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流速极快,我瞬间便被不知冲至何方,我用手击打厚厚的冰盖,却无论如何也击打不穿。
就在此时,冰盖上似有碎裂的声音,沿着我漂流的方向,一路碎裂。
就在我呼吸将断之时,我抬起的手扣进了其中一窟窿,整个人终于没有再被水流冲走。
“好马儿!”我抬头竟望见了飞红巾,原来是它在救我。我爬出冰面,飞红巾带着我离开,冰河边缘是半开化的沼泽,我与飞红巾深陷其中,勉力撑着。
飞红巾越陷越深,大半马肚已没入泽中,她双目瞪圆,脖颈高昂,欲长鸣嘶吼,又抽不出蹄子,十分痛苦。暗红血汗已从她颈圈流至胸廓,仍不停止歇,飞红巾似被剥去鬃皮,鲜血淋漓。
“飞红巾。”她如此难受,我又无力帮助,就跟抓不住她的命一样。
飞红巾眸光染上血色,眸光涣散,瞳孔扩散,我知这是极危险的暗示,抱住她脖颈,又惊又惧又无计可施。
我四下张望,已隐约见得不远处小土墩,不由心喜,“飞红巾,我们已至泽国边缘,即将脱困。”
飞红巾却是不应,只鼻息略为沉重,红泪自她暗红的眼瞳汩汩而出,眸光哀怨,我顿觉愧疚,泪如雨下,“飞红巾,你到底是师父坐骑,如今我却害你再度受辱,丹心无用无义,投降伊稚斜,身受凌辱,却还依然贪生……累你无颜再对师父……草原本是师父葬身埋骨之地,无怪乎你到底不愿再走了……”
她垂下眼睑,似是听懂我的话,我心下更是沉郁,“丹心,你连马儿都不如。”
“好马儿,是我害了你。”我抚着她颈项,手心染满血色,心痛懊恼,“若有来生,我作你马儿。”
飞红巾高昂马头,直指前方光亮处,我知她是在指引我向前,心里又是一阵酸,将脖子贴在她身上,恰在此时,飞红巾脑袋耷拉,再无鼻息。
“马儿……马儿……”我低低唤着,却只感肩头沉沉,再无知觉。
“我不能屈辱而亡。”我咬牙念啐,目色如铁,“我要活下去……原谅我……马儿……飞红巾……师父……”
“大哥,你确实是太了解丹心。”我恍然从泥淖中走出,彳亍而行,“若不如此逼我,将我逼入绝境,我怎知悬崖勒马,还可安然活下去?这样活着,虽非我愿,但丹心一定要活下去……”
我渐行至前方土墩,攀至其上,下方为开阔山麓,稍加留心,却见前方百丈开外,军马齐齐伫立,两军分列,目之所及,黑压压一片,唯有正前方一匹白马与一匹黑马挑于阵前,格外显眼。
白马背上立着年轻将军,白袍银铠,风姿卓然;骓马上的将军,青袍乌甲,眸光凌厉。
“卫青!”我一眼便认出了青衣将军,顺着他傲立身姿向后望去,汉军横纵分立,队列稀疏,至多千人。
反观白衣将军,身后人马方阵排开,纵横交错,分鼐而立,蔚为壮观。
两军对峙,那淡雅出尘的白衣将军,也染上肃杀之意,霸气竟毫不输于卫青。
卫青行军至此,临此险地……心底忐忑寻思,答案却已呼之欲出——我与赵信久未回军,他定是寻来了。
如此剑拔弩张之势,白衣将军傲气正盛,又坐拥重兵,卫青背山列阵,兵将属少,十分凶险。大战一触即发,似无回旋余地。两方主帅出于阵前,已有叫阵之势,卫青手握重剑,白衣将军手持长矛,二人相隔不过丈许远,虎视眈眈,只待拍马,一跃而出。
我心紧紧揪起,怕卫青有失,果不其然,白衣将军先行向前,卫青亦横刀而出,我心悬在嗓子眼,不敢张望。
可卫青并未近前,只勒住马缰,作壁上观。白衣亦收住马,与卫青对望,隔得老远,我也能感受到卫青眼眸冰寒透骨。
两方军中皆有躁动,皆有意无意向前挪移,我气息凝滞,冷汗直出手心。雷霆万钧之际,白袍将军忽地袖手一挥,示意身后人马勿要妄动,自己更是策马侧身,竟让开条道,放任汉军过去!
卫青深望匈奴白衣将军,勒住走马,拱手作揖,拜辞而去,领着汉军,毫不犹疑穿行在匈奴兵马间;匈奴将军仰望汉军行远,霞光映照在他飘飞白袍之上,整个人更显金贵骄傲;四方军士高呼仁义,卫青兵虽小众,马蹄扬尘尘飞扬——交映之下,相得益彰,油然一幅英雄相惜画卷。
我不由痴了,一时竟忘了汉军所面凶险,也未顾及自己尚处危境。
卫青行进山麓,与我不过相隔咫尺,兵士齐刷刷划过,我却只能紧咬嘴唇,不敢出言,眼睁睁望着他们毫不停留地从身侧走过。
“卫青。”竟又这样擦肩而过,我又悔又怨,“为何偏在这时,不早一步也未晚一步,刚巧赶上他时,又会突遭匈奴兵制住。”
儿时置身雪地时的悲凉无助感再度袭来,前方翩翩白衣,在我眼瞳中渐化风雪,与天地相融。
“什么人?!”一支箭嗖地从我眼尖滑过,直入土层,我不曾料想,白衣将军已觉察到我行迹。
“出来!”我惊魂甫定,将军又下喝令,又惹我一身激颤。可这声音,怎会如此似曾相识?
“出来!”他已晃马至我身前,来人傲气逼人,我不敢违拗,只得顺应现身。待看清楚,见他面色莹白,茶色眼瞳淡漠有光。
“你……”我骇然望他,白衣白马,傲气凌然,言语似是云淡风轻却又不容人思辨,君子如兰,素心如简,记忆深处已映照出一人来,我急急后退,嘴里念啐,“於单太子……”
“你唤我什么?”竹叶眉微挑,他近前一步,追问道,“你怎会识得我?”
“太子不记得我了……”我如今模样,他未想起我是很正常的,我急着解释,“我是南宫公主好朋友,当年她出嫁,是我送她出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