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那些事儿 第92章 第四十六回（下）

王娡点点头，“臣妾只希望陛下能够开心，只要陛下高兴，臣妾就高兴！陛下想什么时候给妹妹位分呢？”

皇帝紧紧握着她的手，“你能这样想朕就放心了，好，朕今日就让皇后给皃姁定名分，这样总可以了吧！”

王娡努力微笑着，要笑得得体、大度、丝毫不能有怨怒之情。

掖廷依照后宫规矩，按着侍寝给皃姁上了档子，皇后下诏封皃姁为少使，位分低于美人，和她姐姐同住一宫，暂居漪兰殿偏殿。

皃姁初步偿了心愿，也就不再寻死觅活，遂和她母亲商量，让家婢莲花进宫服侍她。莲花是臧儿从前在人牙子手里买的丫头，七八岁上就进来了，先是服侍王娡，后来王娡出了阁，便一心一意服侍皃姁，服侍的时间最长，可谓是心腹丫头。因着本就聪明伶俐，加之臧儿的调教，入宫没几天，便将宫规记得滚瓜烂熟，做起事情来也十分干练，皃姁有她贴身服侍，便事事妥帖了。

姐妹二人同住一殿，难免日日见面，起初王娡心中有些不畅，但生米已经做成熟饭，又是皃姁一心所求的，只得认命了，便将宫中各色情况在闲聊之中一一说了，为的是让妹妹小心行事，处处懂得保全自己。皃姁虽听着，却不以为意，她觉得后宫之中最重要的是要得到皇帝的宠爱，有皇帝的宠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所以她心里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如何获得皇帝真正的宠爱。

皇帝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王娡姐妹二人，遂来漪兰殿的次数也少了，每次来时，也都是到王娡那里，并不到偏殿，留宿也只是留在王娡那里，再没宠幸过皃姁。为了弥补愧疚，皇帝给王娡的赏赐越发多了，一时间漪兰殿风光无限，直把其他几位夫人比了下去。

王娡知道圣宠无常，却也和从前一样过日子，并没有流露出半分高兴之色。皃姁心里却是酸溜溜的，过来给姐姐请安道：“姐姐真是沉得住气，皇帝赏赐了姐姐这么多好东西，姐姐都没有一丝高兴之意呢！”

王娡放下手里的活计，抬头道：“有赏赐的时候，就有不赏赐的时候，有得宠时候，就有失宠的时候，可有什么高兴的呢！妹妹皆因在后宫呆的日子短，还不能领会宫闱之事变化莫测，得意之时想着失意，就不会凡事都喜形于色了。”

皃姁笑道：“姐姐这话说得固然有道理，可若事事都像姐姐这样憋屈着自己，高兴了也不能痛快地大笑，伤心了也要装作没伤心，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呢，妹妹不要像姐姐这样活着，高兴了就痛快地笑，伤心了就痛快地哭，人生苦短，要活就活个痛快，活个酣畅，绝不为别人活，只为自己活，这样的人生不好吗？”

王娡一时语噎，竟不知怎么回答了。只是摇着头，又拿起手里的活计，皃姁看不惯，说道：“姐姐你看看你，如今都已诞下皇子了，还是整日辛苦做活，不是纺线，就是做针黹，这些活儿都是粗使的宫女们做的，你怎么这么不会享受呢，现在皇上这么宠爱你，你就应该常常陪皇上听歌跳舞，守住圣宠才是啊！”

王娡道：“姐姐就是劳碌命，从前干惯了这些，一日不做就觉得少点儿什么，只有纺纺线，做做针黹，心里才能踏实。”

皃姁道：“姐姐老提从前那些贫贱之事做什么，如今你是后宫美人，远不是从前可比了。”

王娡叹气道：“就算是富贵了，也不能忘本啊，你我姐妹二人本就出身贫贱，但就算出身贫贱，我们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凭自己的双后劳作养活自己，不丢人，姐姐从来也不想隐瞒这些，最近这段时间姐姐常常想起从前的日子，更觉得今日的富贵来之不易，不得不处处谨慎小心啊！”

皃姁有些不耐烦，“好啦，好啦，姐姐，别再讲后宫凶险小心行事那些大道理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要说就说咱们姐妹二人怎么能牢牢抓住皇上的心吧！”

王娡道：“你放心，妹妹，从前姐姐反对你进宫，可如今你既然进了宫，姐姐自然会帮助你得宠的，只是眼前还不是时候，陛下还没缓过这个劲儿来，再过几天，姐姐就劝说陛下到你那里留宿。”

皃姁笑道：“姐姐以为妹妹是来求姐姐帮着妹妹得到皇帝宠幸的吗？那姐姐可就错了，一个男人要是不喜欢你，别人劝说有什么用呢？陛下若心不再妹妹身上，姐姐也只能劝得了一时，终究于事无补，姐姐请放心，妹妹自然有办法让陛下喜欢上我的，姐姐就等着好消息吧！”

说罢，皃姁转身走了，王娡抬头看着她柔婉又倔强的身影，隐约觉出一种强大无比的能量等待爆发，她真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

这日，皇帝率领众嫔妃到上林苑狩猎，王娡姐妹二人也去了。腊月里，天地间滚着雪珠子，万里江山白茫茫一片，皇帝骑着从西域寻来的汗血宝马，身边跟着猎狗，在上林苑纵横驰骋，不多时，便猎获了许多野兔。嫔妃们个个戎装上阵，虽猎不到野物，却在马上为皇帝呐喊喝彩，皇帝便越发来了兴致，瞅着众嫔妃笑道：“今日猎到的都是小东西，不值得高兴，往年这个季节正是黑熊出没的时候，马上就是年关了，朕今日要猎头大黑熊，新年晚宴朕就与各位爱妃拿它做下酒菜，可好？”

贾夫人平日酷爱狩猎，也有几分胆量，便第一个拍手笑道：“好啊，好啊，陛下，臣妾可就等着看陛下怎么擒获大黑熊了，一定好看得很！”

双手脱了缰绳，一个没注意，身下坐骑便抖动了一下，贾夫人身子一歪，吓得叫出声来，幸好赶紧抓住了缰绳，不曾跌落马下，皇帝和众人都哈哈大笑。

栗夫人嘲讽道：“妹妹你可消停些吧，黑熊没看到，你却先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正说着，程夫人手指向远处树林，“陛下，快看，那不是黑熊是什么？”

众人忙敛住笑容，齐齐看去，果见黑乎乎肉墩墩的一个东西在林中慢慢移动，不是黑熊又是什么？瞧那块头，还是个大家伙儿，动物气息感应敏锐，有几匹烈马便嘶嘶鸣叫起来，众嫔妃都抓紧缰绳，一时间不免心中突突乱跳。

再瞧皇帝，嘴角边露出了笑容，得的一声，纵马上前，羽林侍卫紧紧跟上去，那黑熊早已被惊动，先是定定地向这边张望了一会儿，或许感觉情势不妙，转头便走。

此时，皇帝早已连发三箭，箭箭射中黑熊后臀，那黑熊皮糙肉厚，三箭射去，并无多大妨碍，还只想往回走，皇帝跃马来至跟前，抽出身上佩剑，一剑直刺黑熊后背，那黑熊仿佛身后长了一双眼睛，一个扭身，稳稳地躲过了着一剑，然后掉过头来，扑向皇帝。

王娡等众嫔妃虽在远处，却瞧得真切，都不禁低呼出声，不免担心起皇帝来。皇帝一剑没刺中，反而引得黑熊攻击自己，心内不禁也有几分慌乱，好在他平时练习武术，身手矫捷，便向旁边一跃，避开了。黑熊一扑落空，本以为它还会再扑过来，没想到却掉头走了。

得此空隙，皇帝纵身一跳，又是一剑刺去，眼看着就要刺中，众人正要欢呼叫好，不料黑熊又一扭身躲开了。皇帝为防黑熊反扑，忙跃向一旁，这次黑熊没有再反扑，而是继续往回走。皇帝本想再补刺一剑，不料刚才情急之下转身扭伤了脚腕，动弹不得。

众羽林军都知皇帝狩猎的习惯，不到万不得已不准上前出手，因见黑熊未再攻击，便都在一旁不动。皃姁时刻注意着皇帝和黑熊的动静，她眼尖，忽然看见前方有个黑影掩映在一丛树木之后，原来是黑熊的幼崽，她一踹脚蹬，伏身向皇帝奔去。王娡见了，忙喊道：“妹妹，前方危险，你要去做什么？”

皃姁不答，直奔皇帝而去，由于这马来势凶猛，大黑熊悚然一惊，忙转过身来，凶狠地扑向皇帝，皃姁在马上见此情状，一面大声喊道：“还不快救陛下”，一面从马上翻身跃下，因她多年练习舞蹈，身段轻盈，这一跃便正好挡在皇帝跟前，横举双臂牢牢挡在皇帝面前。

因皇帝扭伤脚腕动弹不得，眼见着黑熊向皃姁扑来，却无能为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十几个羽林军一齐挥动长矛，直直刺入黑熊身体，不仅皃姁花颜失色，就连皇帝也惊出一身冷汗。再回头看那只小黑熊，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皃姁回头扑进皇帝怀里，哭道：“陛下，刚才吓坏臣妾了，臣妾真怕黑熊伤了陛下！”

皇帝纵然平日不宠爱她，当此危险之际，她不顾性命舍身挡在自己身前，不禁大为感动，搂着她道：“不要怕，朕没事，只是扭伤了脚腕，你有没有受伤？”

皃姁梨花带雨，含苞带露，一双盈盈泪眼，哭得十分真挚伤心，“臣妾没事，陛下是不是扭伤了脚腕，现在很疼吗？”

皇帝轻轻一笑，“这点儿伤算什么，来，你扶朕起来。”

皃姁扶着皇帝起来，众嫔妃也已经赶了过来，纷纷上前，不免你一句我一句地嘘寒问暖，如此聒噪了一阵，便也回宫去了。

至晚间，臧儿和王娡询问起白天的事来，都替皃姁后怕，臧儿赶着说道：“我的儿，你胆子也忒大了，要是黑熊伤了你可怎么好呢？”

皃姁不以为意，“母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您从小不是就这么教导女儿的吗？”

臧儿不解，问道：“女儿此话怎讲？”

皃姁道：“女儿虽然被封了少使，可皇帝并不喜欢女儿，自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宠幸过女儿，女儿只好想办法博得圣宠了，今日就是女儿创造了机会，陛下待女儿的态度也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呢！”

王娡问道：“妹妹今日创造了机会？姐姐越发听糊涂了。”

皃姁笑道：“这有什么好糊涂的，别人也罢了，姐姐一向聪明，怎么今日就没看明白？”

王娡道：“妹妹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听皃姁说道：“姐姐有没有想过，今日那只大黑熊被陛下两次袭击却为何转身往回走，妹妹起初也不明白，后来看到树丛后面跟着的黑熊幼崽就都明白了，黑熊吃饱了本不愿攻击人类，只有当它觉得它的幼崽受到攻击的威胁时，它才会奋不顾身攻击人类！”

王娡带着几分疑惑问道：“所以当时陛下扭伤脚腕摔倒在地时，大黑熊并没有攻击陛下的意思，是你纵马上前直冲而去，才惊了大黑熊，让它误以为它的幼崽正要受到攻击，它便会重新攻击陛下，你就有机会上演妃嫔救驾的好戏了，是吗？”

皃姁冷笑道：“姐姐果然聪明，你说的没错，大黑熊不攻击陛下，我怎么有机会舍身挡在陛下的面前呢，怎么有机会让皇上感动而喜欢上我呢？”

臧儿忙道：“可是，女儿，你知道吗，万一当时有个意外，你岂不是小命都没了，这太冒险了！”

皃姁笑道：“母亲，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外祖父当年跟高祖皇帝打天下后来又背叛高祖皇帝，那不也是拿着生命在做赌注在冒险吗？还有您，您的一生又何尝不是在冒险？还有当初姐姐进宫，难道不是冒险吗？臧家人生来就喜欢冒险，这是刻在我们骨子里的东西。更何况，女儿也不是莽撞在赌注，皇帝身边有那么多羽林军，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陛下的安危，那样危险的时候，他们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呢？”

臧儿不禁笑道：“你啊，要是生个男儿身，将来必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皃姁笑道：“生为女儿身，我也一样要光耀门楣，母亲和姐姐就等着吧，我王皃姁既然进了宫，这后宫就是我们姐妹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