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塘 第2章 宵夜

比起老师家长面前的人模狗样，陆朝在鹿白面前一向不做伪装，怂的很彻底。

小时候某次放学，被她发现陆朝一个人站在路灯下不肯挪步后，还没等她出声嘲笑，他就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她自己怕黑这件事。

陆朝怕黑，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然而这件事鹿白验证过，是真的。

比金子还真。

他走路会挑着有光亮的地方，比如路灯、店铺的灯或者拿着个手机打开手电筒，被人发现还会拿眼睛不好做借口，看似不经意，实际心机十足。总而言之，陆大少爷出行身边必定要有光亮的东西或者跟着一个人，不然就没办法走动。

因为陆朝的矫情和鹿白的圣母病，两人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放学后一起回家。

他们是邻居，同一个小区住了这么多年，陆朝家就在她家对门，两家人关系很好，有时候她爸妈忙了就直接把她送到对门，陆朝妈妈是全职主妇，平时就管他和他弟弟的生活，对鹿白完全是当自家女儿来养，比她亲妈还上心。

鹿白为了报答阿姨多年来的恩情，对陆朝这个人的容忍一日更盛一日。

比如现在。

陆朝在离斑马线两米多的距离平地刹车，她眼睁睁看着后边四个轮子的大众差点撞上来，吓得小心脏瞎蹿。

紧接着，是车主的骂骂咧咧和喇叭声。

鹿白只能看到他的背，没好气地扯了扯他的衣角，“你脑子抽了？”

话音刚落，绿灯亮起，他默不作声踩下踏板，车子重新往前。

察觉到他心情不好，鹿白忽然心情大好，眉梢一挑，又扯了扯他的衣角，装模作样地说：“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高兴，要不趁着这个机会敞开心扉，我们好好谈谈？”

早上的话，她原原本本，一字不落还给他。

他笑了下。

鹿白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笑，这个角度她抬头看，只能看到他完美的下颔线和微微勾起的嘴角。

“啧，你这个人真没意思。”没得到回应，鹿白百无聊赖地说。

就这么默不作声到了小区楼下，她蹦下车，整理书包，一边说：“这周末沈青耕生日，你帮个忙邀请下陈景，务必让他到场。”

看她一根书包带子折了起来，陆朝伸手替人弄平。

末了，他皱着眉问她：“你怎么这么喜欢跟沈青耕玩？”

这语气，有种她身边都是狐朋狗友的错觉，嫌弃成分居多。

“人美心善还会暖床，多好一孩子。”鹿白说。

陆朝想了想，疑惑：“跟我有什么区别？”

小区太旧，路灯也不亮，也没电梯，他们住五楼，爬楼梯能累死人。爬到三楼的鹿白呼吸已经不稳，手搭在扶手上，听他这么问想都没想就怼：“她能给我暖床，你行么？”

陆朝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鹿白也朝他一笑，眼睛弯弯一脸慈爱的看着他，“你行不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是敢爬上我的床，我爸能把你腿打折。”

陆朝挑挑眉，不置可否。

两人各回各家，掏出钥匙的动作出奇地一致，鹿白关上门后在心里把陆朝骂了一顿，压下扑腾乱蹦的小心脏，钥匙随手扔在玄关的柜子上，摁开灯，沉重的书包扔到沙发上，浑身一轻，难得的轻松。

爸妈都不在家，鹿白到厨房搜了半天发现能吃的就只有全麦面包和番茄，再就是水果。

大晚上，不是干巴巴就是甜腻腻的，不饱肚子。

正想着要不要点碗麻辣烫，门铃响了。

鹿白眼睛一亮，屁颠颠跑去开门。

意料之中，陆朝站在门口，换了身衣服，灰色上衣，宽松长裤，头发是湿的，米色毛巾搭在脑袋上水还一直往下滴，眼睛蒙上一层水气，这身打扮看着像是洗澡洗到一半被人赶出来的。

“吃不吃宵夜？”

“有什么？”

“菜。”

“我是问什么菜。”

“糖醋排骨。”

“好，我洗个澡就去！”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走廊的感应灯闪了两下，陆朝只觉得面前一阵风，再看就没了人影。

“小白眼狼。”他眯起眼，盯着紧闭的门吐出这几个字。

亏他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就过来叫她。

没多久，两人一人脑袋上搭着一条毛巾，坐在餐桌前，大眼瞪小眼，等着吃饭。

进门前鹿白就甜滋滋地叫了声“苏阿姨好，苏阿姨又变漂亮了”，苏阿姨还在厨房忙活，就让她先玩会儿。餐桌上还有一个小男孩，模样跟陆朝有几分像，但眼睛更大一些，不像陆朝，是双张扬的丹凤眼。

鹿白习惯往后坐，腿短了点，脚就悬在空中，正悠闲地晃着腿，闻到熟悉的肉香，一不小心就激动了点，踢到了对面某人的小腿。

陆朝抬眼看向她。

鹿白高高兴兴地朝人道歉：“对、不、起！”

陆朝无言以对。

桌边上的小孩做题做的眉头拧成结，一只手挠了挠头发，又想了会，最后还是向陆朝求助，“哥，这道题我不会做。”

“做条辅助线就可以了。”

“哪条？”

陆朝给他划了条，“这条。”

男孩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鹿白偷偷扫了眼，发现不是小学生的题，眼睛瞪的大大的，“陆朝你还有没有人性，陆年才六年级，你给他做初中的题！”

陆年蒙了一下，反应过来朝她笑，“不是的，小学的我都学完了，就找哥哥要了几张初中的卷子，提前预习一下。”

鹿白受到了莫大打击。

很快苏阿姨就把菜端了上来，鹿白殷勤地跑过去帮忙，看见陆朝一动不动，立马拉起他让他端菜。

苏阿姨给鹿白盛了一大碗饭，“小白多吃一点，又瘦了，平时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谢谢阿姨。”鹿白朝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陆朝往她碗里夹了几块糖醋排骨，“多吃点，祝你早日胖起来。”

“你闭嘴就是对我最好的祝福。”鹿白转手送了他一筷子胡萝卜丝。

陆朝的脸色立马就黑了。

两家餐桌上有不成文的规矩，夹到碗里的菜必须要吃完，不能浪费粮食，而陆朝，长这么大最讨厌的就是胡萝卜，基本上一口都不吃。

将近十一点了，鹿白吃饱喝足回自己家，走之前朝人打招呼，“苏阿姨我回家了啊~”

“诶，”正在收拾的苏阿姨闻言停下手里的活，“小白你妈妈跟我打电话说他们今晚都回不来，明天的家长会我去，你早点睡，明天我给你们两个送午饭。”

“哦，好，我知道了。”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爸妈工作特殊，偶尔忙起来几天都回不来，碰上家长会就是苏阿姨过去，正好她跟陆朝在一个班，也很方便。

第二天，一上午的课结束，众多家长涌进教室坐在自己孩子身边，沈青耕父母都来了，鹿白就把位置让给了她，换到后排，坐在陆朝边上。教室挺大的，但也塞不下这么多人，一下子就变得拥挤起来。

还是第一次这么开家长会，以前都是错开时间老师分批跟家长交流，大概老师也没想到不少人是父母都来了，一时半会也安排不过来，椅子肯定是不够的。

陆朝那么大一只，占了不少位置，一个凳子两个人坐本来就艰难，鹿白屁股都没地方放，差点挤到地上。

又是一阵耸动，鹿白踉跄一下，眼看就要掉下去，被陆朝拽着胳膊带回来。

“谢了。”她郁闷的用手扒着桌边，稳住身体。

陆朝挑挑眉，拍了拍自己大腿，“来，坐哥哥腿上。”

鹿白：“.......”

一边的苏阿姨看见，眼神警告，“陆朝！”

陆朝收了手，乖巧无比。

又被调戏，鹿白坐姿端正，偷偷掐了他大腿一把，下了狠劲，听到某人呼吸一滞，心情愉悦。

家长会的东西也就那些，老师给每个学生都发了一张成绩表，上面有全班人的成绩，班级排名，学校排名，轮到陆朝这里，班长看了看他们，犹豫发两张还是一张。

“给两张吧，我带回去给我爸妈。”鹿白说。

班长就给了她两张。

苏阿姨一张，她一张。

上边的东西她早就看过，月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下午班主任把成绩表就贴在了黑板旁边。

苏静认真看着表，周围还有家长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听到不少家长在埋怨自家孩子成绩又下降，心里有点小骄傲。

陆朝的成绩一直用不着他们担心，常年第一名，苏静都懒得跟朋友炫耀，鹿白是她看着长大的，当女儿来养，从小到大成绩也很优秀，虽然比起陆朝跟他爸变态一样完美主义的稳定状态还差了点距离，但也没出过年级前二十。

苏静看表格就心理上难受，她总觉得眼花，看完前两排两个孩子的成绩就无所事事，边上一个家长忽然探头过来，“咦，你家两个孩子啊？”

一直想拥有个漂亮女儿的苏静心中一喜，老脸一红，“没有，姑娘是邻居家的，半个女儿，哈哈哈。”

“还以为是双胞胎呢，看着真登对，青梅竹马挺好的，以后不愁了。”

登对？

青梅竹马？

苏静心里冒出两个大问号。

这种事情......作为一个一直将鹿白当亲生女儿的人，别人一说这种话，她就有种有违常理的感觉，鹿白是她女儿，陆朝是她儿子，他们两个，登对？

别开玩笑了。

再看边上两个小屁孩。

自家儿子长的白白净净，一眼看去就跟其他没长开的小孩不一样，格外出挑，明显是遗传了她的良好基因。这会儿一只手支着脑袋，正百无聊赖地指着纸上的分数，对她女儿的成绩指手画脚，语气听着贱兮兮的，总让人有种想动手的冲动。

“能量守恒那题是不是又没写出来，啧，差这么多分。”

“英语还能下一百四，你每天早上背的单词是被你吃了吧。”

“语文好有什么用，理综差我四五十分。”

从小到大成绩平平的苏静：“......”

这垃圾基因肯定不是遗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