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祝峤这一身伤养得费劲,主要是他自己不太在意,伤口常常好了裂裂了好,过了一个月才勉强开始脱痂。
酒吧白天不营业,但不代表没有人。祝峤推门进来时,就见黄毛发了好大一通火,地上碎了一地的东西。他对面还站着那个叫袁安的体育生,低垂着头,面上有些惶惶,看着很是心虚的模样。
他扫了眼,走近才散漫开口:“最近赚钱不少?”
大概这次是真的被气到,黄毛对他语气也不佳:“他大爷的,阿槐你小子这几天又死哪个窑丨子去了?!电话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你特么的不会是跟条子搭上了来当鬼了吧?!”
听到这话,岑临看了祝峤一眼。
自从上次在包厢短暂见了一面后,他也有一月没有见这个叫阿槐的人了。
这一个月他主要是在进行“培训”,学这边商业链的黑话和规矩,也没去哪,但听了几嘴关于阿槐的传说。
都说他看着瘦,像那些粉面小生,细胳膊细腿的,还莫名有点病痨子的厌世感,但动起手来狠到就是一匹又野又独的孤狼。说夏哥——也就是黄毛——能镇住这边的场子,有一部分是靠了阿槐的打架能力。
阿槐还因为打架斗殴进过局子,蹲了几天就放出来了。
祝峤对视线敏感,顺着瞥向岑临,因为这边顶上开了盏不算很明亮的白炽灯,看着灰蒙蒙的,他这一眼过去,眉眼的淡漠都莫名锋锐冷恹起来,好像能直接望进人的心里,叫人不寒而栗。
祝峤也不怕黄毛,他没等岑临做出什么反应就收回视线,跟没骨头似的窝进沙发里,甚至只嗤笑了声。
这一声笑直接火上浇油,惹得黄毛一把攥紧了他的衣领,把人从沙发里提溜起来了一点:“你个死爹妈的衰仔笑什么?!”
祝峤那张常年“世界毁灭吧不想玩了全人类都快点去死吧”的厌世脸难得地有些鲜明的情绪变化,他稍挑了下眉,那双桃花眼在此时终于展露出了它的威力,被祝峤一笑酝出了惊心动魄的美:“骂得挺好。”
刚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声说点什么刷一下好感度的岑临:“……?”
黄毛也默了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再对上祝峤这张脸,彻底没了脾气,他松开他,皱起眉:“爷爷的,忘了你巴不得你爹娘早死了。”
他看祝峤一眼,又挪开视线,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觉得有些躁:“……你这几天到底干嘛去了?”
祝峤懒得多蹦出一个字,含糊发出了个音节后,直接转移话题:“喊我来干嘛?”
黄毛不在气头上时最好说话:“喏,这宝贝儿。”
他一抬下巴示意岑临:“昨天对街那胖子又来找事,我带他打架。这衰仔…抄椅子时直接给了阿左一下,要不是阿左是自己兄弟,现在就在局子里了。”
祝峤看都没看岑临一样,又从身上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将里面的烟抽出来咬住,一边找火机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进医院了?”
“是啊。”黄毛想想就来气:“胖子嘲笑了我一晚上!!!”
当事人岑临低着头,一脸愧疚,眼睛的余光却落在祝峤身上,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祝峤似乎是扯了下嘴角,又好像没有,反正最后他还是没有找着火机,也没有人递给他。
祝峤就咬着滤嘴,含混不清地问:“所以?”
“你带带。”
黄毛直接道:“这人力气大,以后接你班。”
祝峤:“?”
他这回是真的笑了,不仅岑临看见了,黄毛也是,不过是气笑:“大丨佬,我今年才十八,接谁班?”
十八。
岑临的心有点沉。
这么年轻的孩子,本该在上大学,再不济也是职高中专毕业,开始找工作……就算是在家啃老,也总比在这种地方发烂发臭的好。
黄毛:“我不管,你给我带带。”
知道他是想要排面,毕竟“袁安”这么帅的马仔带出去确实很有排面,祝峤捻下嘴里的烟,慢悠悠拆开,语调随意,但因为慵懒而无端像是在调丨情:“我带,别撒娇。”
黄毛:“……”
他一阵恶寒,刚刚不知怎么升起的旖丨旎都消散了。
祝峤又起身,挥挥手:“走了。”
黄毛喊他:“喂!人带走啊!”
祝峤似乎是觉得麻烦:“留你这。”
黄毛:“?槐仔,你前一秒才说你带。”
“……”
祝峤瞥了岑临一眼:“…我还要管他平时生活?”
黄毛:“我感觉这衰仔有点呆,你真得带带。”
他说着,又拍了一下岑临的肩臂,实在是有点看不上眼了,语气都不耐了些:“懂点事,喊师父。”
岑临这辈子也是没想过自己要喊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做师父,他还没开口,祝峤就用那冷淡的嗓音说:“别了,喊了麻烦事更多……他叫什么来着?”
他看着好像真没记住岑临,黄毛也不意外,哪怕“袁安”长得是真的过于出挑,黄毛也觉得以祝峤的性格别说一两面了,就是坐在一起吃顿饭他都不一定记得:“袁安,体育生。”
“哦。”
祝峤说了这么一个字后,转身就走了。岑临摸不着他的意思,看向黄毛,黄毛又是一巴掌拍到他背上,头疼不已地示意他:“快跟上。”
岑临其实不太想跟。
他感觉祝峤在这个酒吧是边缘人物,负责打架的打手,不一定很了解黑色产业链。
其实在这里的一个月,从他受到的培训内容来看,岑临已经可以以涉丨黑丨涉丨黄将这个酒吧一网打尽了,但他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
因为……他怀疑这里可能还涉丨丨毒。
但他不能暴露,所以岑临只好装作憨憨的模样,快步跟上了祝峤。
祝峤走路喜欢拖沓着步调,看上去似乎没睡醒,整个人都是蔫的。
这边酒吧是一整条的酒吧街,白天萧索,晚上热闹。所以街上没什么人,岑临跟着祝峤出了酒吧后,迟疑了下,就听祝峤和他说:“喊我阿槐就行。”
岑临确实觉得也行,但他现在得表现得像个做错了事很忐忑的小马仔:“不不不…我、我还是喊槐哥吧,您来的比我早,您是前辈。”
祝峤随意。
岑临跟在他背后:“…那槐哥我们现在是去哪?”
“回家。”
祝峤说着,视线一偏移,就看见橱窗里映出岑临的身形样貌:“…你住哪?”
岑临报了个名字:“…这地方便宜。”
老小区,确实很便宜,很符合没钱大学生误入歧途的人设。
祝峤微微垂眼,掩住了眸中的神色,脑海里却全是各种猩红的画面。他胸膛微不可觉地明显起伏了下。
“换个。”
祝峤用冷涩的嗓音说:“远,‘出街’你都来不及。”
岑临知道他们这个酒吧里说出街是什么意思:“…可我租不起附近的。”
祝峤:“借你。”
岑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又恂恂地问:“那利息……?”
祝峤看他,岑临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视线,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个叫“阿槐”的青年看着死气沉沉,但那一双眼睛却分外锋锐。
祝峤:“随便。”
岑临实在有点摸不透祝峤:“那九丨出丨十丨三丨归?”
祝峤:“。”
他懒得算,直接问:“会做饭么。”
岑临啊了声:“会。”
“家务?”
“…也是会的。”
祝峤拦下来了出了这条街才看见的的士:“住我那吧。”
他说:“睡沙发,管家务就行。”
这来得太突然了,直接打了岑临一个措手不及,岑临本来是想说这多不好如何如何去拒绝的,毕竟跟祝峤牵扯到一起,会影响他太多“小动作”。
然而祝峤在他开口前,就手扶着车门,冷冷淡淡地看着他,那双实在品不出一点风丨情的桃花眼藏着寒芒,他报上了自己住的小区名字,也不知道是跟司机说还是跟岑临说,但反正对于一个缺钱且贪钱的人设,是不可能拒绝这样的好事的。
就算敬畏“大丨佬”,也会想要快速地往上爬,巴不得能快点和大丨佬亲近起来,成为左右手……
而且,住这么好?
他心里对“阿槐”这个人升起了几分疑惑。
黄毛都没住这么好。
岑临慢慢绷起神经,面上做出惊喜和谄媚的神色,跟着祝峤上了车。
一路无话,下车付钱时,祝峤从口袋里摸出了纸币。
司机都哽住了:“……靓仔,没钱找你欸。”
祝峤嗯了声:“那算了。”
祝峤说完,就直接下了车,岑临迅速跟上,刚想问什么,祝峤就懒得听他说话似的丢了句:“少说话多做事。”
岑临哦了声。
祝峤住高档小区,顶楼,一梯三户,但另外两户都空着。
他家装修很简单,像是比着样板房装修的,但一百多个平只有一间卧室,书客餐厅一体化,加上几乎没有什么生活痕迹,就显得十分空荡。
玄关的鞋柜上散落着一堆皱巴巴的纸币,大小数额都有,看得出是为了方便祝峤出门。鞋柜里面是空的,因为鞋子都摊在了玄关上,东一只西一只,挨在一起的凑不成一双鞋。
祝峤是直接踩掉鞋子,连同袜子一起踩下来,露出白皙清瘦的脚踝和脚背,他的左脚脚踝上有一圈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带刺的东西缠着扎进了皮肉里的旧伤,痕迹已经不是很明显了,但存在。
岑临多看了两秒,没想明白这伤怎么来的。
现在初春,南方还有些凉,大理石瓷砖冰人。祝峤也知道,他就是懒得换鞋。
岑临犹豫了一下,因为没能找到拖鞋,只好踩着袜子跟在祝峤身后,从玄关进入后,岑临就感觉祝峤家的陈设很奇怪。
客厅是一面落地窗,但一般人来说沙发都是摆在侧对着又或者面对着的方位,可祝峤家的沙发是背对着的,不过这样就直接面对着进门的位置。
岑临还没思索这样有何用意,就见祝峤跟再不躺就要死了似的,直接一头栽在了上面,腿还很熟练的夹了下上面的空调被,往自己腰腹部盖了盖,就闭上了眼睛。
岑临:“……”
岑临:“?”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祝峤是说让他睡沙发吧?
而且如果他眼睛没出问题的话,这个家好像就这一张沙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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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