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京录 第2章 偏院

郁声回到住的地方，褪掉鞋子躺在了床上。

住的地方是镇远侯府的一处偏院，已经废弃多年，是二姨娘派人安置的。

三天前是一个婆子带郁声来这里的，那婆子顶着一个蒜头鼻、一张香肠嘴，喋喋不休地说：“镇远侯府没那么多空闲的地方，你也别嫌弃，毕竟侯府也不养闲人，就这地方也是我们二姨娘她大发善心，百忙之中给你找出来的，你就感恩戴德吧……”

后面说的啥，郁声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嘴一张一合的。

感恩戴德？

一开始这院子里老鼠都能做窝了，蜘蛛网到处都是，沉积已久的灰尘在打开门的那一刻差点没把郁声呛死。郁声足足打扫了一天后，这个院子才勉强称得上是一个能住的地方。

郁声翻了个身，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阿娘惨白的脸。

还是不能想象啊，阿娘究竟有多爱这个男人，才会以自己的柔弱之躯替他挡剑啊。

当初侯府来接人，就告诉了郁声，郁声的母亲为了保护镇远侯，被冒充赤凉细作的人杀害了。

可笑的是，郁声从被接到这里，连镇远侯这个所谓的爹的一面也没见着。

郁声是女子，但自小以男装示人，六岁之前跟着姨祖母温礼生活，后来姨祖母去世了，跟着大表舅耿兰嘉在通州的平安县生活。

温礼让她从小扮作男子，说这是她的母亲闻氏要求的。

听温礼说，这是为了保护她。

但事实上，闻氏为了早日让郁声进侯府，骗郁丰恒说她生了个儿子。

郁声的母亲闻媚儿年轻的时候是瀚京城春玉楼的头牌，当年是多少男人的梦中乡。

可是最后偏偏栽到了镇远侯郁丰恒的手里。

而郁丰恒却是瀚京城里最多情的男人。

镇远侯府的老夫人并不同意把一个青楼女子接进家里来的，因此闻氏把郁声偷偷地生了下来，然后交由自己的亲戚——郁声的姨祖母抚养。不过，姨祖母去世后，陪着郁声的是耿兰嘉，耿兰嘉是郁声的大表舅。

十八岁认祖归宗是闻氏这几年从镇远侯那个男人那里求来的，因为闻氏想早日脱离贱藉，想给郁声一个正常的家。

当然郁丰恒也不想让自己的种流落在外，想着郁声到时候那么大了，老太太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每年闻氏都会让耿兰嘉来瀚京城带回一封信，而这封信却厚的厉害，好像有很多的话要讲。

这也是郁声每年最期待的事。

她总想着去瀚京看看阿娘，可耿兰嘉说瀚京太过危险，闻氏不让她去，等到了她十八岁的时候，闻氏会亲自来接她。

自那天开始，郁声就暗暗地数着天数。

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她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却等来的是阿娘的噩耗。

“阿娘，阿娘，……，等等我，等等我。”

她却怎么也抓不到闻氏的身影。

郁声一下子睁开了眼，眼角还有些许泪水。

外面的天空已然镀上了一层墨色，浓郁而深邃。

她用手指抹掉泪水，叹道，居然睡到了这个点。

这时肚子不争气地传来一阵咕咕声。

郁声无奈地叹道，还去找点吃的吧。

屋内黑漆漆的，但郁声并不打算点灯，她借着屋顶和窗子撒下来的些许月光，顺利地出了屋子。

郁声从井里打了点水，洗了把脸。

却听见有人在哭，郁声循着声走了过去，发现是一个小女孩。

许是发现了有人靠近，小女孩抬起头来。

“你是刚来的四哥哥吧，我不是故意在这里吵你的。”只见小女孩哭着说道，

“只是这里是我阿娘曾经住过的地方，我每次想阿娘了，就到这里待上一会儿。”

这孩子十岁左右的样子，估计是四姑娘郁梨。

“翠芽知道吗？”郁声问道。

“她睡着了，我是偷偷来的，别告诉她，不然她会担心的。”

小姑娘一脸祈求道，小脸上还挂着泪水。

听翠芽说，小姑娘的母亲是侯府里的四姨娘，生郁梨的时候早产，落下了病根，在郁梨七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而郁梨的母亲是翠芽的救命恩人，在郁梨的母亲去世后，翠芽便把保护郁梨当成了她唯一的使命。

郁声嗯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阿娘……”

小姑娘的低语让郁声瞬间停了脚步。

她扶了扶额头。

果然还是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郁声又走了回去，蹲下，对着小姑娘说道：“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我……”小姑娘有些犹豫。

郁声用衣袖擦了擦小姑娘的眼泪，继续说道：“去吃点吧，我一个人吃有些孤单。”

“嗯。”

得到小姑娘的肯定后，郁声牵着她向院外走去。

郁声今天运气还不错，许是哪个值班的忘记了，这个时辰竟还未落锁。

虽然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但是有些商贩和酒楼的开张时间往往会持续到很晚。

郁声在一个馄饨摊前坐下，郁梨也跟着坐好。

“老板，来两大碗馄饨。”郁声向里面的人喊道。

“好嘞！”只见里面的人马上忙碌了起来。

郁梨拉了拉郁声的衣角，轻声地说：“四哥哥，不用大碗的，我吃不了那么多。”

从小没被偏爱过的郁梨已经养成了吃多少买多少的习惯，因为下人们都是见人下菜碟的，每月的例银到了郁梨的手里都不知道被克扣了多少去。一开始，翠芽去和她们理论过，但是根本无用，无非是二姨娘和三姨娘的意思。

这根本不够她和翠芽生活的，但是翠芽硬是凭着卖一些绣品支撑着两人的日常开销，最初只是翠芽一个人绣，郁梨稍大一些，也学着做了起来，尽管她知道比不上翠芽，但是哪怕帮上一点忙也是好的。即便生活再难，翠芽也会每月给郁梨买上一些点心果子，毕竟只是个孩子，怎会不喜欢吃些零嘴呢。

“没事，吃不了的话，剩下的，我来。”郁声倒了杯茶放在郁梨的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热腾腾的馄饨来啦。”

郁声接过老板递过来的馄饨，对郁梨说道：“先吹一吹，可能有些烫。”

“嗯。”郁梨学着郁声的样子，轻轻地吹了吹，再小心地用唇试了试汤匙里的温度，确认可以了，再送进嘴里。

得了空的老板娘，看着这一大一小吃饭的身影，一时间觉得温馨的很。

一顿饱餐过后，郁声起身就要走。

却见一旁的郁梨满脸通红道：“四哥哥，能不能帮我给翠芽也买一份，我也想让翠芽尝尝，现在我身上没带钱，之后再还给四哥哥。”

郁声一愣，她竟疏忽了，随即正色道：“抱歉，我给忘了。不过，你也是要道歉的，哥哥请妹妹吃东西，天经地义而已，还字是不能说的。”

“老板娘，再来一份大碗馄饨，带走的。”

郁梨眼眶湿润了，这还是人生中第一个这样待她的有血缘关系的人，她以为新来的四哥哥也会讨厌自己，会觉得自己吵。

“谢谢四哥哥。”说着上前一把抱住了郁声。

郁声一时有些无措，无奈道：“好啦。”

她蹲下身来道：“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小姑娘毕竟还是个小孩，弄到这么晚，肯定很累了。

“嗯。”

就这样，郁声背着郁梨，拎着食盒，慢慢地走在城南大街上。

侯府后门仍然没有落锁，郁声轻轻一碰就开了。

往郁梨住处去的时候，看见翠芽惊慌地跑了出来。原来是翠芽起夜时，发现郁梨不见了。

“四公子，这是……”

郁声将食盒递给翠芽说：“我们刚刚出去吃了一顿，这是四妹妹让我带给你的。”

“谢谢四公子。”翠芽福身感激道。

“嘘，她睡着了。”郁声用手示意道。

随后郁声将郁梨放到了床上，然后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