个歉也是没什么的。

“所以让你跪你就跪了？”

“让我跪的人是大伯母。”叶复惊面无表情。

沈鸦沉默片刻，面无表情：“你确定你大伯和伯母对你很好。”

“你不懂他们。”

沈鸦就是不懂，她也不想懂。

她把行李箱塞进叶复惊手里：“拿着。”

一股脑的往前走，盯着她的后脑勺，叶复惊没心没肺的笑了下，沈鸦听到扭头瞪了他一眼：“干嘛，还不走，难道要我扛你走。”

叶复惊跟在她后面。

像大伯和大伯母这样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没钱，没权，一生谨小慎微，与人为善，从不主动与人起冲突，他们就认为那样是好的，也不是他们毫无自尊，不觉得委屈，只是他们的思想只能到那儿了。甚至并不仅仅只是他们两个人是这样，留在沈村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他们总觉的以和为贵，家丑不外扬，所以总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沈鸦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她未必不能想到这些，只是她把尊严看的比天高，不能也不愿意理解他们的想法。

她是绝不会委屈自己的人。

五一假期，爸妈不再，老姐不再，他简直就像脱缰的野马，电脑开着游戏，手机放着动漫。沈鸦进屋的时候他正和自己的游戏好友连麦吐槽刚刚匹配的队友又菜又没素质。

见他们两人一起进来，他很是震惊，转头又想到沈鸦走之前三令五申不许他用她的电脑打游戏，手忙脚乱的关了游戏界面。

沈鸦看见了，但也懒得管他。

沈鸦很心虚挠了挠后脑勺：“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回家还得和你报备。”

“那倒不用，不过你怎么和小叶哥一起回来的。”

沈鸦踹了沈晟一脚：“去冰箱拿点冰块。”

“哦。”

房间只剩下沈鸦和叶复惊两个人，沈鸦一路舟车劳顿，半路还和人骂了一架，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她抬起头看着叶复惊：“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复惊其实不大想说，他其实也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

他今天原本是打算在家刷题，但试卷在面前摆了一个小时，他一道题也没看下去，索性就出来走走，路上刚好遇到那小孩在街上逗狗，他和他说了两句话就回家了，谁知道到了下午他出门倒泔水的时候就被他妈妈和奶奶拦住，非说小孩出门的时候拿了十块钱，回家就没了，是被他偷了。

其实这事根本就不用解释。

那当妈的和当奶奶的多大的人了，会想不到他家孩子在外面瞎逛把钱花了或者掉了的可能性吗？人家就是非要赖上他，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叶复惊确实是穷，但他也真的不至于偷小孩的十块钱吧。

他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了这十块钱忍气吞声到这个地步。

他是决计不打算认的，所以和对方抢白了两句，挨了一巴掌。

叶复惊没还手，这事儿但凡是个不傻的都能看出来她们存心找事，他挨了对方一巴掌，没人能说他什么，但他如果动手，对方两个女人，一个还上了年纪，再加上一个半大的小孩，可是受不住他这一下，到时候有理也是成没理。

他原本是打算扭头就走，但也不知道是谁把伯母从家里叫出来，然后就有了后面发生的那些。

叶复惊不觉得屈辱，他跪为的不是那十块钱，是为了生病的大伯母。

唯独......她出现，确实让他觉得有些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