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照彻长夜［星际］ 第1章 绯焰之刃

“经银斗气象台预测，受Q-312玫瑰星海星核爆炸影响，δ-泽尔墨星群一带将面临百年来首次Ⅺ级星尘风暴——”

公共广播混杂着电流声断断续续，而后在震耳欲聋的轰炸声中，戛然而止。

旧学校那塌了半面的断墙被轰歼机彻底炸成碎石，δ-泽尔墨星群常年沦陷在极度混乱的战争中，这颗居住着伽勒人的星球尤甚。

人迹罕至的废墟中，尘土混着黑色浓烟飞滚，燃爆物不灭的熠熠火光照亮了死寂的夜空。

有人自黑烟与火光中走出。

脚下又踩到半截孩童焦黑残肢，黎酌顿了脚步，他扶着一面已龟裂开蛛网状裂缝的掩体，捂住嘴一阵剧烈咳嗽。

嗓子眼里反涌的於血喷溅到他白皙细嫩的手掌上，那惨红血色触目惊心。

寒风剔骨，刮剜过他小腿上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黎酌沾满血迹的手紧握住胸前的星石怀表，在艰难忍过一阵钻心剧痛后，摇颤着身形再次向前方走去。

他步伐一深一浅，单薄的身躯却始终腰背笔直，不露半点颓色。

……远处的天际逐渐显露出一座大型军防基地的廓影。

那是伽勒这个族群，最后的文明薪火。

基地外有数处大型防空洞，那里成了伽勒贫民最后的避难所。或者说，抛尸窟。

黎酌走进了那里。

防空洞洞壁中还未完全耗尽能量的夜莹石发散着微弱光亮，在行过一段拥挤腐臭的尸路后，黎酌耳边又响起了那则天气预警的公共广播，这代表这里还被星核磁场的基站信号覆盖着。

代表着，幸许这里还有活人存留，至少此前不久还有过。

“哟，哪里来的小美人儿？Omega？被基地里的大人们玩残废扔掉的吗？”一名面容饥瘦腊黄的青年站在防空洞数十分支的一个小洞窟外，他扫了眼黎酌负伤的腿，淫.邪下流地冲黎酌吹口哨。

对方打量审视他的眼神，是那种长久陷在绝境几近癫狂疯魔的末路之徒看待将死猎物的玩味视线，饱含极端的恶意和邪念。

想玩他，想上他，也想杀他，想吃他。

和之前绑架他的那群星盗如出一辙，穷凶极恶，蔑视人性……道德沦丧的畜类。

黎酌一阵反胃恶寒，漂亮的眉毛瞬间拧了起来，他心觉晦气，警惕地想后退离开。但他视线扫到那昏暗洞窟内的一刹，猛得顿住——

那里面有个酒红色头发的漂亮女孩，正被五六个男人捂着嘴摁住四肢。

令人生寒作呕的凌辱和暴行或许在下一刻就会降临……黎酌无声对上了那双像是求救的绯色眼睛。

守在洞口的青年见黎酌原地不动，只当这漂亮的小Omega是吓呆了，他搓了搓手，邪笑着朝黎酌一步步逼近道：“看来是老天要我们哥儿几个饿死前吃顿好的啊！这死人窟里之前可从没有过Omega，今儿一遇遇两个！”

那被欺辱的漂亮女孩，已经有男人开始扯她的衣服了……真是一群，该死的畜生。

黎酌再维持不了冷静，他忍着反胃的恶心，眼神中尽是杀意，抬脚向洞窟一步步走近。

眼看着柔弱羔羊自投落网，青年饿狼般的目光越发凶淫，他张口便是下流的荤话：“这么主动？那些大人们养的玩意儿就是极品啊，来来，哥一定好好疼你这个小婊……呃啊——！！”

SS级精神力的威压一瞬间倾碾而下。

还没碰到黎酌的青年和他身后洞窟里那群欲行不轨的恶徒同时发出尖声惨叫，几人紧捂着青筋暴起血管破裂的头，恨不得以头撞壁。

但黎酌负伤的身体已逼近极限，逃亡途中长久的失温失血导致他体内信息素早就极度紊乱，此刻强行凝聚的精神力不过撑了一瞬便开始溃散。

意识也快支撑不住了，他大概……大概帮不了那个女孩了……他现在连自己都难保全。

眼前天旋地转，黎酌向前的身形踉跄一步，口中再次咳出血来。

但下一秒，一把双开刃的焰色弯刀在黎酌即将阖掩的黑瞳中掠过令人惊艳的漂亮弧度。

而后分不清是身周寂然还是他听力丧失，耳边那几乎刺透耳膜的惨叫声突兀中断。

在黎酌彻底昏迷倒下前，他跌入了一个萦着蔷薇芬芳的温暖柔软的怀抱。

那蔷薇的香气比母亲花园里任何一株名贵玫瑰都更馥郁浓烈，带着与生俱来的尖刺与野性。

……身体在失温与高热中交替，黎酌的意识世界也深陷在寒冰与烈火中，迷朦间，他做了场久违的好梦。

梦里有炽灼的昼光照耀，他在首都星的庄园里自由奔跑，赤脚踩着覆雪的鲜花撞进兄长胸膛，又被大手抱起骑坐在父亲宽阔的肩膀上。

可惜，梦被人摇散了。

有人猛晃着黎酌肩膀，漠声喊道：“醒醒，别死了白浪费我一剂两千星际币的消炎针剂。”

黎酌艰难掀开眼睑。

——映目是一把正悬于他眉心的弯长尖刀，刀体镶嵌着玫瑰火曜石作能源脉，附在其上的精神力稳得像经受过特殊的微操训练。

是他昏迷前看到的那把弯刀，面色苍白的黎酌对于悬于眼前的索命威胁毫无慌惧，他只抬眸看向弯刀的主人，冷静至极道：“绯焰之刃，其上的能源脉石取自Q-312玫瑰星海的第三主星，伽勒王室授勋有卓越军功的大贵族时御赐之物。”

“你有这把刀，怎么会出现在难民窟？”

“你不是伽勒人吧。”红发女Omega手还按在黎酌肩膀上，她眯了眯双眼，“黑发乌瞳，苏比勒联邦蓝星洲的古东方种族？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黎酌眼睫颤烁了下，如实道：“去玫瑰星海旅游路上被星盗绑架了，逃跑从空间站跳下来碰巧掉到这儿来的。”

“目光闪躲？”红发女孩将那把尖刀从黎酌眉心一路下移，抵在他滚动的喉结处，“你说谎了。”

黎酌看着女孩那双审视的眼，将话重述了一遍，补充道：“没有骗你。”

四周寂静了片刻。

那索命的刀尖愈发逼近，蹭破黎酌脖侧柔软的肌肤，划出一道鲜红血线。

下一秒，刀锋突然翻转上挑，黎酌颈间那条怀表项链被轻易割断，女孩在怀表坠落的一瞬夺握住。

“还给我——”黎酌瞳孔骤缩，他挣扎着伸手想去夺回，可惜高烧的虚软身体根本不争气。

红发女孩退后一步，缠着怀表的细链在手指上转着圈：“这么紧张？你很可疑啊。”

黎酌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他焦急到快喘不上气地撂狠话：“还给我！如果你不想这颗伽勒星被量子大炮轰爆星核的话！”

“好狂妄的口气，你以为你是谁？”女孩瞬时冷笑一声，她一脚踩在黎酌胸膛上，手中绯刃直接洞穿了黎酌的左肩。

剧烈痛楚让黎酌冷静了一瞬，他噤了声，死死咬住牙。

女孩瞥了眼面前这位来路不明的Omega，神色谨慎地将星石怀表打开看了看。

怀表上刻着意义不明像是家徽的图案，材质是矮星秘金和不受任何磁场能量源干扰的孔雀星石。

但怀表本身没有特异之处，只盖子里侧有张保存很好的照片……那是个明丽典雅的东方美人，和黎酌面容有八分相似。

猜到某种俗套可能的女孩沉默三秒，她合上怀表在手上掂了掂：“你母亲……留给你的？”

黎酌强咽下其他音节，低应了声：“嗯。”

女孩将怀表收进兜里，借以威胁：“我不深究你的来历，但伽勒药物资源紧缺，什么时候你凑够消炎针剂的钱，这东西再还你。”

黎酌克制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可是我救了你。”

“拜托你认清楚现实，分明是我救了你好吗？”女孩踢了一脚黎酌腿边空了的针剂管，语气实在算不上好，“那几个流浪汉是我杀的，你恶化发脓的腿伤是我给处理的，天价消炎针是我给你打的。”

靠坐墙壁的黎酌目光下挪，他才注意到用残布细致包扎的左腿和一旁地上那滩剜出的流脓腐肉。

在伽勒星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如果这样严重的伤势没能被处理好，他就算侥幸没因感染而死，这条腿也彻底废了。

红发女孩看清了黎酌一瞬复杂至极的目光，她指腹认真擦拭掉弯刀锋刃处极淡的血迹，随意问道：“你有名字吗？”

“黎酌，黎明的黎，斟酌的酌。”黎酌并不隐瞒自己的名字，他捂着左肩上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一阵犹豫后还是说了句，“……谢谢你。”

“名字很好听，但一句谢谢不值钱，我要答谢的诚意。”女孩一哂，她收了弯刀，丢给黎酌一卷干净的残布，而后拿出一把普通匕首去旁边处理那几具被整齐抹了脖子的凉透了的尸体。

“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黎酌捏握着那卷有些粗糙褪色像从旧衣上裁剪下的细布条，沉默了一瞬，他承诺着，“我家境还算富足，如果我能活着回去，家中一定会以重金酬谢。”

红发女孩没回答，像是并不在意黎酌的话，手上搜尸的动作不带半分停顿。

她朝洞窟外吹了一声口哨，洞外很快跑进来一只细瘦的黑色猎狼犬，黎酌浑身竖起戒备时，女孩唤了声“德文”，猎犬便疯狂摇着尾巴扑到她腿边蹭。

她用匕.首划开第三具男性Alpha尸体的衣服，终于从尸体衣兜里找出一张印制粗劣的黑铜卡函，她认真翻看确认无误，才妥善收了起来。

女孩再之后的举动便变得极为随性起来，她以堪称专业的手法完整剖出尸体内脏，在确认不够健康不能卖钱后，随手丢给一旁的猎犬。

开膛破肚的解尸刀一路下划，在剁掉那格外碍眼的生.殖.器喂给德文后，她才起身去解剖下一具。

目睹红发女孩与一脸平静截然相反的凶残行径，黎酌没再吭声，他艰难地将布条缠在左肩刀伤处抑住流血，脸色更苍白了两分。

处理完所有尸体后，女孩才看向黎酌，似笑非笑地说：“没想到救的还是个小少爷。”

她停顿了一下：“……我没有名字。”

眼前的场景实在太过血腥恶心，勾起不好回忆的黎酌目光颤了颤，最后终于再忍不住，侧过身捂着胸膛干呕起来。

他呕得黑瞳中都浮出水雾，面色攀上一层喘不过气的薄红。

……好娇。

这是红发女孩第一个念头，她挑眉评价：“你之前面对危机威胁时，坚强冷静得我差点以为你不是个Omega。”

黎酌抬起湿漉漉的眼望向她，但眼神中的冰寒透过水雾也看得清：“你也是Omega，怎么会对这个性别有这样狭隘的偏见。”

“不是偏见哦，是世俗标签。这个时代造就的绝大多数Omega就是娇柔软弱习惯依附于他人的。”女孩直言不讳，也心存试探，“你很特别。”

“……你也，很特别。”黎酌压着猜疑，闭眼缓了缓，“绯焰之刃的持有者不可能会是没有名姓的伽勒普通贫民。”

女孩将那句话还给他：“我也没骗你。”

黎酌再次睁开双眼时，他黑瞳中幽邃沉敛的目光与女孩那双绯眸猛得相撞，又在仿佛有火光迸溅的瞬间迅速错开。

——他和她都不信彼此。

女孩瞧见黎酌嘴唇干裂，抛过去一瓶水。

黎酌抬起右手勉强接住，但看着瓶中极度混浊的水质时明显顿了下。

他道谢后将水放在一侧，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明明有反击压制那几人的实力，那为什么被欺辱时不抵抗？”

瞧见黎酌的动作，女孩勾唇讽笑了下：“当时刚准备动手，突然听到洞外有动静……所以我只能暂时保持警戒并探究你的反应。”

“如果不是好东西，那就一起杀了。”

“难民窟不比基地，劳烦心神来这么危险荒瘠的地方杀几个渣滓，总要有个由头的。”黎酌撑着洞壁缓慢站起来，腿上痛楚钻心，但他眉头皱都没皱一下，“如果没猜错，这个理由也和你救我有关。”

“你很聪明，也很敏锐，我救——”女孩的声音被突兀打断，洞窟无征兆地开始剧烈震动。防空洞的设计并不容易造成轰塌，但此刻有巨大的碎石和飞尘从就近的外通洞口滚落进来。

洞口腐烂残破的尸块恶臭扑鼻，女孩迅速抱起黎酌，往洞窟另一边的出口狂奔，她熟练到还不忘喊一声，“德文，这边！”

突然被公主抱的黎酌浑身僵硬，但这时也顾不上说什么，女孩垂散胸前那艳红如焰的长发蹭过他的脸颊，黎酌耳廓微红得侧开脸。

女孩气息微喘：“你怕死吗？”

黎酌不明所以，只听到身后的尘石轰滚声明明逐渐远离，眼前奔跑的方向却光线越来越暗。

脚下不小心踢碎走道边半具白骨，但奔跑速度丝毫不减的女孩没缓气接着说：“这处防空洞是离基地最远的一个，八个出口之前被炸堵了六个，已经彻底废弃了。”

“如果不赶在前面这个相邻的出口堵上前跑出去……”

她故意没说完，留足了惧意滋长的空间。

黎酌看着遍地朽化不久的碎尸腐骨，眼中有化不开的难言情绪：“不算怕吧，但会有一点想念家人……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得知我的死讯。”

……不要知道，他死在一颗荒芜贫瘠的星球，死在同族军队的炮火轰埋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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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绯焰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