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第22章 天意

这一年多孙彩环虽然不至于苛待时年，可比起时衍，时年明显有点寄人篱下。

时衍可能是被庄家寨里的学生欺负怕了，每次看见时年回来都亲切得很！

大有种姐弟俩相依为命的悲戚！

怨婴的记忆和能力似乎随着时衍的成长消失，叶离也没再对时衍表现出防备。

只是孙彩环那句‘要债的’，让叶离心疼不已。

时年应了声闷头进屋。

堂屋还坐着几个孙彩环的好姐妹，几人闲聊家常。

“你们家年年可是上大学的料，哪有你这个当姥姥的这么说话的！”

隔壁四奶奶颇有几分看不过去的埋怨了句。

孙彩环听这话脸色马上就变了！

“哎呀，你不知道！她妈过年到现在没往家里打一分钱，我这么大岁数了，养大了她妈还得养俩外甥，可不就是来要债的？现在这俩孩子吃喝，都是她二舅挣钱养着。”

对门的三婶一脸惊讶！

“咋？没往家打过钱？她爸妈不是都出去打工了？外面那厂里工资多高啊！我听人说一个月七八千呢！”

孙彩环叹了口气，“唉！别提了！现在两口子在外面菜都不舍得吃一口，前两天她妈还给我打电话呢，说15块钱过了一个半月，我让强子又给她打了500块钱用。”

三婶过会又问，“那你这外甥外甥女都是靠她舅养着，她爸妈现在不管了呗！”

孙彩环还没开口，四奶奶接上了话。

“看四婶你这话说的，咋能是不管，这不是自己都顾不上嘛。这两口子也不知道在外边打的啥工，别不是被人骗了吧，人家出去没几个月就往家打钱，生怕孩子受委屈，她两口子咋自己都吃不上饭呢！”

孙彩环一听这话，心里舒坦了，接着话往下说。

“可不是嘛！我前些天跟她说干着不行就回来，她说啥，她这会回来之前的工资人也不发了，这不纯纯让人给坑了嘛！”

“你还别说，现在真有这种，工地上不一直都是嘛，俺家大俊前两天去找工头要去年的工钱，工头好吃好喝就是不提给钱的事，一说钱就闷头抽烟，拉着大俊说了一通委屈，又给打发回来了！”

“你家那是工地上，常年不都这样嘛，丽霞这怕是没挣着钱，也没脸面回来。过年我见她还穿的像模像样跟个城里人似的，也是要脸面。”

孙彩环听着不乐意了！

“她三婶！你说自家孩子都让强子给她养着，日子都过成啥样了！还脸面！脸面能当饭吃？还不都是自己心气高，她呀，我是一点也管不了！从小到大就没强子省心！”

“也是也是，你家强子长得大个有膀子力气，面相好又能干！你啊，老了就等着享福吧！”

“唉，享福不享福的先另说，这不是还没娶上媳妇嘛！老大家俩孩子都上初中了，强子这事还没着落呢，整天给我愁的够呛！”

“上次我给你说那个，隔壁李寨的那个姑娘，后来咋样了？”

孙彩环长叹了口气，“强子倒是愿意，那姑娘可能心气高吧，再说强子他爹现在这样，好一天歹一天，谁能说准还有几年呐，谁家姑娘愿意一进门伺候老公公的。”

“唉，你家文顺也是这个命，就是苦了强子，这孩子挺能干的，也懂事，长得也俊，就是让家里拖累了。”

“是啊，你也是命苦，你家文顺年轻的时候不咋出力，活都你一个人干了，老了老了还一场病，说倒下就倒下！这好歹是自己还能吃饭上厕所，不然你说这一家人可咋办！”

“哎，谁说不是呢。”

三个人说着又开始叹气，一通感慨。

时年趴在床边桌子上，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埋头写作业。

眼泪打湿了课本，时年怕被发现没敢动，运气把眼眶里剩下的眼泪又给憋回去。

头顶传来一阵冰凉，是叶离摸了摸时年的脑袋。

“乖乖，她们说的是闲话，不要听信这些影响自己。”

时年低低应了声，还是不怎么说话。

叶离见她不愿多说也没再劝，一下一下抚摸着时年头顶。

怎么会不心疼呢。

明明那么天真乖巧的孩子，不得不在这些家庭变故里变得敏感脆弱，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周末两天，时年乖乖在家带时衍。

临走前照例把自己从孙彩环这里拿走的生活费记在本子上。

快到南二环路口，时年心里多少有点紧张，“还好，还在！”

时年终于远远看到摆摊的书贩摊主，心里松了口气，脚下加快了几分。

摊主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那把蒲扇。

时年挑好了自己要买的书，放在称上，0.6kg。

看了看电子秤上显示的价格，时年边掏钱边问，“叔，一块八是不。”

摊主把蒲扇拿下来，随便看了眼时年，又从自己手边不远处随手拿了本小册子扔到称上。

“两块。我没零钱找你。”

说完也不管时年，重新把蒲扇盖在脸上。

时年一愣，看着称上的数字变成0.7，也没多说什么。

算起来自己还占了摊主一毛钱的便宜。

时年一向不喜占便宜，又从自己书包小兜里翻出一毛钱来。

两块一整齐的放到摊主手边，时年这才推着自行车走远。

再也听不到车链子哗啦作响，摊主把脸上的蒲扇拿开，看着麦田间那道小小的身影，叹了口气。

“命途多舛，在劫难逃。唉，注定逃不过天意啊！但愿那书能帮你一二，我也算对得起当年的恩人。”

时年当然不会知道这些，所谓的命和劫，天意和往事，对她来说都还是特别遥远的事情。

近在眼前的，是下次的月考成绩。

找老师问时年是张不开嘴的，不过她也聪明，不想挨骂成为老师眼里莫名其妙就问问题的孩子。

时年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强项，一个月除了吃睡就是跟班长几个人请教问题。

终于在月考的下一周，时年的努力有了结果。

年级前二十，全班第七。

二班这次倒是有几个发愤图强的，能考到前二十，时年一个月的进步算是不小。

英语还是惨的无力回天，这次的成绩主要是政史地生都还不错，历史地理几乎没丢分。

叶离觉得时年的主科还是太弱，语数外就有两科不及格，八年级要加物理，九年级还有化学，如果数学底子打不好，中考还是很吃力的！

不过叶离也舍不得打击她，“班任喊出教室呢，应该是要重新排座。”

时年在心里应了一声，跟着队伍一起出了教室。

成绩靠前的有权利选座位，这大概是那个时候班任给每次月考的好学生一种特殊的奖励。

时年抻着脖子看教室里的情况，生怕自己想选的位置丢了！

不过还好，这次时年没有失望！

她朝着倒数第三排的中间位置走去，在王勇强疑惑的皱眉中坐了下去。

“时年，你的成绩不用坐在后边。”

言下之意，你刚有点起色，坐在后排那不得被其他人影响的又掉回去！

赶紧回来才是正途！

可时年只是笑笑，“老师，我坐前边做腻了，就坐一个月试试。”

她说的也没错。

时年从小因为身高问题，那是把第一排霸占了的！

好成绩的同学一般不爱在第一排吃粉笔灰，时年只是没得选！

对于后排同学的课间生活，时年还是很好奇和向往的！

现在终于有机会摆脱身高任选位置，时年又怎么会放过！

王勇强还想再劝一下，“那你等排完了坐好看看，如果看不见就还回到前面来。”

老王这意思明摆着是说，你坐后面那身高也看不见黑板呗！

时年有些不开心的答应下来，等着排座位结束。

“时年，能看到吗？”

王勇强的特别关照把班里一些同学逗笑了，时年郁闷的点头，没再理会。

其实黑板最下方的十公分她确实看不到，但时年被笑声影响，负着气没接受王勇强的好意。

课间时年翻的最多的，是摊主送的那本小册子。

小册子没有封面，也就不知道书名，看起来也有些破旧。

不过里面的内容却让时年大感好奇！

“得失无常，道法自然。欲求而不得，弃而全真。”

“顺天时，下养万物，昆虫不失斯所，獭未祭鱼不施网罟，豺未祭兽不修田猎，鹰隼未击不张尉罗，霜露未沾不伐草木。”

“凡天下均同是性，天性既善，悉生万物，无不置也。地性既善，养生万物，无不置也。圣人悉乐理天下而实法天地，故万物皆受其功大善。”

句子倒是比课文里的古诗词还要好懂一些，但是其中含义时年还不能掌握。

有次时年困惑的问叶离，“姐姐，这书你原来看过吗？”

叶离摇摇头，不过她原来也是高一的学生，还是给出自己的分析。

“应该是道家什么著作，但是我之前课余看的也不多，具体书名我也说不上来。”

见叶离都如此，时年放弃了追溯源头。

“不过总归是本好书。”

听她这话叶离来了兴趣，“从哪看出来的？”

“我觉得里面说的这些道理很对嘛，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养护万物。学习天地万物的善，追求良善，用这种态度去看待万物。”

叶离听她这么解释又笑了，“理解的倒是不错，但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不是理解这些道理，而是明白理解和做到的差距，并且做到。”

“是啊，现在哪能这么清心寡欲的宣扬良善，怕是要被人把大牙笑掉。”

时年跟着叹了口气，不过随即又恢复元气，打起精神！

“不过没关系，就算不能日行一善，怀着这样的心总是好的。”