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累了,”江世晏感觉不适想要停下,“歇歇吧。”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宋景昭拉着江世晏走到一旁的长椅。
江世晏点点头,偷偷地扫了宋景昭一眼,捏着眉心坐下。
宋景昭担心地凑上前来,她抚上江世晏的额头试着温度。
江世晏得逞,他趁宋景昭不设防扣住她的头吻向她。
宋景昭无力地想要挣开江世晏的怀抱,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口颤抖,显然以她的失败告终。
一吻终了,宋景昭眯着眼,囔囔道:“流氓。”
江世晏低低地笑了:“你说是,那便是吧。”
宋景昭:“你不是不舒服吗?”
江世晏:“刚刚没有。”
宋景昭:……
江世晏:“好了好了,走吧。”
宋景昭双手交叠:“不走。”
江世晏挑眉:“怎么说?”
宋景昭:“我不舒服。”
江世晏:“哦?哪里不舒服。”
宋景昭嘟嘴:“哪里都不舒服。”
江世晏顿了顿:“别生气了。”
宋景昭:“我没生气。”
江世晏:“真的没有吗?”
宋景昭:“没有。”
江世晏点了点头:“哦,那就好。”
宋景昭回过头看着江世晏:?
宋景昭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男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看来二位,发展挺快。”吴德摇着扇子走来,“恭喜江兄,抱得美人归啊。”
吴德转向宋景昭:“宋小姐,病可治好没有?我可是听说,这病,难治的很啊。看来,江兄没少下功夫寻大夫啊。”
江世晏把宋景昭拉到身后:“多谢关心。”
“我这个做兄弟的,自然是得关心关心的。”吴德假笑,“我可是听说江兄派了好些人出去找大夫呢,但是好像......是早几年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宋小姐还没来到宣江吧。听起来确实奇怪。我就在想,江兄究竟是明智,未雨绸缪啊,还是说……找的不是大夫呢?”
江世晏面色铁青:“筋力多衰,寻常大夫怕是无计可施。”
吴德拿扇子挡住半张脸:“是我失言了,那我便不叨扰二位了。”他把扇子收起,大步向前离开。
宋景昭轻抚着江世晏的后背:“这个吴德,变了太多。”
江世晏:“谁又不是呢?”
宋景昭从后背抱着江世晏:“没事的。”
江世晏喉咙滚动,不置一词。
宋景昭:“阿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没关系的,都会没事的。”
气氛低沉,他们一直慢慢走到一座石桥上。
那石桥是漓水淮桥的仿桥,或许是为了应这槐花的景。
宋景昭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握着江世晏的手又紧了些。
“怎么了?”江世晏低下头,轻轻地问道。
“阿晏。”宋景昭抬起头,要看他的眼睛,自己先却湿了眼眶,“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走的那天,你去送我了。”
宋景昭离开淮州的那天黄昏,余晖映着晚霞,洒落金光满地,滴水依旧默然淌过,在那天向她告别。
宋景昭坐在那小船的船尾,到底没舍得直接进到舱内,好似要将这最后的开阔之意尽纳于心海。
她一直坐到夜深,弯月嵌进黑幕,今夜是难以圆满。
两岸的洋槐花依旧那么香,在枝头傲然盛放。
一阵寒风袭过,带走了宋景昭身上的暖意,但她仍静坐在那里,像是胆怯又偏执地期待着什么的出现。
往前就是淮桥了,那是风吹去的地方。船摆过淮桥,就算是告别淮州了。
淮桥上站着一个人,他好像站在那很久了,连背影也透着疲惫。
夜太黑了,宋景昭看不到他的脸,却仍是将他认了出来。“江……”宋景昭愕然地站起身来。
江世晏凝视着水中月的残影。驶过的那一泛小船无情地撕裂了那月痕,疾风裹着余温,唤起了阵阵水纹。
江世晏眸光微动,他的视线骤然转向那小船。
但就只是那么一瞬,船檐恰巧隔断了那本该相触的视线。江世晏只看见了那摆船的老翁。
天边云舒展,纷纷地下起雨来。
宋景昭一直看着那黑色的剪影。可那晚的月实在太沉重了,压得江世晏抬不起头来。
可他明明只要再抬了头,就能看见她。
宋景昭张开了嘴,却怎么也叫不出他的名字。
雨打洋槐,那娇嫩的白花狼狈地飘落。
细雨如烟,他们在明灭的暗光里心照不宣地抬起手来,捏住凄艳的一瓣放至鼻间,无声地送出那份小心翼翼的惦念。
雨轻吻着泪,他们眼眶通红。
”小姐,“老翁好意提醒道,”雨下大了,要进船里去吗?”
“他没有伞,”宋景昭只看着江世晏,颤抖着将手中的洋槐吻得更深了些,“我陪他。”
渐大的雨幕中,江世晏缓缓闭上了眼,脸侧的泪滑到额间,跌落到桥面,溅起一朵小小的雨花。
那痛如锥刺股,十年浮沉仍清晰可感。
江世晏目光一滞,他嘴唇又张又合,汇不成一句话来。
良久,江世晏低下头,在宋景昭发间轻轻吻了一下:“不会的,再不会的了。”
宋景昭声音有些哑:“嗯。”
江世晏得了回应,手无意揽得她更紧了些。他将目光投向远方。
桥下一人闪身回来,与江世晏对视了一眼,又闪身回去。
江世晏心下了然,他渐渐松了劲,柔声对宋景昭道:“你且在此处等我,我去寻件物什回来。”
“什么好物件,不能让我知道吗?”宋景昭打趣道。
“也不是什么,”江世晏的表情并不放松,他揉了揉宋景昭的发顶,“在这儿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宋景昭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遂而应声点了点头。
她看着江世晏离去的背影,眸光黯淡。
宋景昭没有多想,信步跟上。
江世晏去的地段很是偏僻。这地选在山野的最高处,几棵粗壮的老梧桐交相掩映,一段回廊盘旋其中。
飞檐遮蔽了刺眼的阳光。一般人寻不到这里来。
江世晏和那人绕着回廊走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后在回廊的一处转角停下了脚步,眼睛依旧透过镂空的雕花竹窗向外看去。
那人小声说:“散户在跟拉批头抛出手头的其他公债库券,而后买进‘两峡关’,价格暂时仍没有回落。”
“会有人后悔卖早了。”江世晏点了点头。
“是的,虽然有部分银行仍在谨慎观望,但银行界普遍认为‘两峡关’将于近期回落。他们大部分预计在这半个月内会卖出。”
“有利可图罢了。”江世晏明显然意不在此。
江世晏问到:“吴德呢?”
“没有什么动作,”那人略低了低头,“只知吴家产业正在转回国内了。”
“好事,”江世晏的眉间逐渐舒展,“我得逼他一把。”
“要派人开盘后抢购吗?”
“不。”江世晏轻笑了声,像是在嘲讽着谁,“提醒一下兄弟们,帮忙不是把银票撒着玩的。”
那人顿了顿:“以谁的名义?”
“不必以我的,横竖记不了多久,就当是顺水人情了。”江世晏叹了口气,看向天空。
名不见经传的路口,宋景昭坐在一个拐角,看人来人往,听花开花落。
她看着从四面八方来的人流交汇成一股,短暂的相会之后,又分而走向不知名的远方。
世如网,人如线。人这一生,不就是细数与谁相会一瞬间,与谁同行一辈子。
街上热闹,到处都是孩童的吆喝声。这里街市繁华,看不到令人心酸的乞讨者。
那些卖报的孩童顶着稚幼的面庞,报卖了,银子偷了,掂着多得的,蹦蹦跳跳走向下一个可怜人。哪里都能藏污纳垢。
那些车夫自以为技无出右,却在一个微不足道的颠簸后被打骂得狗血淋头。乘客气冲冲地走了,车夫银子一分未赚到,他拍拍裤褪,憋着一口气,仍要继续上路。
人不多看一些事便不知道,以为自己已是经历了千磨万难了,觉得自己是何其可悲。但只有当看过了他人的不幸,这才明白天底下谁都是寡欢的可怜人儿。
宋景昭叹了口气,又眺向天空。
可天空也是灰蒙蒙的,谁又能干净呢?
她颇为伤感地蜷起身子,盯着自己的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