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蓝湛蓝湛,你看到我乾坤袋了吗?”
蓝忘机弯腰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只与自己怀中那只同款的小锦囊……
魏无羡:“蓝湛蓝湛,我的发带哪里去了?”
蓝忘机:默默把目光投向魏无羡手腕上绑着的显眼红发带……
魏无羡:“蓝湛蓝湛,我面纱呢?”
蓝忘机转身找……嗯?
蓝忘机动作一顿,反应过来魏无羡要找的是什么。
“蓝湛?”
等了半晌儿没等到蓝忘机的回应,埋头倒腾出门要带的东西的魏无羡回头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不用。”
他握着魏无羡的手腕把人拉到面前,声音低沉却坚定:“不用面纱了,魏婴,你并无不可见人之处。”
蓝忘机不想魏婴再为了别人委屈自己,哪怕是为了姑苏蓝氏,为了他蓝忘机。
姑苏蓝氏现在也是魏婴的家,他蓝忘机是与魏婴携手一生的道侣,家该给予魏婴的是庇护和安心,他蓝忘机该做的是与魏婴共同面对,而不是靠魏婴委屈退让。
心里想说的话一大堆,但蓝忘机抿了抿唇,也只憋出一句:“你我是道侣,你亦是姑苏蓝氏的族人。”
魏无羡没想到,他只是随口问了句以前惯用的面纱,却引来蓝忘机这么大的反应,不由赶紧安慰道:“好好好,我不要了。”
恰在此时,静室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片刻后门扉上便是几声礼貌的轻叩:“含光君,魏前辈,弟子奉泽芜君之命前来送魏前辈换洗的衣物。”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松开了交握的双手,蓝忘机绕过屏风去开门,魏无羡赶紧将翻找得乱糟糟的内室整了整。
“含光君。”
来人是个年轻的小弟子,手中捧着一方木制的雕花漆盘,上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套姑苏蓝氏风格的家袍。
“多谢。”
蓝忘机接过衣物向那小弟子道谢,人一走,魏无羡就从内室晃了出来:“蓝湛,我好像听到是给我的东西啊。”
他手一伸就从蓝忘机托着的木盘上拎起一件外袍,主体是清冷的白色,衣襟和袖摆都绣着精致的蓝色卷云纹,非常清贵飘逸的姑苏蓝氏嫡系族人的规制。
魏无羡一边褪自己身上的外袍一边跟蓝忘机说话:“兄长真是太体贴了,每天那么多宗务要忙竟然还记得吩咐门生给我制新衣。”
蓝忘机眉头微动地看着这人大咧咧地在外间就脱了身上的外袍,顺手就将静室的大门阖上:“这是叔父提醒兄长的。”
“嗯?”魏无羡套袖子的动作顿了顿,“蓝老……咳,叔父?!”
差点儿嘴巴一秃噜就将心里埋汰蓝启仁时的称呼叫出口,魏无羡赶紧改口,脸上满是受宠若惊。
蓝忘机将木盘上剩下的衣物放在室内的桌案上,站在魏无羡身边,时不时伸手帮魏无羡拉个袖子,扯个衣领:“叔父只是严厉了些,并非对你不喜。”
“嗯嗯,这个我知道。”
魏无羡张着双臂让蓝忘机帮他系上蓝氏家袍那复杂的腰带,对蓝忘机的话点头赞同,这件事早在十几年前魏无羡就心知肚明了,他又不是真的不识好歹的眼瞎,一起生活了那么久,那蓝老头的心思还是挺好懂的。
转了个圈,让蓝忘机看看还有没有没整理好的地方,魏无羡又自顾自地笑开了,“只是叔父总是一本正经的严肃样儿嘛……”
木盘上除了几套崭新的衣物,还有几顶玉冠和两条同样绣着卷云纹的抹额,蓝忘机弯腰犹豫了一下,伸手挑了一顶刻着修竹纹饰的玉冠。
“父亲常年闭关,是叔父照顾着我和兄长长大。”站在魏无羡身后,蓝忘机用桃木梳慢慢地打理着魏无羡长长的乌发。
魏无羡从面前的铜镜里看着蓝忘机低垂的眉眼,关于蓝忘机的父母,他也仅仅是听说过蓝夫人病弱,常年足不出户,青蘅君更是除了闭关还是闭关,却不知,蓝氏兄弟俩竟然都算是蓝启仁带大的。
结好发髻,蓝忘机取过玉冠给魏无羡戴好,再固定抹额,镜中之人眉眼清俊依旧,更添几分成熟。
“魏婴。”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叔父和兄长前日与我商量,打算日后找个合适的日子为你加冠。”
魏婴茫然了几息才弄懂蓝忘机的话。
成年加冠。
魏无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镜中的人只是穿着打扮稳重了些,眉眼却不曾变过的,他的时间早就停了。
“待冠礼过后。”蓝忘机俯身环抱住有些怔愣的魏无羡,两人间流动这脉脉的温馨,“你我再择日合籍。”
魏无羡抬头蹭了蹭蓝忘机的侧脸,心里有酸涩,更多的却是喜悦:“好。”
因为魏无羡的身形与十几年前相比并无变化,所以为姑苏蓝氏制衣的手艺师傅直接按照往年的尺寸直接做的,只是与成年后的蓝忘机站在一处,身高上总是矮了一个头,让魏无羡心下不爽地鼓着个包子脸生闷气。
待到晚间,魏无羡又自己找到了新乐子。
他从静室的暗格里找出来一个并未上锁的小木匣子,让蓝忘机看见后当场就变了脸色。
“别害羞嘛蓝湛。”魏无羡捧着木匣子从蓝忘机胳膊底下钻出来,滑溜得像条鱼,“里面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东西吗?”
匣子既然没上锁,按蓝忘机的性子,就必然不是什么不能让人得知的秘密,魏无羡笑得像只找到小鱼儿的猫儿:“难道是……春宫图?”
他认识蓝忘机这么久,从未见过蓝忘机这样慌乱的时候,好奇心越发痒痒,心底回想了一遍能让蓝忘机这般失态的事物有哪些,结果只想起来一个当年求学时惹得蓝忘机羞怒拔剑的春宫图。
蓝忘机并不理会他的故意调笑,伸手去夺魏无羡抱在怀里的木匣子,脸色绷得紧紧的,要不是魏无羡早就熟悉他的性子,外加蓝忘机那双遮掩不住的殷红耳垂,八成就以为他生气了。
两人在房里追闹了一阵,蓝忘机颇有些破罐子破摔似的放弃了追回,努力镇定地对魏无羡说:“算了,你看吧。”
蓝忘机的反应实在太让人稀奇,魏无羡抱着匣子坐到了他对面:“我看了哦?我真的看了哦?”
蓝忘机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眸,默默地把脸扭到了另一边,默认。
咔哒——
锁扣轻动的声音,蓝忘机的耳尖轻轻地耸动了一下,竖起了耳朵注意魏无羡的反应。
良久都不见对面的人儿出声,蓝忘机耐不住将头转了回来,去瞧魏无羡的表情,坐在对面的魏无羡低着头,温暖的烛火照亮了他半边脸颊,蓝忘机看不见他的眼神。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抬眼直视面前的人,眼底闪过几分水光:“蓝湛,你这人真是太不实诚了,说吧,从什么时候起暗恋本公子的?”
那几分水光转眼就被魏无羡眨巴着眼睛眨去了,蓝忘机却并没有错过。
“是当年玄武洞中患难与共?”
魏无羡从小木匣中拿出一条略显陈旧的卷云纹抹额,原本雪白的颜色好似曾经被浸透鲜血一般,无法彻底洗净,还透着些发暗的瘢痕。
说着好像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魏无羡龇牙:“蓝湛,你当年那一口咬下来可吓死我了。”
蓝忘机坐得背脊挺直,垂着眉眼八风不动,魏无羡撇撇嘴继续撩。
“还是当年我离开姑苏回云梦的时候?”
魏无羡再次从小木匣里摸出一个早已干瘪的莲蓬,莲蓬柄上还连着一根巴掌长的莲茎。
“难道是我们一起除水行渊的时候?”魏无羡这次从匣子底下捞出两颗果子的核,看着好像是枇杷,“不是吧蓝湛,那我当初给你枇杷你为什么不接?”
“不对不对,这是什么?”魏无羡淅淅索索地从匣子里拿出来了一叠宣纸,翻看了几张之后,“这是我的字迹?”
魏无羡的字迹辨识度很高,龙飞凤舞地,有风骨却略显轻佻。
“没想到啊没想到……”
抓着折叠纸张,魏无羡像是抓到了蓝忘机小辫子一般坏笑:“你竟然这么早就在打我主意了?”
虽然是笑着,蓝忘机却从魏无羡的笑声中听出了那丝哽咽,他无声地伸手轻轻合上了木匣,握住了魏无羡的手掌。
魏无羡只是一瞬间的情绪失控而已,很快便调整了过来。
他从小父母亡故,在云梦江氏虽有着大弟子的头衔,实际上却是夹在江枫眠一家中尴尬的存在,笑着过是一天,哭着过也是一天,为什么要把难堪的一面示人呢?
所以,他学会了笑。
今天意外之下,突然发现有个人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将自己放在心头惦记,那个人还是蓝忘机这样优秀的人,他魏无羡何其有幸,何其自豪。
“我没事。”调整了情绪,魏无羡又是原来那般明快,“我很开心。”
谢谢你蓝湛。
这句谢谢,魏无羡不会说出口的,因为他明白,他与蓝忘机之间并不需要这样的词语,蓝忘机捧出了一颗真心,并没有强求他的回应。
而魏无羡只有庆幸,这辈子没有错失这颗真心,抓住了蓝忘机手。
想了想,魏无羡又伸手捞过被蓝忘机推到一边的木匣子,打开后翻了翻,这次抽出来的是一条白色的纱巾,边角照样绣着精致的卷云纹。
“找到了。”他抖开纱巾,熟练地将之固定在鬓边,“我说怎么找不到面纱,原来是被你藏起来了。”
原来是一条与姑苏蓝氏家袍相匹配的面纱。
蓝忘机身形一动就想阻止魏无羡,却反倒先被魏无羡按住了肩膀:“蓝湛你别激动。”
迅速将面纱取下来,魏无羡安抚蓝忘机道:“一条面纱而已啦,又不是没戴过,再说了,戴面纱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有些人我不想见可以当没见到,更免得一不小心吓死某些人。”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戴面纱,魏无羡早就没什么感觉了,想当年那个尴尬劲儿,要不是穿着姑苏蓝氏仙气飘飘的家袍戴面具会很扎眼,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去戴面纱这种在他以前看来小姑娘家家的东西。
想起当年,魏无羡又想起自己当年莫名其妙被蓝忘机带回云深不知处的事情来——
那是蓝忘机在监察寮找不到魏无羡后独自回去的第三天,姑苏蓝氏的队伍驻扎在河间府,蓝忘机归队后一直坐立难安,魏无羡之前表现出来的姿态让他心头悲痛,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魏无羡可能已经不是活人了。
这消息太过让人悲怒且尚未等到彻底证实,魏无羡也再次失去踪影,蓝忘机犹豫着没有派人通知云梦江氏仅剩的那对姐弟。
蓝忘机这几天都觉得自己的琴不大对劲儿,尤其是半夜丑时左右,琴弦经常无人自动。
这夜临近丑时,蓝忘机特意保持的警醒,立刻感觉到了室内出现的不正常阴寒,他动作利落地翻身而起,长臂一伸就捞过了早已放置在榻边的佩剑避尘,目光凌厉地扫向了阴气的来处。
那是帐篷的西面,除了一张堆着文书卷轴的书案外,只有一张琴案。
今夜天气晴好,夜间风清月明,帐篷的顶端微敞,如水的月色从空处洒落下来,照亮了那个斜靠在琴案边的黑影。
将欲出口的一句何人的质问,被蓝忘机咬牙截在了口中,琴案边的那个黑影似是察觉到了蓝忘机的目光,在月色下缓缓抬头,露出一双触目惊心的血色眼眸,那熟悉的眉眼却是蓝忘机遍寻不着的魏无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