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初阁创立至今千年,比陈国历史还要长久,自有其底蕴。
阁中却不像凡人想的那样仙台高筑,只坐落在琅琊城外一座普普通通的峭壁之上。
那峭壁方圆不过三五里,散落三五栋平平无奇的木制小楼,好似一间书院。
瑶音随容冶飞身上了那峭壁,倒是对此地更加好奇了。
修行之人重内在而轻外物,才能修炼有成,可见这晨初阁确是一处修炼之所,怪不得能养出容冶这般人物。
阁中树木花草遍布,小楼围绕着清可见底的水池而建。水池之上轻纱漫布,上有一水阁矗立,好似一只灵动的飞鸟,使此处变得清新灵动起来。
这么描述这处水池,倒不是瑶音的言辞修饰,而是这水池本就是一处灵气汇聚之地。
整个晨初阁便是一个聚灵阵,这水阁便是阵眼,将整个阵法盘活。
那晨初阁的老阁主就在水阁之上迎接的瑶音。
只见那老道须发皆白,周身清气隐隐,看起来更像一位得道的仙人。
那老道见到瑶音,便目露讶异,上前见礼。
“不知仙子驾临,老道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老道言辞谦卑,举止却不谄媚,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瑶音不禁想起气质清冷的容冶,暗道他的性子倒不像他师傅,可见一样米养百样人。
这会容冶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只给她留了一个老道士,有什么趣味?
“老道长不必太过客气,称我一声道友便是了。”瑶音以为这老道称仙子只是客气,却不想老道连称不敢。
“不知仙子从哪处仙山而来,倒不必戏弄老道,仙凡有别,岂敢称道友二字?”
老道神情不似作伪,倒让瑶音惊讶。
敢情原身真是神仙?
瑶音想到随身的仙剑,护身的纱衣,还有超凡脱俗的灵力,只觉得一切疑惑都有了解释。
只是原身为什么会深受重伤?能伤她的敌人是谁?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
思索间,那老道将瑶音引入水阁落座,请她享用灵果灵酒,十分周到。
瑶音喝了一杯灵酒,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想到这老道骨龄至少千岁,也许可以找他打听些消息。
她随口问道:“我许久不出来游历,如今三界之中,可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仙人闭关修行,动辄百年千年,听闻此言,那老道不以为奇,只以为瑶音是独自修行的散仙。
“仙子想听什么新鲜事呢?”老道沉吟片刻,一时不知从何讲起。
瑶音微微一笑:“新鲜事中,我就爱听最曲折最狗血的那一种。”
那老道见此,抚须而笑:“也罢,要说那最曲折最狗血的故事,莫过于一千年前仙魔大战。”
仙魔大战?
这个词一听就牵涉极广,纵使没什么关于原身的线索,也能知道许多其他的消息,瑶音不禁侧耳倾听。
那老道看起来仙风道骨,倒有几分说书先生的本事,将那狗血淋头的故事讲得曲折离奇一波三折。
故事大意就是:
事情发生在一千年前,仙魔两界万年的和平终于被打破。魔尊率百万雄兵攻打仙界,只是不知为何,却中了西洲公主的美人计,因此身陨,仙魔大战就此留下帷幕。
瑶音听到此处,见那老道就要停口,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忍不住提问:“那西洲公主又是何人,为何要以身犯险?”
老道知无不言:“一万年前,仙魔大战,先西洲王战死,留下一个遗孤,便是西洲公主。只是当时公主尚小,便被天界收留抚养。
直到一千年前,魔族卷土重来。
那西洲公主不知怎么取得魔尊信任,假意嫁给魔尊,与仙族里应外合,手刃杀父仇人。那西洲公主一战成名,将西海领地拿回了手中,继任西洲王。”
瑶音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一来,倒是说得通了。
那西洲公主此举虽然冒险,却不仅报了杀父之仇,还拿回了家族领地,是十分划算的买卖。
瑶音还得知,三界之中,魔族仙族对立,仙族之中实行分封制度,九重天的帝君就像凡间的周天子一般,仙界种族众多划地自治。
西洲便是三洲四海中最大的一方势力,西洲王也是一方枭雄,由此说来,那西洲公主的故事也颇为传奇。
正当瑶音这么想的时候,却听老道叹息一声:“可惜,那西洲王已经应那红尘劫数,不知是死是活,西洲安定不足千年,若是再失新主,三洲四海波澜将起啊。”
“为何要应什么红尘劫数?”瑶音眉头微皱,不禁为多灾多难的西洲公主默哀。
劫数劫数,这东西一听就知道不是个好的,说来神仙寿命悠长,法力高强,却不是毫无弱点,神仙最怕的就是劫数。
但凡是劫数,不管是最简单粗暴的雷劫也好,勾勾缠缠的红尘劫也罢,总是伴随着殒命的风险。
老道本是无心之言,此时见瑶音似乎为西洲王担忧,不禁洒然一笑:“仙子不必太过较真,此劫是福是祸,终究是那西洲王自己来度,旁人多想无益,不过增添烦恼罢了。”
老道所言甚为有理,瑶音回过神,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代入了西洲王的角色,入戏太深,无奈一笑。
“如此说来,还是老道长口才了得,才让我这局外人有身临其境之感。”瑶音将那西洲王之事抛之脑后,含笑给那老道倒了一杯酒,请他共饮。
两人才饮下酒,就听见阁外传来脚步声,瑶音不由往阁外看去,只见轻纱之外,一白衣身影长身玉立,不是容冶是谁?
老道便询问他所谓何事。
听容冶在阁外道:“师傅,师弟们都已经醒来。”
老道听见,便开怀一笑,和瑶音告罪,又交代容冶招待贵客,便去探望徒弟了。
原来容冶是去照看师弟了,瑶音暗道。
容冶目送师尊离去,便进了水阁,见瑶音懒懒地靠在案几上,只看着他不说话,有些奇怪。
“莫非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她好像有些累似的。”容冶心中暗想,便在旁边坐下,取出一架七弦琴置于膝上,信手弹奏。
曲音飘渺,如仙鹤轻吟,又如九天银河飞溅,令人心旷神怡。
瑶音听完老道的故事,若有所失,此时便有些意兴阑珊。看见容冶进来,也不太想搭理。
不想他如此善解人意,看出她的心思,还如此精通乐理。也不知道奏的是什么曲子,听了让人耳目一新。
往那少年处看去,只见清风徐来,轻纱飞舞之间,那少年犹如云中白鹤,见之忘忧。
一时心中烦恼尽去,想着天意让她逃过雷劫,就已经是赚了,至于什么身份什么危险,那也是明天的事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还是享受当下吧。
想到此处,她喝了一大口酒,心怀大畅,只想拔剑起舞,方才不辜负这番好春光。
只是她终归没有舞出那场剑舞,只因有那不长眼的人打上门来了。
来客未至,先闻其声。
只听一阵清幽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来人在耳边说话似的。
“太初老道,故人到访,非扫榻相迎,岂是待客之道?”
说着一个青衣男子已经到了眼前,那男子形容二十五六的样子,衣冠楚楚,气质洒脱,倒像一个翩翩文士。
瑶音远远看去,不禁感叹好一个潇洒美男子。
更妙的是,此人看起来一副受过情伤的样子。
那双狭长幽深眼中似乎含着一丝忧郁,倒是添了一分楚楚可怜之态,这种有故事的男人就像那醇酒般引人入胜。
再听此人说话似友非友,看他身法清灵,修为深不可测,莫非就是琅琊山上的妖尊?
此人法力连她也看不透,自然高出那老道许多,竟然愿意和晨初阁定下君子协议,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可见妖尊不是喜欢惹事的,此次前来会是什么缘由呢?
晨初阁的老道士很快被来人叫了出来,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笑道:“不知妖尊驾到,有失远迎,失礼了。”
来人却好像不想多纠缠,开门见山道:“今日你晨初阁弟子打上门来,杀了我座下蛇妖,是与不是?”
杀了蛇妖的自然不是晨初阁弟子,而是瑶音。
只是此时因晨初阁而起,瑶音又救下众弟子,是晨初阁的恩人,此时老道不可能会将此事推脱。
见老道并不否认,那青衣人无视了老道防备的姿态,慢调斯理道:“你杀了那蛇妖本没什么,我也懒得和你计较。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偏要作贼,此时将东西还来,我留你一个全尸。”
老道听闻此言,奇道:“做贼?妖尊丢了什么东西?”
青衣人微微眯眼,见这老道装傻,已经不耐烦开口。
想着昨日只有晨初阁众人去过琅琊山,不管是徒弟偷的也好,师傅私吞的也罢,总归杀光他们总能把东西找出来。
往日他懒得和这些蝼蚁计较,倒让他们得寸进尺。今日他心情不好,别怪他大开杀戒。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天边只剩一条金色的晚霞,像镶嵌在羽衣上的金边,加之明月高悬,令人不禁想起月宫善舞的仙子,实在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只是此时那青衣人十分的煞风景,只见他不知施了什么法术,抬手间飞沙走石。
那晨初阁的老道瞬间被击飞,砸在一座石壁上口吐鲜血,眼见已经面如金纸。
“师傅。”那晨初阁众弟子本来伤重不起,此时自然只有容冶能出面对敌。
只是连老道都不是那妖尊的一合之敌,长生虽是晨初阁千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到底年轻修为不足,此时上前不过是鸡蛋碰石头。
瑶音见那容冶挡在老道身前,一副舍生忘死的样子,颇感头痛。
此时那妖尊的攻击已经到了眼前,再不出手就只能给他收尸了。
说来瑶音已经猜到那妖尊应当是找那方阵盘,只是没想到这妖尊长得斯斯文文,做事却如此火爆,一言不合就动手。
她都来不及出声,眼看就要血溅三尺,无奈拔出含光剑,希望抵挡一二,借此把话说清楚。
那妖尊海牙昔年也是魔尊座下十大妖王之首,三界之中威名赫赫,如今要杀死几个凡间修士,不过是易如反掌,眼看那老道和小道士就要毙于掌下。
只听一声清越剑鸣响起,自左侧水阁处飞出一把仙剑。
那宝剑在黑夜之中光华闪现,来势汹汹,直面妖尊面目。
海牙早就知道水阁之中坐着一人,只是被轻纱遮挡,看不清面目,还以为是晨初阁的弟子。
此时见这剑招笼罩了他上中下三路,又暗含许多变化,就知道来人剑法不俗,绝不是晨初阁弟子所有。
只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技巧都是多余的。来人修为显然不高,纵有高深剑法,也无济于事。
他暗叹一声可惜,便伸出两指轻轻夹住了飞剑,眼神无意间划过那剑身,却浑身一震。
海牙失声道:“含光剑!”
听闻此言,瑶音十分惊讶,这含光剑莫非还是什么有名的宝贝不成?
心如电转之间,瑶音还没来得及戒备,那妖尊就已经瞬间来到水阁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