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就是这里!魏无羡带着身后的四个小尾巴,一路走走停停地出了莲花坞的大门,“这里就是云梦最大的莲塘。”
他豪迈地一挥手臂,向一路左看看右看看的小少年们介绍着,摆足了东道主的架势。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金凌还是头一次带着朋友一起游玩,眼底是压不住的高兴,嘴上却不服输,“我也经常来,等我们回去了,我带你们去莲花坞玩。”
“咦,对哦,你也算是莲花坞的半个主人,经常来玩不奇怪。”魏无羡怔了一下,立刻又笑道,“渡口那个摆炊饼摊的老伯还在吗?我跟你们说,他家的炊饼可好吃了!”
“是嘛?”金凌歪头回想了一下,“渡口有很多摆摊的,你说的是哪一个?”
“就是长着一把白胡子,整天笑呵呵的那个老伯,我小时候拿他们家炊饼当饭吃的。”魏无羡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金凌长这么大,朋友却很少,蓝景仪等几人还是最近总是同行夜猎才熟悉起来的,他往常去莲花坞,也没有什么同龄的玩伴,说是游玩,其实也就是他一个人乱走,哪里有去注意摊贩的长相。
魏无羡看金凌那表情就知道金凌心里的想法,也没有再夸口等出去了就带他们去吃,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过莲花坞了。
月色下的莲塘很美,月下一朵朵碧色的莲叶铺到了天边,重重莲叶间,或白或粉的莲花亭亭玉立,夜风中夹杂着清淡的荷香,这般景色一眼望去,让人心胸开阔起来。
“想不想尝尝莲子?”走了一段,莲花坞渡口的灯火已经渐远,魏无羡伸长了脖子左右看看,回头对身后的小少年们问道,“我告诉你们啊,莲子这东西呢,就跟莲藕一样,要现摘的才好吃,尤其是自己摘的,更是香甜!”
听他这般描述,没有体验过水乡莲塘的蓝景仪等人心里蠢蠢欲动。
“羡哥哥,我们不是在梦境里吗?之前我们都无法触碰实物,更别说吃东西了。”
温苑心细,早早就注意过自己等人在这幻境中的情况。
“而且岸边离得远,怎么摘?御剑去摘吗?”
蓝景仪也一脸好奇地插嘴。
“这算什么。”魏无羡叉腰抬下巴,“这里是我的梦境,虽然不太受我控制,但这点小事还是办得到的。”
只见他冲着莲叶掩映的岸边一挥袍袖,一条能载四五人的小船儿就晃晃悠悠地从莲叶深处飘了出来,磕哒一声,轻轻地靠在了岸边的草丛里。
“孩儿们还愣着做什么?”一马当先地跃上船头,魏无羡冲愣在岸边的小少年们招手,“快上来!”
“来啦来啦!”
“谁是你孩儿们,魏前辈你好不正经。”
“竟然是真的船诶!这是你变出来的吗?就像话本子里演的那样!”
蓝景仪等人恍然回过神来,一脸惊奇地跳上船,四处摸摸看看,好似脚下的不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船只,而是什么新奇的法宝一样。
修士们虽然也有能装实物的乾坤袋之类的法器,但是船只之类的巨物,还真没谁装过,更何况魏无羡这条船明显就是临时变出来的。
“嘘——”魏无羡不知打哪儿摸出一根长长的竹篙轻轻点了一下岸边,小船儿就如箭一般轻巧地离岸飞驰进了莲香深处。
虽然不知道魏无羡为什么突然小心翼翼起来,但这种突然安静紧张起来的气氛,让小少年们的情绪反倒兴奋了起来,就好像什么秘密行动一般。
小船儿驶进了荷塘深处,魏无羡就不再撑着竹篙,他弯腰蹲在船舷上,咔嚓一声掰下来一个硕大的莲蓬,头也不回地丢进船内,恰好砸在金凌的脑门上。
“诶呦!”金凌猝不及防被砸,捂着脑门惊叫了一声,“谁砸我!”
“我——”就这么一会儿,魏无羡的手里已经抓了一把带着长长绿茎的莲蓬,“还傻愣着呢,还吃不吃莲子了?自己动手摘。”
“羡哥哥,这片莲塘有主的吗?”温苑想起了方才出发时魏无羡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不详的预感。
“没有!绝对没有!”魏无羡答得很快,却让温苑越发起疑,“哎呀!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吃你的去!”
金凌几人没有温苑敏感,不一会儿,船里就铺了一层苍翠的莲蓬,几人盘腿坐在船内,手指灵活地剥出一颗颗饱满肥嫩的莲子,一口就是满嘴的清香。
“小贼!”
几人说说笑笑地正开心,猛地一声怒吼,仿若平地炸雷,吓得蓝景仪嘴里的莲子都掉了。
“又是你!小贼吃老夫一杆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扎着一顶布巾帽的干瘦老头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条小船上,怒瞪着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一杆儿竹篙舞得虎虎生威!
就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包,几个小少年吓得亡魂尽冒,欧阳子真一把抄起船尾的竹篙,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撑船,一通乱划,没有逃出几步的距离,却阴差阳错地将小船儿掉了个头,将另一头的魏无羡送到了怒不可遏,疑似莲塘主的小老头面前。
被这发展打了个措不及手的魏无羡当下就挨了好几杆儿,一边躲一边哇哇大叫:“这不公平!为什么只打我!”
蓝景仪等四人在船头拿竹篙乱捅,魏无羡在船尾一边与小老头你来我往地“过招”,小船儿歪歪扭扭地一头扎进了莲塘深处,脱离了暴怒状态的小老头,几人横七竖八地躺的躺,趴的趴,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魏前辈!”将额头上的抹额正了正,蓝景仪扭头埋怨,“你不是说这片莲塘没有主人的嘛!”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好可怕……好可怕……”
手里还抓着竹篙的欧阳子真一脸恍惚。
唯一有些心理准备的温苑和最熟悉云梦情况的金凌也心有余悸。
“这里是梦境嘛。”心虚的魏无羡垂死挣扎,“谁知道梦境里,这个老头还在啊……”
“你当年是被打了多少次,连梦境里都这么可怕……”金凌补了个刀。
几人吐槽埋怨了几句便沉默了下来,半晌儿之后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不一会儿几人便指着对方笑成了一团。
一番混战,几人都满脸水花碎叶,衣襟歪斜,连发丝都滴着水,他们都是各自家族的嫡系子弟,何曾这样放开手脚地玩闹过。
笑着笑着,魏无羡突然觉得整个梦境天地都震颤了一下,他一手将被震得险些翻出船外的蓝景仪捞回来,起身打量了一下月色茫茫的四周。
“魏前辈,发生什么事了?”
小少年们惊魂未定地抓着船舷,仰着脸看向脸色突然凝重起来的魏无羡。
“还不知道。”魏无羡闭眼感受了一下梦境世界,安抚道,“我先去查一下原因,你们乖乖呆着,别乱跑。”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像一缕轻烟一般融入了虚空之中消失不见,徒留下几个小少年们面面相觑。
“我们现在怎么办?”
相对无言好半天,欧阳子真缓缓问出一句疑问。
“这些事我们也帮不上忙。”最稳重的温苑在这时候变成了拿主意的人,“就按魏前辈说的,我们先回莲花坞,在那儿等魏前辈回来吧。”
“好。”
“好。”
欧阳子真重新捡回丢到一旁的竹篙,用刚刚才学会的撑船技术,慢慢地将小船儿划出重重莲叶,往灯火阑珊的莲花坞渡口划去。
“你们说,会不会是泽芜君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来救我们出去了?”
蓝景仪趴在船舷上看着身侧缓缓的水流。
“可是,连魏前辈都没办法送我们出去,泽芜君他们有办法救我们吗?”
撑着竹篙的欧阳子真忧心忡忡。
“若是连他们都没有办法,我们就更没辙儿了。”
“对不起啊大家,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好奇,不该把你们牵连进来的。”
蓝景仪垂头丧气地把心里憋了好久的歉意说了出来,都怪自己一时好奇,不知天高地厚得乱闯,结果不仅自己出事了,还连累了好友也身陷险境。
“行了景仪,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等我们出去再说。”
“就是,等回去了你可得好好补偿我们。”
“先说好,我要你藏起来的杏花蜜!”
“啊?你们好狠,杏花蜜一年才产十瓶,我手里只有一瓶啊!”
说着说着气氛就沉重不起来了,几人都摩拳擦掌地准备狠狠地宰喜欢屯好吃食物的蓝景仪一顿,以报他坑自己等人的“仇”。
月色下,少年们的笑声再次飘荡了起来。
欧阳子真的天赋不错,撑篙的技术越来越熟练,小船儿的速度渐渐地快了起来,荡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越来越靠近灯火重重的莲花坞,眼看着就差几步的距离,几人就能停船靠岸了,天地间那种让人眩晕的震颤感再次袭来,甚至比之前的那次更加猛烈而突兀。
“思追!”
“思追!”
耳边响起同伴的惊呼声,温苑作为原岐山温氏的族人,从小长在多山少水的夷陵地界,其实是有些晕船的,这阵空间震颤猛烈来袭,让精神不大好的温苑手脚一软就一头栽倒,金凌等人眼睁睁地看着温苑一头栽进了幽深黑暗的水面。
*
*
“思追……思追……”
意识迷糊间,温苑只觉得身下靠着的地方在轻轻地晃动,一声又一声的呼唤遥远而朦胧,他努力聚拢自己涣散的意识,挣扎着清醒过来才发现,昏睡间的晃动感是因为自己趴在蓝景仪的背上,身边金凌一直在小小声地叫他的名字。
“我们这是?”
既然醒了,温苑的意识也迅速回笼,轻轻拍了拍身前的蓝景仪,示意他可以把自己放下来自己走。
“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们了。”
“我们这是在哪儿?”
温苑环顾四周,发现此处竟然已经不是水域宽广的云梦地界,反倒是一处草木扶疏的小花园,只是不知道是谁人府上的花园。
“我们也不知道,之前你突然掉进水里,我们都来不及拉住你就跟着一起掉下水了。”
“一醒来就在这儿,不过,我们看到了好多温家修士。”
温家修士?
温苑一怔,有多少年没有再听到这个名字了,自从岐山温氏被灭,温氏遗族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余孽”,人人都能骂一句“温狗”。
几人说话间,就有几个穿着一身炎阳烈焰袍的修士从他们身边路边,一如既往地看不见,摸不到,他们几人却能听得到那些修士之间的言谈。
“诶,这届清谈会,各家都有好多年轻俊杰啊。”
“哼,他们算什么俊杰,我们家大公子和二公子才是年轻一代的领袖。”
“说起来,这次清谈会大比是比射艺吧?不知道前三今年会是谁家的公子。”
“除了我们岐山温氏,云梦江氏那个魏无羡往年都是夺冠的热门人选,还有姑苏蓝氏的……”
交谈声渐渐走远,蓝景仪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将目光看向神色复杂的温苑。
很明显,这是当年岐山温氏还鼎盛的时候!
“我们也走吧,去看看情况?”
蓝景仪出言打破沉寂,几人随便选了一条花园小径,打量着这个他们从没见过的岐山温氏仙府。
再次穿过一片精致的小花园,几人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弓弦震颤之声。
循着声音找过去,拂开繁茂的花木,小少年们只觉眼前一亮。
只见有个身穿白色轻衣的少年站在那里,对着前方的一只靶子拉弓,放弦。
这少年的侧颜很是清秀,拉弓姿势标准且漂亮。那只靶子上,一点红心里已经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羽箭。
这一箭,也是命中红心。
竟是例无虚发。
“宁叔叔!”
温苑低低地惊讶了一声,压得极低的声音只有他身边的几个同伴勉强听清。
那个年轻俊秀的白衣少年正是他们都见过的,温苑的叔叔,岐黄一脉有名的医者温宁。
只是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温前辈性子极其腼腆温柔,说话都难得大声,哪里见过他这般锋芒惊艳的样子。
“好箭法!”
四人木愣愣地看着那少年一箭中的,从背上箭筒里抽出一支新的羽箭,低头正欲搭弓,却冷不防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旁边冒出来,吓得手一抖,羽箭落到了地上。
惊呆出神的小少年们也如少年温宁一般被吓到,然后就看见枝叶茂密的花圃间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少年魏无羡从花圃之后走了出来,笑道:“你是温家哪位公子?好好好,漂亮,射得太好了,我还从没见过你们家的射箭这么……”
话音未落,那少年已抛下弓箭跑的无影无踪了。
温宁这好似受惊兔子一般的反应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但是听到魏无羡的自言自语之后,心里就只剩下无语了。
原来瞪大眼睛看着温宁惊慌的背影眨眼消失的魏无羡一阵无语,摸了摸下巴,小小声地嘀咕道:“我长得这么英俊么?英俊得把人吓跑了?”
离得并不远的小少年们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魏前辈,你太臭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