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回军!”我正烦忧间,又听他改了主意,“不,孤要亲自带她回去。”
闻言更是惊骇,却见他茶瞳色眼眸淡然如故,我见他神色和缓,赶紧跪地相求,“求太子殿下相救!”
“你先起来。”他主动搀扶我。
我点头应诺,极是感谢眼前这位白衣将军。
他转而归于马上,白马通体一色,不染尘泥,愈见风姿。反观自己,除却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手足亦皆是泥泞,狼狈难堪至极。
“将夫人衣裳予她。”他不仅让人给我安排马匹,还将他夫人的衣裳赐予我。
大营前有一丽妇携军士仆从翘首巴望,白衣将军从马背翻身落地,迎着美人道:“南宫,外头风大,你不该出营,该在帐中等我的。”
“夫君!”丽人面露喜色,更是小跑了过来。
“小黄雀!”我冲着南宫公主挥手,大声叫唤她的本来名字。
她闻声,立马转头看过来,露出惊诧却灿烂的笑容,眉目如画,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瓜子脸廓削尖,她比在长安时更美艳了。
“丹心!”她走到我面前,抓着我的手,看了两眼之后总算认出了我,“你怎么这般模样了?怎么会在这里呀?”
“看来真是故人……”於单太子也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他是当年跟在刘彻身边的,没想到也是乔装的!”
“就允许你乔装吗?”小黄雀冲着丈夫撒娇,嘟嘟嘴,“你还不快去准备,厚待我们的客人!”
“小黄雀,为夫听命!”小黄雀似从没跟於单提过自己的这个称呼,於单有些好玩地打趣她唤她。
“别理他,你随我来。”南宫公主假装生气,对我却极是温柔,亲自侍奉我。她给我打来了热水,递给我巾帕,我一把抓过,揣在脖间狠抹。
“脏……我自己来……”我不肯让南宫碰我,只顾自己用力擦拭,刚拭去污渍,眼泪又涌了上来。
清水照面,望着水中影子,我愈发憔悴,痛悔不已。
“这一路,肯定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她问我。
“赵信哥哥……变节了……”我难过地告诉她,“他投降伊稚斜……”
“你们两个情深义重的,确实挺让人伤心,你不要太难过了……”她拍拍我,帮我擦眼泪,又跟我打探,“陛下怎么样呀?他和阿娇皇后可都还好吧?”
“陛下一切安好,阿娇皇后已是被废,陛下新立了卫青的姐姐卫子夫为皇后。”我跟她说道。
“哎,真是物是人非。”她又问我,“其他人呢?说说平阳公主?”
“她前年过世了,之前嫁给了卫青大将军。”平阳前两年过世了,这件事我从未曾和人说过,也未曾因为她离开,而与卫青再续前缘。她是卫青的妻子,我一直回避着她,而今发现,我已能坦然面对。
“真是红颜薄命,曹时驸马去世,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是啊,她临死的时候,特意找来了落芸舫大火当夜要给驸马送去的衣裳,一直抱在怀里喃喃着,要去陪他了。”我听闻过平阳临终前的情况,也很是伤感。她是可怜人,一直带着对亡夫的思念遗憾地活着。
“说说你吧!丹心,你呢?”她也关心起我,“早在长安时,我便看出来你对陛下的心意,你后来有没有被他宠幸,封为夫人?”
我摇摇头,坦然告诉她:“还真没有。我也没有嫁人,至今仍孑然一身。”
小黄雀皱眉,可她又肯定了我的经历,“尘世之外有山河,你没有成为皇妃,却能奔赴沙场,不畏艰险,确实有胆有识,不坠凌云之志。”
“公主和亲匈奴,更有风骨,巾帼不让须眉。”
“这还不是当年定下的缘分……”小黄雀咯咯直笑,娇俏地说,“可我还是选到了我喜欢的人,我的夫君,要是其他人,我可是不嫁!”
“哦,是非我不嫁?”温润的声音响起,有人靠近,我竟浑然不知,待至身侧,方才惊觉。
“我随口说说的,你不来娶我,我肯定嫁给其他人。汉朝的男子,都是极好的,丹心,对吧?”小黄雀害羞,故意说自己并非要嫁於单。
“殿下温润儒雅,附庸风雅,风姿卓绝,贵在文采,又能运筹天下,有经国治世之才;再者,美人相伴在侧,鸾凤和鸣,天下真的很难找出第二个这样的。”我夸赞起於单。
“哈哈!”他仰身长笑,极是满意我的答话,“丹心,孤王可全当信了。若有不实,定要着你问话。”
“你们唱双簧,他可不经夸!”南宫公主倚靠於单肩头,作娇羞状。
“夫人!”於单也将头抵住南宫头心,目光中饱含温柔。
“为夫很想知道,自己琴技比之汉朝男子如何?”他扬手对身后侍者道,“取孤琴来,孤要为夫人弹琴。”
琴至,於单坐下抚琴,所奏《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於单太子专注弹奏,意气风发,茶色眼瞳亮若秋水,他细长指间拨弄琴弦,极是从容优雅。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他饶有深意望着南宫,唇角笑意清显,撩人心魄,南宫与他对视,亦是神色迷离。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自大开渐落大合,他莹白面色波澜不惊,南宫已是潸然泪下,我亦看得惊诧不已。
琉璃光色耀人,陌上公子如玉,美人倾城世无双。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反顾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身一人。由是,我是那么不可遏制地思念卫青。
“於单,我想喝酒,我想为你跳舞,为你高歌!”南宫对着於单,笑弯眉眼讨酒喝。这曲《凤求凰》,可是与织艳所奏《沧海》不遑多让。
“那便喝酒!”於单宠溺娇妻,唤人抬上了酒。
“丹心能否讨一杯喝?”我内心苦闷,顾不得礼法,上前讨要酒喝。
“来,我给你满上!”南宫公主提着酒坛子凑过来,给我斟满了酒。
北地烈酒,一口下肚,是割破喉咙般疼,我眼泪都被辣出来。南宫窝在於单怀里,拾起酒杯要於单饮酒,“夫君,请为南宫喝下这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