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手套还在。
陆商又听门外动静,安静的。
他这次没有在等半个小时,直接就去敲辛霁月门。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后者根本不在家,他这是诚心敲给邻居听。
果然邻居不耐烦,边拖沓着断底凉拖,边挠着乱发出来说,"敲什么敲,阿月去图书馆了。"
呵,她还去图书馆呢,图书馆不会有黄.书吧?
这是陆商的第一反应。
他回去换了鞋,想昨天他们去买手套的那家店就离图书馆挺近。
他查了公交,发现还是骑共享电动车挺近。
到了停车区才想起自己不会骑电动车,又重新找了公交车站,可发现自己站的这个站根本就不到图书馆,他又重新定位找了过去,坐了几站这才到了。
他向来不是会去图书馆的那种人。
他的作业自然有他的办。
当然最近他的办法没有奏效,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他刚进去,还没闻见书味他就觉得头痛,他怀疑印刷墨水里掺了毒。
好歹他知道图书馆是分区的。
辛霁月的文化水平也看不了什么高深的东西,但事情即使推理到这里,找到辛霁月仍然是个很大的工程。
大概,不爱读书的和假读书的人肯定是有什么心里感应的。
他走了几个区,头一偏,人差点笑出来,辛霁月正在热水区打水呢。
辛霁月刚在自己的小水壶里装了热水,就察觉背对着光的地方有个男人在看自己。
她侧眼看着对方那标志性的狼尾,"陆章,你怎么来了?"
"看你干什么,不过我现在有答案了。"陆章也没靠近,在原地等着她。
辛霁月明白他的揶揄,边朝他那边走边说道,"对,图书馆里的水好喝,无线网也很快。"
陆商心想真别怪自己有什么刻板印象,他可是把辛霁月看的透透的了。
辛霁月在前边走,穿过不断透着光的书架,柔光像是剪影不断变换着形状和角度落在她身上。
陆商从后边跟着,视线落在她白色的洞洞鞋上,"你穿这鞋也能进来?"
辛霁月头也没回,"有后脚跟就不算拖鞋。"
"哦。"白色洞洞鞋许是一个口子,将陆商的视线拉开。
他才发现其实图书馆里形形色色的人很多。
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的人。
不知道到底怎么还把背篓带进来的人。
鞋面和鞋底都开了胶的人。
这些观察让陆商觉得新奇,也让他为隐约窥探到了其他的世界而觉得紧张。
他跟着辛霁月回到巨大的木桌前,可还是觉得辛霁月不伦不类,坐在这里就不像个读书的。
桌子上放着几本书,还有她的几块钱买的毛毡包,旁边还有她的电动车钥匙。
他坐在她对面,发现她并没有在意他的打量,更没有察觉他的想法,而是颇有兴致的拿出手机给他念着,"你看我视频下的评论,说我有意思……博主介绍的真有意思,回头去了昆明一定要去斗南花市打卡。是从地铁站下车没多久就能到吗?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介绍的花"
"我最近又涨粉了,有很多评论。"辛霁月给解释。
虽然辛霁月从来没给他正式说过她做视频账号,可碰到过几次她在拍视频,所以她突然这样说也不能算是突兀。
陆商可不感兴趣,晚上打包花,他听花头痛,"一会去做什么?"
"闻个眉毛,绞个脸。"辛霁月没从手机里抬头,过了一分钟收起来,才把书抱起来挨个放回去。
陆商不知道什么是绞个脸,纹眉毛他不感兴趣,想想就能想到做出来会多么死板。
可他也不劝,上次让她把头发拉直染黑已经算是过了线,他不想让辛霁月觉得他是个可以过线的男人,所以也就由着她去了。
到了美容院,老板娘看见陆商就觉得眼睛发亮,"阿月,这个帅哥跟你什么关系啊?"
辛霁月直接找了个熟悉的位置坐下,"吃一块,用一块,就快睡一块了。"
陆商听的太阳穴不停跳,掏出手机装作有电话逃出去。
百无聊赖给好友打电话,好歹都是闲人,电话接的也快,对方惊讶陆商竟然还在昆明,"陆夫人不是说了一比一百的给你兑钱,而且你不是赚了小一万,哥们怎么在昆明呆着啊?你这是想在昆明呆着孵蛋啊?"
"去你的。"陆商也说不出所以然。
"对了陆大少爷你在昆明卖车,有没有没听,之前你约出去的那个女大学生其实是个骗子,以前专门骗人买车的啊,圈里最近都可都在传,这女的的其实是个假大学生,专门把人带到车行买车赚回扣,据说在昆明还挺出名的呢,你这不会还不知道呢吧?"好友惊讶。
陆商没吭声。
好友又问,"这女的特别逗,调了一堆富二代,还特意给他们弄了个专门的朋友圈,只会他们开放,每天里边包装的自己是个白富美清纯女大,最近听说被骗人数还在上升呢,对了你上次是不是说还能看见她朋友圈在东南亚呢,笑死,她这是忘了把你屏蔽呢?"
陆商觉得他应该觉得被奚落的羞惭,或者是再次想起自己被偷了东西的恼怒。
可是也没有,他偷偷看了眼玻璃窗里正在交流眉毛款式的辛霁月。
心思全都在对方刚才那句"两个人就快睡一块"的话上边了。
他拿好友打发时间,却不给人家提供情绪价值。
对方在这耍宝,他却隔着玻璃窗时有时无的看辛霁月。
季英很快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陆大少爷你可真行呢,你这拿我打发时间呢,弄的跟我多闲似的,您自己玩吧您,我有这功夫我还不如打把麻将呢。走了,爷不伺候了。"
玻璃窗内,辛霁月开始躺下闭着眼纹眉,和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自己村里的事情。
陆商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老板娘说,"你们当初一起从村里出来的那些人呢?"
"饭店倒闭了,好些人像我似的就另谋出路了,也有的不死心,又筹了钱重新开了店,最近说是还行,有来昆明打工的老乡们认这个店,会过去照顾生意。我没事的时候也会过去帮忙,我们山东人就是爱吃饼夹菜。"
陆商闻着空气里有点焦味,他看辛霁月闭着眼,随着老板娘的手上动作不时的眼皮颤动。
微微的,小小的细节。
他发现辛霁月躺着的时候,人没有那样泼辣事故,闭着眼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温顺,而且她看上去肩膀平直,并不是胖或者壮,单纯是山东人的骨架大。
这种平肩原本穿衬衫西装是最好看的,但是没见辛霁月穿过。
她穿的都是没什么剪裁的衣服。
就像今天穿的,胸口上还有丑陋的卡通图案,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动物,花里胡哨的甚至可以说很伤眼。
他进去有脚步声,以为辛霁月会开口跟他说话,可是也没有。
等了几分钟,他才找个位置坐着。
辛霁月闭上眼,也看不到他的表情,陆商觉得自己这会是安全的。
陆商觉得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辛霁月纹了眉简直看不得了,眉毛又黑又粗。
刚做完又极为明显,整个寡淡脸上突兀着一对极为招眼的眉毛。
即使别人不把他俩当成一对,他都不愿意跟辛霁月走在一起。
他不知道辛霁月是不是没有美丑观念,还是已经到了可以不在意别人目光的阶段了。
顶着这样的眉毛,竟然还要去老乡店里帮忙。
陆商啼笑皆非,他可以自己回去,可到底也没有,就这样半推半就着就跟着她去了。
估计那边的店面便宜,辛霁月开着电动车从较为繁华的地方越开越偏僻。
七拐八拐的可算是到了,进了店一阵热闹的寒暄,辛霁月洗了手竟然去帮忙。
陆商庆幸这些人没问他和辛霁月关系。
这里的厨房是玻璃窗可以看到里边情形的,陆商双臂环着胸,闻着空气的大葱味道,旁边简陋的饭桌上两个客人操着有些搞笑的山东话说着什么。
他将视线放远看向玻璃窗内,就看到辛霁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灰色的围裙,在快有十厘米厚的菜板上,双臂挥舞着两个看上去就极为沉重的菜单,哐哐的切着菜。
陆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他即使吃肉也是厨师在旁边站着,举动极为优雅,不管是动刀还是动火,都没有这种动静。
他觉得辛霁月不应该生活在这里,应该生活在水浒传里。
辛霁月要是生活在水浒传里,应该也是排的上号的英雄。
辛霁月的朋友问陆商吃点什么,他说他实在是不太饿。
其实光这一屋子的大葱味,他就头痛。
朋友作罢进厨房去找辛霁月,陆商调整了位置能听到两个人说话。
"晚上那么辛苦,怎么白天还过来帮忙?"
"你们不是更忙,从早忙到晚,我好歹睡够了六个小时,而且打花没有你想的那么累,不是体力活。"
陆商又听着他们说了点什么,竟然这样等了两个小时。
朋友留辛霁月不吃,后者似乎察觉到陆商的想要逃离,也委婉拒绝了,"下次来再说吧。"
从饭点里出来,鼻腔里的大葱味道渐渐被清澈的空气冲散了。
陆商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换个活干?"
"你说不去打花是吗?已经做习惯了,一个活如果做习惯了,做起来就不用动脑子了,整个人都是放空的状态。"辛霁月去开车,又解释,"而且做计件工有计件工的好处,老板同事都知道你是再给自己赚钱,赚多是自己的,赚少是自己的,看你偷懒不会催你,因为你少赚是你自己的事情,这样也挺轻松的,没事的还能听听歌,挺不错的。"
陆商没有再说话,到了夜里他带着那副新手套去做工。
把箱子从大棚里搬到面包车上的时候,一起做工的男人竟然问道,"做了吗?我是说,你跟阿月做了吗?"
"当然没有。"陆商下意识接话却瞬间后悔。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理对方。
这样的问话他起初觉得自己被冒犯,再品却觉得闹翻了辛霁月,后者对自己如此照顾。
他就应该不搭理男人才对。
可是话究竟是说了,还带着一种他差点被玷污的嫌弃。
对方嘿嘿一笑,仿佛隐含着很多的情绪。
陆商觉得自己胸口堵得慌,出不来气,比吞了苍蝇还难受。
两个人回到大棚里,明明知道辛霁月根本就听不到他们刚才的对话。
可陆商就是不敢看对方的位置,仿佛对方这会在回味他话里的意思,和男人听到他那句话后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坏笑的内涵。
陆商觉得有点燥热,不知不觉的把外套脱了,又不知不觉的弄的自己浑身大汗
可是他到底不能完全的躲避辛霁月的存在,他听到眼镜女孩在和辛霁月对话,"阿月姐姐,你什么时候准备成人高考啊?"
陆商眉角一跳,因为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
再听两个人说话,陆商才知道,辛霁月在准备成人高考,而眼镜女孩竟然则是中专生。
他再一次对这里的环境有了真情实感,动作再次不停,很快又有新的汗。
许是他出汗太多又脱了外套,风一吹,到了家脸通红。
辛霁月不放心他,看着他出租屋。
给他烧了一壶热水,就是这么几分钟功夫,她发现陆商开始说胡话了,"辛姐你别趁机把我槽了。"
辛霁月端着热水杯的动作停顿,看着躺在床上整个人散发着不健康气息的陆商。
很明显发烧,而且来的猛。
这么快就糊涂了。
她懒得同他计较,又听陆商不知是解释还是担心,"这会槽最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